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了吗……”兰斯怅然地退了几步。
这半年,芙琳一直在等待。
一直在等待着蕾娜的消息,一直派遣杰雷米到金湾城甚至枫叶城去打听蕾娜的消息,但它们都没有收获。
这不奇怪,毕竟从侯爵语气来看,婚礼是应该是秘密举行的,只有部分地位崇高的人才知道真相,才知道蕾娜已经结婚了半年。
她离开时一声不吭,甚至连纸条和转托嘱咐都没有,就急匆匆回枫叶城——
急着去跟其他男人,一个芙琳不认识的陌生男人,蕾娜急着跟这人相会——
并急着跟这名男人结婚,而且还是背着芙琳……背着芙琳所扮演的「兰斯」,她就这样急着结婚,而且还是秘密婚礼——
要知道那时,芙琳为了将蕾娜救出可谓使劲浑身解数……蕾娜被营救成功后,就一声不吭地跑去和陌生男人结婚,而完全忘了「兰斯」救她后正生命垂危——
‘蕾娜一定很爱这个男人吧。’
按侯爵的说法,蕾娜成为这人的妻子后,就这样和他如胶似漆地恩爱了半年,如果情况没有意外,蕾娜的肚子说不定已经——
‘蕾娜一定很爱自己的孩子吧。’
不然,芙琳也找不到对方完全忘掉‘他’的理由。
‘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芙琳内心感到痛苦,以及无尽的折磨。
‘我只是想过平静生活,可我为什么这么难受?’
对于这份情感,芙琳心里没有答案,她尝试为痛苦找寻出口——
‘蕾娜说不定不喜欢那个男人,她说不定只是被家人所迫,或者是立下婚约在先……’
在芙琳脑中,像这样可以解释事情因果的「假设」应有尽有,她完全可以挑一个来说服自己,来安慰自己,来让自己不要这么痛苦。
但是——
‘蕾娜一定很爱自己的孩子吧。’
芙琳感到了愤怒,她内心仿佛燃起无尽的愤怒之海,它影响到了「兰斯」,‘他’快无法控制自己的情感了!
兰斯爆发出了惊人的斗气之炎,失去控制的火焰开始焚烧‘他’自己!
“啊——啊!”兰斯痛苦地哀叫着。
兰斯的衣物开始燃烧,皮肤开始溃烂,伤口开始焦黑,要是这火焰再不停下来,他恐怕要烧死自己了!
“嘶!”大猫咆哮着,趁众人不知所措时,它咆哮着从阴影里冲出。
大猫咆哮的同时,立即激发浑厚的邪障!
后者形如紫褐色的斗气,也如消防器内遮断火焰的阻燃剂,喷满兰斯全身,最终令‘他’失控的劫火熄灭了。
看着倒地上仿佛尚存一息的兰斯,学士弗雷明无奈地叹了一句,他自言自语着说:“劫火……带来灾厄的火焰吗,唉。”
几分钟过去,被侯爵私人法师治好的兰斯仿佛没有受伤,‘他’向众人道歉,微微躬身道:“抱歉,刚才是我失态了。”
“哪里哪里,”侯爵很不好意思地低着头,但衣领被近卫骑士愤怒揪起。
他向侯爵咆哮着说:“你这个蠢货!你还是贵族吗!?就不懂看场合说话吗!?就因为烽狼家全都是你这种坑爹玩意!家祖再旺也要衰落!”
“要是兰斯大人不高兴了,他因此不打算帮我们了,那你这个当家该打算怎么为我们家族负责,烽狼家族500年积重难返——这个责任你担当得起吗?!”
侯爵被近卫骑士训得抬不起头。
“放心,既然答应要帮你们,我兰斯是不会反悔的。”兰斯的话让侯爵等人感到宽心。
但,“蕾娜的事确实令人遗憾,事实我会花时间接受的。”
兰斯的话在颤抖,身体也在颤抖,在众人眼里,这名骑士少年受的打击十分巨大。
兰斯的同伴们亦感同身受。
扈从杰雷米感到震惊,但神情却没怎么意外,仿佛像早就料到一样,他惺惺地说:“果然女人都是薄义的混账啊。”
女仆优娜不甚认同,但对蕾娜无比失望,失望得就像一个好的竞争对手突然弃权了,她冷嘲热讽了,“可怜的女人,放弃骑士的荣耀,甘当贵族的玩物。”
杰雷米和优娜一直不合,他本就重男轻女,在这个场合,他向优娜发难了:“女人,你有什么资格说蕾娜?你当初不也是「玩物」?”
优娜一直看不起杰雷米,她觉得佣兵都是狗东西,她抬了抬无框眼睛,无情无义着说:“佣兵,你不懂主人的慈悲,你不懂主人的伟大,你一定是为了每个月1.2枚金法币的俸禄——为了钱才跟在主人身边的吧?”
