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把似乎平平无奇的火铳,却有着一个身为人类的名字。
无论是谁见到这把铳,都只会将它拿在手中把玩,即使扣动扳机,也会发现那扳机无比坚固,仿佛只是个样子而已。
枪管上繁复的花纹带着特殊的诱惑力,让人不自觉的沉醉在那如同壁画缩影般精细的沟壑中,修长的枪管,单手的火铳,仿佛一件完美的艺术品,一如曾经古老的血之贵族。
“Evelyn的意思是生命~对于只要有新鲜完美的血液就不老不死的初代血魔们来说,伊芙琳,可是绝对的权威。”
把玩着枪支的手指精巧细致,华法琳看着这把自己从未见过的陌生武器,发自血液与血脉深处的联系让她感到无比的亲切。
在华法琳的身上,有着一种微妙的违和感和冲突感,那年轻曼妙的身体和充满活力的双眼似乎展现了一个古灵精怪的血魔一面,但是那从身体深处弥漫而出的那种高贵与优雅却又展示出了一个久居高位的贵族之风。
“在血魔被称为血族的时代,这把枪在血魔之间代表着绝对的权威,只有血液最纯正的血族行刑者才有资格使用它,毕竟...这把只有血族才能用的伊芙琳,就是为了杀死血族而存在的。”
【杀死,血族?】
双眼略显陶醉,华法琳抚摸着这把伊芙琳仿佛自言自语的诉说着血魔一族不为人知的秘史。
在她面前不远处,那逐渐靠近面前这位如同女王般的血魔的斯古拉奇,却有些疑惑和愣神的看着那把铳。
他并非没有尝试过使用,血色教会的核心——血疗,就是由从莱塔尼亚的荒废古堡中得来,这把被供奉在处刑室的铳,一定是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力量最大的猎人、强悍的源石技艺、伊碧塔丝的力量,无论斯古拉奇使用什么办法,那扳机就是如同磐石般一动不动,没有填充子弹的的位置也让他摸不着头脑。
自那之后,这把铳就被深藏在了血色教会的顶楼之中被供奉着,教会每每获得的血液都会有至少十分之一通过血疗的手段献给这把铳。
但,“伊芙琳”从来不为所动,那枪管上略显苍老枯槁的样子,似乎证明它已经废弃,亦或是再也没有人能使用它。
...
“...你从血色教会偷走了这把铳。”
“是你从我的家族中偷走了这把铳猜对,斯古拉奇。”
“...你的家族?”
“Filth伯爵,若非血疗这种妄图将血魔独有的力量强行关注在其他种族体内,那被泯灭的血族又为何被称为污秽血族?”
触手缓缓蠕动,斯古拉奇的人类半身开始不规则的左右摇摆,声音也变得有些怪异,仿佛在憋笑一般:
“你在说,这是禁忌的仪式?”
“它并非禁忌,只不过会将染指者尽数带入永劫不复的深渊,仅此而已。”
“呵哈哈哈哈!!!噫哈哈哈!!”
触手突然开始疯狂的拍打地面,远处隐于黑暗中的三人不得不用双手按住地面保持稳定。
斯古拉奇无比滑稽而狂野的嘲笑着不远处的华法琳,她却只是默默地望着在血色光芒下扭动着的身体的斯古拉奇,微微翘起嘴角。
一向有些搞怪和懒散的双眼变得深邃而高贵,左臂缓缓垂在了那黑金色的长裙边,那一瞬间的华法琳有了几分千百年前高贵血族女王的几分绰约风姿。
——咔。
【啊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嗯?】
微弱的声音传来,斯古拉奇的狂笑逐渐消失,面前的血魔女性面带微笑的举起了右手中的伊芙琳,对准了他。
黑洞洞的枪口对任何人都有几乎致命的威慑力,但是对于一名巨大的准上位者来说,别说威慑力,那枪口连触手上一颗小小吸盘中内壁上的绒毛都要小的多。
紧贴在地上的无数触手缓慢而有力的蠕动着,斯古拉奇的身体逐渐从狂乱的扭动中逐渐稳定下来,扭曲的头颅上露出了两个不规则的空洞,里面隐约能看出特殊的光芒。
视线不受任何阻碍,上位者的视觉与人类的视觉都直直的望着那漆黑的枪口,斯古拉奇的声音骤然变得无比冷漠和嫌恶。
【在我的梦境中,什么样的攻击也没有用,你只是在激怒我。】
“的确,在这个梦境中任何人都杀不死你,除了我。”
立于台阶之上眯起双眸的血魔女性与立于身躯之上舞动触手的准上位者,他们的身下仿佛他们的王座,他们的战斗仿佛对自身地位的稳固。
一条粗壮从触手围着斯古拉奇的下身绕着圈盘旋而上,在他的身旁停住,遥遥对准了不远处的血魔;
指甲在食指上划出了一道伤口,纤细的手指搭在扳机上,血液从指尖流出却丝毫未滴落,扳机上极易被忽略的凹陷将血液顺着花纹中不着痕迹隐藏的凹槽,流入到枪膛之中。
刚刚的震动和吼叫,狂笑与嘲讽,全都消失不见,此时此刻的死寂令空气仿佛为之凝固,躲在黑暗中的三人死死的盯着对峙的两人。
不,两兽更合适。
...
