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孔武,而另一人修长,兄弟两人不仅仅是身材,在气质、立场等各个方面都形成了强烈的对比,大王子握紧拳头,一拳敲在隔间的栅栏上。
借此壮大气势,声音响亮道:“王弟,你问我做什么,你也知道我对墨菲先生不薄,我邀请公爵之女陪我出游,这有什么不妥的?”
二王子定了定神,他固然知道兄长所提的是问责会的事情——
半年前,因曾经大闹木湾城的神秘吸血鬼追查结果杳无音信,帝国监察使联合多名公爵及贵族大员,对钢铁公爵提起罢免诉讼,而大王子代表的王室及时出场制止会议——
以结果而言,在大王子的帮助下,钢铁公爵才没有被罢免。
但即便如此,二王子不愧为救国派的强者,在嘴炮领域,他强得太多了:“那件事不是王室的义务吗,就算兄长不去,待王弟我处理完赤沙的要务后,我也会到场表明王室立场……”
“因此兄长您没有道理以您个人的名义代表王室的名义——”
“除非兄长您成为国王。”
大王子不是国王的事实遭到指出,即暴露了他的野心,也成为了痛点。
面对二王子的话语,大王子面色难看地后退了一步。
但随即咬牙切齿,不甘心道:“吉奥,等我成为国王,我会第一时间清除你那群党羽的!”
“但愿胜利神与你同在。”
“哼!……我们走。”大王子见争辩不过,只好携两名随从骑士,就此离开咖啡馆。
“真叫人操碎心啊。”望着兄长摔门而去的方向,二王子如此感叹。
兰斯亦附和,不过‘他’现在更在意的是爱丽丝的状况。
在被大王子威胁后,爱丽丝的精神状况似乎相当差,她从刚才到现在都一直低着头,紧咬着苍白的嘴唇,说不出一句话。
见况,兰斯手轻轻地搭在她的肩膀上:“喂,你没事吧?”
在兰斯的安慰下,爱丽丝那有些失色的瞳孔,恢复了几分钟前的神采。
“嗯……我没事。”她回应道。
因为争执发生的时间不过几分钟,才点完餐回来的薇薇安、茉莉二人,对现场的凌乱十分困惑。
薇薇安皱着眉头,目光停留在那被大王子敲出凹陷的隔板上。
“告诉本小姐,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薇薇安略微不快道。
“不过是又一场闹剧罢了。”兰斯简单讲述了刚才争执的原委。
“呵~~你们人类就是无聊,”薇薇安终究是一名天灵,她对刚才发生的事表达了相当冷漠的态度,“无论谁当王如何,多兰不都是帝国的属国嘛,有区别吗?”
原本低落的爱丽丝,听闻这话,情绪忽然爆发:“这哪里一样!?”
望着那双因情绪激动而飙出泪光的翡色双眸,没想到这种简单问题也会引来激烈反驳,薇薇安有些惊讶。
但她反问:“哦?能告诉本小姐,哪里不一样吗。”
“如果大王子成为国王的话……如果他成为国王的话……”爱丽丝原本激烈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晶莹、哀伤的目光投向一直安慰着她的兰斯。
“如果迪伦成为国王的话,我就没办法待在兰斯的身边了。”爱丽丝的哀声,顿时令空气沉重了几分。
薇薇安双手交叉,目光从爱丽丝身上移开,神色似猜透又似捉摸不透:“是嘛……我就知道。”
因此众人便是沉默,仿佛长达一个世纪的沉默。
在众人各自表情不语之时,兰斯忽然开口:“不对吧爱丽丝?”
“哪里不对了?”爱丽丝困惑而又懊恼,更有几分伤心。
然而兰斯不顾这份悲伤,如此反驳道:“你不想看见大王子继任国王,应该不是只为待在我身边吧?”
“难道你期望……”爱丽丝仿佛好久才憋出一个词,她没把话说完,只是轻轻瞥了眼兰斯身旁的众人,尤其是他们之中的薇薇安,于是她便重复,声音哽咽,“我应该离开比较好吗……”
爱丽丝的眼神在一瞬间,多了许多不属于或者说本该属于少女的困惑和迷茫,以及哀伤。
但兰斯却又摇了摇头,“不对,你当时对我说过的——”
“——为了让所有领民都能过上平静而又美好的生活。”
“——为了让他们每天都能开心地微笑。”
兰斯的声音平稳而又有力,如壁炉中的火焰,平静却温暖着众人的心。
“因此你才有了那个无比远大的理想,难道不是吗?”
“我兰斯·莫里森,是绝不会让其他人占有你的,不对——”兰斯作骑士誓约状,“应该说,爱丽丝,你只属于你的理想,我劫火骑士定会守护这份心愿的!”
壁炉中的火焰顿时噼啪了一下。
与此同时,众人惊诧,二王子眼神更是不可思议:“兰斯,你……”
“是啊……”爱丽丝露出遗憾、羡慕,但是宽慰的微笑,“不愧是兰斯呢。”
薇薇安目露崇拜,但很快收起这份崇拜,却又略带不快地,傲娇地呵了一句:“哼,真好呀,这就是《劫火骑士》呢~!”
茉莉微笑地感受着再次和睦下来的气氛,下意识攫起一枚小蛋糕,却被那如雪糕般凉透了的温度,冻得嘴唇发麻:“啊~~茶点凉了。”
“哈哈哈~~”见到茉莉那滑稽但又可爱的样子,爱丽丝绽放出舒心的欢笑。
“是啊,糕点都凉了,我们快吃吧。”
“难得聚一次,以后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嘿,别说这种话了,快吃吧。”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上午的时间就这样在短暂的平静和欢愉中度过了。
结账时,兰斯察觉到咖啡馆窗外投来的强烈视线。
“他”转头过去——好家伙!