“你说什么?!”杰雷米怒了。
“爱财如命的佣兵。”优娜不甘示弱。
火药味弥漫,场面一触即发。
兰斯出声制止:“好了,我命令你俩——停止争吵。”
“切。”杰雷米不快地转过头。
“遵命,主人。”优娜离兰斯近了一步。
见伙伴们依旧不和睦,兰斯只好说:“你们别这样,蕾娜说不定有她自己的难处……”
但安慰别人不成,兰斯说到一半,身体又不受控制地颤抖了起来,‘他’难过着说:“而且她一定很爱自己的孩子吧。”
“老大,你……”杰雷米低着头,手牢牢地搭在对方肩膀上,希望老大知道小弟很可靠。
“主人,我……”优娜失去了平时的礼数,她温柔地拥抱兰斯,只希望她的主人能安心些许。
……
又过去几分钟,兰斯的情绪总算平静下来了。
但平静后的兰斯,带有了一丝忧伤的气息,‘他’一改往日的果决与倔强,只是坐在窗旁的椅子上,默默地任由窗外寒风刺骨。
这时,优娜抬了抬无框眼镜,她向兰斯忽然问:“主人,之后您打算怎么做?”
“怎么计划……吗。”兰斯失魂地应了句。
对优娜的建议,杰雷米顿时大骂:“你这个毒东西!打算让兰斯去干什么?!胜利神在上,再这样说看俺不弄死你!”
“我没打算让主人去干什么,”优娜抬了抬无框眼镜,她清澈的眼眸神光闪闪,“我所了解的主人,她确实有些胆小,但行事果决却又谨小慎微,她富有行动力,她不会坐以待毙。”
众人哑然。
这话唤回了兰斯眼眸中的光彩,芙琳心中浑浊的黑暗也遽然消散了。
兰斯身上慢慢燃起温和的火光,‘他’从椅子上起来,任凭窗外寒风疾吹,它到众人面上时,也变得春风般温暖。
面对夸奖,兰斯一如既往翘起鼻子:“当然,我兰斯·莫里森可是传闻中的劫火骑士,我就是这么了不起的人!”
众人心里感到温暖。
学士弗雷明点点头,“果然,火焰最终是要孕育希望的。”
烽狼侯爵彻底松了口气,几分钟后,这位大贵族忍不住好奇开口:“兰斯阁下,可否告诉鄙人,瓦尔兹夫人的事您打算怎么办?”
“你这蠢货,又来!”近卫骑士气得快要把侯爵按地上打了。
“无妨。”兰斯边说边换了件新的斗篷,“我不是秘密主义者,我可以告诉你们。”
乔治伯爵满脸担心,他很害怕,“兰斯,你该不会真打算……”
“你们放心,我不会做什么鲁莽的事。”兰斯边说边抖了抖身后的骑士披肩,‘他’眼神透出黯淡火焰。
‘他’是这样决定的,“我只打算让对方赔偿损失而已。”
没错,赔偿损失——芙琳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她前世是996上班族,身为一名合格的社会人,有一件事情最基本也最重要。
它不是能力也不是品德,它叫「法律意识」。
因为这点,芙琳不会哭着闹着要对方赔礼道歉,而是去用正当而且合理的方式讨要。
而既然是写进法律的东西,那么讨要的东西就不可能只是赔礼道歉。
“优娜,我给你个任务,”兰斯当场说道,‘他’手势发号施令,“给我查清银蚕、金花这两个枫叶城侯爵家族在诺德兰全域的资产分布情况。”
“了解。”优娜提裙躬身。
“阁下,您难道打算!?”侯爵对兰斯的话感到无比紧张,他竟不敢听下去!
兰斯却将它形容的易如反掌,‘他’扪心口口声声道:“根据多兰王国的《王国宪法》——”
“当一位贵族变得贫穷时,他将失去贵族地位以及附属的一切权力、土地和封臣。”
“它对任何贵族哪怕是王室成员也适用,上至公爵下至男爵。”
乔治伯爵头冒冷汗地插了一句,“因、因此,它、它它它……它侯爵,对侯爵也适用。”
“没错,”这时兰斯转过身背对众人,‘他’看着窗外的无星夜空,看着那凛风使然下不时从窗外飘进的白色妖精,她们因火焰的余热很快消失。
兰斯淡淡地说:“小小枫叶城,五个侯爵太多了,若能少去碍眼的金花和银蚕……王室会对我感激涕零的。”
室内的沉默开始变得难耐而恐怖。
空气中弥漫的燥热,促使侯爵把话挑明,“瓦尔兹夫人的金花家族,以及瓦尔兹先生的银蚕家族……”
“劫火骑士,好你个狠毒的家伙。”侯爵说完,拍着腿一股脑坐地上,他抬起头,“但这招真漂亮。”
“嗯,背叛注定是要付出代价的,”学士弗雷明扇了扇很像诸葛扇的诸葛扇,他乐呵呵地笑了笑,“一辈子的上雨旁风,足以令有些人为此铭记一生。”
……
深夜,雪停了。
芙琳一如既往到城堡顶上,看着皎洁的明月,将无眠的时间消磨在它的洁白和瑕疵上。
这时优娜也到城堡顶上,她顶着凛冬的夜寒,哆嗦着把保暖披肩轻放在芙琳头上,“主人,您不冷吗?”
“不冷,凉而已。”芙琳这样说,并没注意身后银丝已结霜。
优娜拿来温水和发梳,轻轻地理掉对方头发上的冰碴。
优娜有时会卸去伪装,说出心中真实想法,她慨叹着说:“主人,您对他们那样做会不会太狠了?”
“怎么会?”芙琳摊了摊手,露出的香肩肌肤光滑紧致,反射淡淡月光。
随后她望着这片无星的夜空,她怅然着低语:“要离开……就不能说声再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