*——砰!*
*嗖!*
枪声响起,一道淡淡的光芒直奔那突然刺来的触手,渺小的光与巨大的触肢在空中交汇。
没有任何声音,子弹穿过了触手那坚固的外皮,直接完全射进了那触手之中。
坚固的皮肤能挡住拉普兰德的剑,能挡住莫斯提马的源石技艺,也能挡住德克萨斯的黑色剑雨,但是对于伊芙琳射出的子弹,却好像完全没有抗性一样。
那条触手猛地收了回去,在斯古拉奇的痛吼声中,结结实实的拍在地上,逐渐发黑膨胀,随后化为了碎屑散去。
【啊啊啊啊!你这个“阿戈尔粗口”血魔!!】
...
“那是..”
“她的攻击为何会奏效,而且,这种和毒一样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熟悉的味道,又,有些陌生啊...”
...
正常的铳类发射子弹后,枪管会因为 过高的温度和提前激发的蚀刻子弹内部的源石装置而产生半透明的气体,但是伊芙琳的枪口处却没有任何气体,只有一滴血液缓缓滴落。
...嘀嗒。
血液滴落在地面上,溅起一小片血花,将如王座般的台阶染红,将黑色镂金的长裙染红,将周围的一切都染红。
裙下高跟稍稍摇晃,华法琳的眼神有过一瞬的恍惚,她很快站稳脚跟,重新握住伊芙琳的枪身。
——..这一枪...消耗不小啊...
不知是不是久违后重新被使用,枪身上的花纹变得灵动了不少,本被外面血月光芒染红的枪身仿佛自发变成了暗红色。
和有些眩晕的华法琳不同,斯古拉奇却失去了刚刚的冷静,触手再次毫无逻辑的拍向了华法琳。
【去死,去死!!】
“...去死的是你才对,乱用菲尔斯家族血法的亵渎者。”
*砰!*
迷离的眼神再次清明,华法琳再一次冷笑着对着斯古拉奇下半身巨大的肉团扣动扳机。
又是一道血红色的光芒激射而出,深深刺入肉团和触手的深处,那两根拍向华法琳的触手在空中突然失控,重重的砸在了华法琳的身体两侧。
高耸的台阶王座被砸碎不少,华法琳身前的台阶也开始了坍塌,周围的巨大窗户出现裂痕,血月的光芒也开始忽浓忽淡。
血液化作的子弹进入斯古拉奇身下的体内瞬间融化,在各种蓝白色蓝紫色黑红色交织的怪异粘稠半液体半固体的组织之间,点点星芒与潮湿肉块被血色瞬间浸染成猩红。
血液弥漫之处,所有的构造瞬间崩塌,链接各种各样躯体的未知力量土崩瓦解,仿佛冰雪如遇滚油,野兽如遇猛虎。
痛,这种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被感知到的感觉再次进入了斯古拉奇那颗扭曲蠕动的肉球脑袋中,双臂的触手死死包裹住头部,他近乎疯狂的挥动着下身的触手,声音已经怒吼到无比沙哑。
【aaa!为什么,你为什么能使用那把枪,你为什么能对梦中的我造成痛苦!!!】
梦境开始颤抖,这片空间似乎开始崩塌,少许的碎片从顶端剥落。
巨大的触手开始胡乱拍动,最近的一次差点直接拍到黑暗中躲藏的三人,但是无论哪次挥动,砸向华法琳的触手都会在砸倒她前偏向一旁。
脚下的王座被砸的来回摇晃,华法琳眼前的世界一片扭动,本就有些虚弱的身体摇摇欲坠。
看着那疯狂却陷入不解的斯古拉奇,她却冷笑一声,抖动的双眼逐渐睁大,颤抖的嘴唇缓缓张开。
“...你知道,伊芙琳,为何会是血族的制裁武器吗?你知道这把铳,为何你无法使用吗?你知道你们所发现的血疗,本质上是什么吗?”
【你——!你——!!】
“伊芙琳要抽取使用者的鲜血才能凝聚子弹,你既然能创造出血疗,居然想不到这一点?”
【可恶,我的身体,我的身体为什么在——!!这是我的梦境!!】
“血质越高,伊芙琳的伤害越强,对方的血质越差,威力也越高。利用血疗融合多股上位者的力量的你,无疑是会被伊芙琳克制的最佳猎物。”
短短几句话的时间,斯古拉奇下身的巨大肉球和触手已经崩断了近一半,包在他头上的肉球也已经干瘪了一半,露出了其中那被怒火和惊恐冲昏的双眼。
在华法琳的眼中,斯古拉奇那准上位者的身躯无比脆弱,体内连接着的各种力量被自己的血液逐渐化解,本就不是无比契合的各个部分直接被彻底断开了连接。
嘴角稍稍翘起,华法琳本就苍白的脸色越发苍白,颤抖的食指再次搭上扳机,她深吸了一口气,再次牢牢握住伊芙琳。
——呼...血液..要不太够了啊...这应该,是最后一发了...
