距离海岸不远处有一片废弃的简陋房区,曾经属于外出打渔者短暂休憩的地方如今已经荒废,屋内积满了灰尘,家具也几乎开始腐朽。
好在,房屋还不至于算是危房,遮风避雨的基本功能也还在,处于某中安全考虑,浮士德率领幻影弩手选择在那里暂时的休整。
...
“喂,你怎么这么磨叽啊,点个火有这么费劲吗。”
“你站着说话不腰疼,你自己看看这木头都潮成什么样了,还在这说什么风凉话啊你。”
“你就不能去砍一棵活树的树枝吗——咳咳咳!离远点,这烟也太大了!”
...
不知为何海边的小屋还有火炉的位置,点燃火堆花费了不少的时间,而为了让潮湿木头被点燃后的浓烟散去,又花费了不少时间。
等到所有的小队都真真正正的消停下来时,浮士德甚至已经绕着整个绰光城周围的海边走了一圈回来,时间也不知不觉到了晚上。
“队长,你回来了。”
“嗯。”
领口高提遮住面孔,浮士德时刻保持着预备射击的姿势,每天的海岸线巡逻他都是亲自前去,幻影弩手们也不意外他去了哪里。
从今日巡逻值守的队员手中接过温热的水,浮士德轻轻松了一口气,润了润干涩的喉咙。
扫视了一圈已经开始正式轮班休整的队员们,那双墨绿色的蛇瞳也放松了不少。
他走向了海边。
“队长?”
“...不用管我,你们正常轮班,我不会走多远。”
这片房区紧挨着后面的灌木丛和礁石,距离沙滩也不过数百米,浮士德虽然走向了危险的海边但是他依然心中有数。
即使遇到危险,他也能第一时间返回到队伍之中,更何况根据之前这几天的观察,想要进入绰光城的海嗣,全都在白天行动。
白天行动。
...
“嘿咻...”
拖过一根断裂的木桩坐在身下,拧开接过的水壶,浮士德灌了一大口水,沉重严肃的望着面前的海洋。
天黑下来,海面上反射着淡淡的月光,微弱的海浪连绵不断的涌来拍打在沙滩上,仿佛愁绪。
深吸几口气,浮士德撇了撇嘴,如此近距离的在从未见过的海洋旁,仿佛连刚刚喝下去的水都带有了几分咸腥。
刷啦~
刷啦~
“...”
平静。
这可能就是当初我们追求的东西吧。
一块自由自在的土地,一个属于自己的居所,一个不受压迫和排挤的世界。
自给自足,享受生活。
——这件事过去之后,和博士申请一下,就和伊诺,米莎他们留在这里好了。
——既能帮助他警惕来自深海的威胁,也能好好在这里生活,说不定...还能尝试一下打渔?
——对着大海唱歌,伊诺会不会感到开心呢?米莎姐弟会不会慢慢成长呢?霜星大姐应该也能带雪怪他们...还有大爹...塔露拉...
——塔露拉首领,她,在哪呢?
最初的整合运动是那么的充满希望,浮士德也不止一次和梅菲斯特一起畅想过塔露拉领导下的未来。
不止一次,霜星在给二人唱摇篮曲时曾经轻声感慨道“等我们找到能够容纳感染者的一座城市,我亲自教你们唱更多的歌曲”。
...物是人非啊。
又灌了一大口水,却仿佛灌出了一口酒的感觉,浮士德长长的叹了一声,抿了抿嘴唇,眼神凝重。
月光下,海浪边,斐迪亚少年孤身一人,面朝漆黑深海,背对旧时队员。
皎白之月高悬,难以透彻世间的黑暗;
深绿之海翻涌,之下为泰拉之外的神秘。
...
这一幕对浮士德来说是这辈子唯一一次见到,但是对泰拉来说并不陌生。
至少在不知多久前,也有同样的一个人一个人面朝着无尽的海洋坐在海边,在黑夜的月光下沉思。
...
——“嘎吱”
“?”
鞋子踩在沙子上的声音并不明显,但是依旧躲不过敏锐的射手感知。
墨绿色的蛇瞳转而望向身后不远处的黑暗,望向没有被房区散发出的火光覆盖的方向。
“...”
手掌轻轻握紧把手,食指搭在扳机上,上膛的箭矢若隐若现的泛出了紫色的微光。
蛇眼纤细的瞳孔逐渐缩窄,漆黑的世界似乎变得明亮了一些,但与博士那几乎完全改变所有状况的视界不同,他只是让黑夜变得清晰些许。
——“嘎吱”
“...”
又是一脚踩在沙子上的声音,这次浮士德听得更加清楚,似乎是小皮靴踩在细沙之间的声音。
出于安全考虑,浮士德谨慎的扫了一眼身后的海洋,肉眼所见之内没有任何生物后他才重新望向前方。
——“嘎吱”
“别动。”
声音再次接近了一点点,而这次,浮士德也彻底锁定了声音传来的位置,或者说看到了沙子下陷的位置。
尽管在弩箭对准的位置没有任何人影,但是浮士德依旧坚信自己的听觉和感知,隐身的源石技艺也不是多么稀罕。
“...别那么紧张,如果我真的想怼你做些什么,早就动手了,而不是一点一点走到你身边了。”
一黑一白两道微光突然凭空出现,两柄法杖缓缓的旋转着,直到停在原地,一名蓝发的萨科塔少女逐渐从空气中现身。
警惕的墨绿色双眼逐渐淡漠了几分,手中的狙击弩缓缓垂下,面前这名微笑着的蓝发萨科塔。
青色的瞳孔中毫无隐瞒,反倒是一种坦诚到极致的无所谓,身后蓝色的长发披在洁白的教袍上。
黑色的披肩,黑色的腕套,黑色花裙外白色的教袍镶着金色的花边,再搭配上将双腿束的格外纤细的白丝。
黑夜之中,萨科塔头上黯淡的光环与身后黯淡的翅膀,反而让这身特别的服饰和少女的气质凸显而出。
看着缓缓放下武器的浮士德,她轻轻的耸了耸肩,摊开双手,似笑非笑的挑了挑眉:
“看来,你们来的比我要早。”
“他说你是直接来伊比利亚找人,但是他告诉我们能天使就在绰光城,我们当然来的比你早——莫斯提马小姐。”
“唉,果然当初在卡西米尔应该问清楚再来的~”
“黑锁”和“白匙”两柄法杖从她的手中脱出,但是却并没有落在地上,反而是漂浮在她的身后。
浮士德细细望去,在莫斯提马的脚下,有着两个紫色的小人人影,两个小人分别抓着两柄法杖的尾端,轻轻摇晃,仿佛站不稳一样。
——这也是源石技艺吗...