——在塔柏挪蕾芝书库虽然拿回了一些古老的纯种血液,但是好像不是太够用的样子...
——不过...也没什么了选择了,不是吗,华法琳...
——笨蛋博士,要好好补偿我啊...
...
暗红色的枪管迅速变得漆黑,外面的血月光突然开始疯狂的闪烁,华法琳抬起低垂的头,死死地盯着面前狰狞的斯古拉奇。
【你给我死,你给我死!你这个卑劣的血魔!!】
所有的触手都开始疯狂的摆动,一部分仿佛又自我意识的挡在了近乎癫狂的斯古拉奇人身之前,另一部分的触手直接从四面八方涌向华法琳。
身为人类的部分和身为上位者的部分并没有完全达成共识,但是达成共识的部分也有:
——杀了她,吃了她,让伊芙琳的秘密永远埋葬。
...
——不行,这一枪必须命中他的本体,那些触手...会让他躲开...
触手越来越近,死亡越来越近,梦境几乎要完全开始崩溃,华法琳却一动不动的盯着那团被触手包裹着的肉球。
枪口对准斯古拉奇头部的位置,那只狰狞扭曲的眼睛再次出现的瞬间,就是华法琳开枪的时机。
——不行...打不破防御的...不行...
【死..死...!】
——这一击是唯一的机会,能够在梦境中破除他上位者力量的,只有这一枪...!
【GAAAAAA!!!!】
...
——叮。
无数根触手停在了华法琳的面前,尖锐的气息如同刀子一样割破了华法琳的肌肤和衣物,那些触手全都被漆黑的锁链缠住,哪怕再进一步就能将华法琳碾成肉泥,也寸步难动。
黑色的剑雨从角落中爆发,瞬间将那些包裹着斯古拉奇本体的触手压制了下去,与此同时,一道黑色的身影带着白色的光芒划过,两道剑芒交错,触手的保护瞬间出现了一秒钟的空隙。
在刀芒之中,斯古拉奇那人类的苍老面皮和已经充血癫狂的双眼暴露在空气中,而死死瞪着双眼的华法琳也微微一笑,瞬间扣动了扳机。
...
“……畏惧血液吧,斯古拉奇。”
【……可恶的污秽血族!!!】
“Good night,Greddy.”
……
*砰!*
“AAAAAA!”
枪声再次响起,第三枪的子弹无比殷红,却还夹杂着几分苍白之色,狠狠的嵌入了那颗扭曲的眼眶中,令人胆战心惊。
血疗赐予的一切全都土崩瓦解,如同这开始崩塌的梦境一般,触手瞬间化为了一滩滩颜色各异的血水,斯古拉奇的身体也随之滑落在了地上。
七窍开始流血,头部逐渐变成了骷髅般的干瘪,只剩下上半身的他痛苦尖锐的冲着头顶逐渐崩塌的梦境举起双手,仿佛在哭泣,又仿佛在咒骂。
“啊~~!现在~我将醒来~!回到现实……我将!再次~找到……上位……者……”
“不,你现实中的肉体血液已经在你舍弃为人时被抽空了,醒来时等待着你的只有一个结局……成为一局被伊芙琳吸干的干尸。”
微弱的笑声从那不知何时已经躺倒在残破的高台上的血魔口中传出,她也一同望着崩塌的越来越快的顶棚,右手死死地握着被最高血质的菲尔斯血族嫡系血液灌溉的伊芙琳。
曾经将巅峰时期却贪婪的血族之首菲尔斯公爵毁灭的正是上位者的力量,而如今菲尔斯家族的后人用这股力量同样毁灭了一名即将成为上位者的贪婪的人类。
高台的石座开始崩塌陷落,梦境开始崩塌,华法琳却只能举起唯一还能动的左手,对准头顶上倾泻而下的血月之光,露出一副满足而又失落的微笑。
——……我,尽力了。
——接下来,就交给你们了。
——……Doctor……
……
地面开始陷落,石台开始坍塌。
在自己梦境中失去生机的斯古拉奇跌入黑暗,华法琳的身体也随之一同沉默。
无论是杂糅的多名上位者力量的血液,还是即将拜托人类脆弱肉体蜕变上位者的躯壳,无论是冷静准备开门逃离的白狼和堕天使,还是回头看了一眼华法琳的灰狼,无论是呆呆入神任凭自己坠落的血族后人,还是那把神秘嗜血的伊芙琳。
在梦境崩塌后,这里将空无一物不复存在,曾经在这里发生的一切都将葬身于黑暗与虚无,哪怕这里差点有着一名人类变成的上位者诞生,也终将被历史的车轮碾过,留下一地与烂泥无二的车辙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