“那俩小人是不存在的,法杖浮空只不过是我的源石技艺带给你的错觉而已。”
视线迅速收回,浮士德重新看向面前微笑的莫斯提马,表情冷漠至极:
“...你知道我在看什么。”
“毕竟每个注意到的人都很感兴趣啊,不仅是你,那只红头发的家伙也是如此...神经方面的源石技艺这么少见吗?我总觉得你们在大惊小怪诶。”
“神经方面的源石技艺...?”
“...你干涉时间的源石技艺,也是这种把戏吧。”
“谁知道呢~~”
“...”
...
收起武器,浮士德重新坐在了原木上,莫斯提马则微笑着走到了他的身后。
瞥了一眼身后不远处的房区,那里通明的灯火让她忍不住眯起双眼,随意的开口问了问身前沉默的少年:
“你们是来保护她的还是来看守这片海域的?”
“都有,优先保护她...如果你说的是能天使。”
“...优先保护她...别告诉是那个博士下达的命令?”
“——那你猜对了。”
垂在身边的双手微微握紧,面带微笑的堕天使心情发生了些许微妙的变化,青色的眸子中也少了一分当初的冷漠。
...我还以为你完全不管小乐了呢,博士...姑且算我误会你了。
视线重新望向面前的海洋,莫斯提马也和浮士德刚刚沉默的表情相差无几,身在泰拉内陆的人从未见过海洋,哪怕是足迹遍布泰拉的莫斯提马,每每看到这片无尽的海洋,也一样会发呆。
...
海风吹拂,少年与少女各怀心事,一个不愿意主动开口,一个懒得多说什么。
看似两人距离很近,实际上却仿佛两个世界,更何况浮士德依旧在揣摩莫斯提马的来意。
——她刚刚赶到绰光城就找到了我们。
——是早就知道我们会在这,还是得到了什么消息,还是说...
——她也是来监视“它们”的?
...
背对着身后的莫斯提马,浮士德回头看了一眼房区,几名队员正站在不远处看着自己。
巡逻站岗的队员冲着自己打了个手势询问情况,浮士德则轻轻比了个大拇指,示意一切正常。
刚才一个人离开的队长身后突然站了一个人,而且这还是总是爬出海嗣的海边,这也不免太吓人了?
...
波澜的海面从始至终未曾一变,不知是否是错觉,月色似乎逐渐苍白,海洋也逐渐黑暗。
此刻的安静颇有点死寂之意,早已习惯了孤单与沉默的浮士德却不时回头望着身后那群还在默默交流着彼此心情的队员,眼神幽邃,不堪。
握着狙击弩的手一刻不放松,他尽他所能的遵循着博士的命令,然而他也深知这命令的无奈。
和其他人不同,浮士德从一开始就几乎知道情况究竟有多危急。
就算有能天使吸引着海嗣们向这里汇聚,但是如果有哪怕一只海嗣不从绰光城登陆,而是从伊比利亚其他的海岸登陆呢?
——失败不可怕。
——可怕的是失败时发现自己所有的所作所为从一开始就是徒劳无功的。
...
“莫斯提马小姐,我可以问你点问题吗。”
良久,浮士德打破了这片令人恐惧的死寂,也打破了那悄然笼罩在这片海岸的无声恐惧。
“...我不知道。”
“我还没问。”
“——我不知道将要面对的是什么样的未来,也不知道可能会导致泰拉走向什么结局,我唯一知道的就是如果任凭这些东西爬上岸的话...”
“...的话?”
“伊比利亚大静谧就该叫泰拉大静谧了。”
...
沉默。
...
“只要不让它们上岸就可以了,对吧。”
“你以为你在和什么东西战斗?你以为你要在什么样的战线战斗?斐迪亚,请尽量不要逗我笑。”
“海嗣们只是在白天从绰光城进入,我们现在能够防守住...”
“防守住?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
浮士德转过头望向身后,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还是背光的原因,身后堕天使的脸上似乎带着一丝嘲笑。
“你见过什么样的海嗣了?”
“...变异的章鱼?变异的花?变异的狗?”
“什么颜色的?”
“蓝色。”
“...噗。”
莫斯提马突然捂住了嘴,但是依旧没忍住那嘲讽般的笑容,浮士德这次直接皱紧了眉头。
“好笑吗?”
“...好笑,很好笑。”
“哪里好笑?”
“我当初在沿洝顺手解决的几只都比你们遇到的高级。”
“高级多少。”
“...如果我告诉你,你们现在见过的海嗣充其量只算最低等级的,甚至连强化都没强化过的话,你会怎么想?”
...
再次沉默。
...
“如果他们全力来袭?”
“——不。”
“不?”
“不的意思是——别这么想,上一次他们全力来袭的时候,已经把整个阿戈尔拉去陪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