兰斯竟看到一张贴在玻璃窗上的恶心大脸!
见因贴在玻璃上而显得格外大的香肠嘴,众人顿时吃了一惊!
茉莉难堪道:“父亲?!”
茉莉的父亲,即养父,也是兰斯最初的骑士导师——烈阳骑士莱恩。
以这种方式在他乡重逢,兰斯难堪地笑了笑。
跟随茉莉,众人顺势出到馆外。
而莱恩,他见到久别重逢的宝贝女儿,神情顿时激动无比!
“哦哦哦!我的茉莉哟!”
莱恩立马如展翅的雄鸡,张开那相对于茉莉而言粗壮的过分的手臂!
眼看就要来一个父爱的拥抱!
“呀啊啊!”但却被茉莉躲开,莱恩就这样扑了个空……
莱恩热情顿时扑灭,脸上流露仿佛女儿已出嫁时的悲伤神情,最终寂寞地——
整个人扑倒——寝在了凛冬室外那冰冷的雪堆中……
寒风凄凄——
不过,莱恩毕竟是莱恩。
他很快振作精神——
这位只有两鬓斑白,全身硬朗得甚至迸出年轻人朝气的大地骑士,立即从雪堆中跳跃起身,在拍去了脸上的脏雪和衣服上的污渍后,恢复了与他身份相符的严肃与澎湃。
“茉莉,看到你平安无恙,我莱恩·布莱德很高兴,照顾过你一段时间的公爵先生和夫人也一定很高兴!”莱恩和蔼地笑着道。
“谢谢爸爸。”茉莉一如既往道。
莱恩就这样端详着女儿因成熟而日渐标致的脸庞。
在轻轻地叹了口气后,他视线掠过兰斯,他下意识想搭话,但见爱丽丝就在兰斯身旁,于是——
“还有殿下,我身为前代钢铁公爵的首席骑士,很高兴看着曾经年幼的你,如今已顺利成为王室的名流……虽然听说枫叶城了不少事,但殿下的平安就是万幸,请容我替公爵向你问好!”
没有什么感情在里面,只是客套得有些机械的问候。
“感谢您带来的问候。”爱丽丝优雅地行了个礼。
然后莱恩看到薇薇安,那透露着和蔼暮光的眼眸,令人意外地浮现出了厌恶——
“尊敬的天人小姐,请问您在这里做什么?如果您有什么对我朋友们的想法——”
“够了父亲!”
看在女儿的面子上,莱恩勉为其难地改变了态度。
“听说了您以身作则,以天灵自古以来的正统和正直,在兰斯危难之际担保了他,请容我表达即身为导师也身为朋友的真挚感谢。”
“哼!”薇薇安毫不领情地呵了一声。
最后,烈阳骑士那炯炯的目光,不出意外地落在了兰斯的身上。
“哟,小子,旧日不见,变强了嘛~~哈哈哈!”
烈阳骑士手过度用力,重重地拍在了兰斯的肩膀上。
尽管这让‘他’有些难受,但还是:“哪里哪里,这都多亏导师当初的教诲,我今后会继续变强的!”
“不错不错!年轻人就是要这股气势,哈哈哈~!”烈阳骑士那爽朗的笑声,在整条花街回荡不止。
众人和这位精力过度充沛的大地骑士,和他的叙旧只持续了十几分钟。
而至于烈阳骑士,现在时间是中午,下午就是兰斯的选拔祭,在和兰斯再次暂别前,他有些话想和兰斯和茉莉说。
“那边风景不错,殿下你们想必不介意我带闺女还有这小子,去那边边走边逛吧?”
“好吧,那我就先回王宫了。”
“如果有事,在领事馆可以找到本小姐。”
就这样,三人走在了枫叶城花街面向河道的一侧,这里虽然因远离商业地带以及寒冷而显得人烟稀少,但因面向雪河,可以看到雪河那冬天大片浮冰漂浮的壮观景象。
连片的浮冰,慢悠悠地漂浮在雪河的水面上。
天灵的破冰船,在满是浮冰的江面上谨慎地航行着。
因浮冰间的持续碰撞,江面升起大片蒸腾但冰冷的冰雾。
三人一时沉浸于景色,似乎忘记了原本想说的话。
兰斯最先开口:“导师,有什么话尽管说,只要是我劫火骑士办得到的事,我定不会辜负!”
对于兰斯的认真,烈阳骑士莱恩,一时有些难为情:“哪里有导师拜托徒弟的事!”
不过,因为接下来即将说的事,这位老者还是很快严肃了起来:“在上次问责会过后,钢铁公爵的处境越来越艰难了。”
其他公爵以防卫不力为名,开始减少甚至停止对木湾城的经济援助,在不得不维持庞大军费支出的情况下,钢铁公爵所受打击十分致命。
听到了不好的事情,兰斯失落地低下头:“是吗……”
几秒过后,老者支支吾吾:“如果可以……如果可以的话……兰斯,你如果骑士祭胜利了,会有大量赏金吧?”
兰斯认同‘赏金’这个说法,“嗯,没错,怎么了?”
一分钱难道英雄好汉,曾经威光无比的大地骑士,在难题面前也只能低头求助:“我希望你分一些赏金,救济如今陷入困境的木湾。”
兰斯一时沉默,随后道:“这是公爵的意思吗?”
“不,这完全是我个人的意思。”
“我能得到什么好处?”
“放心好了,小子你一定会衣锦还乡的。”
兰斯顿时陷入沉思,苦笑而答:“这不就没办法拒绝了嘛?”
“导师,现在正值选拔祭前夕,您该不会就是为了说这件事而找我的吧?”
“当然不是,还有一件事……”莱恩沉思,先是看着江面浮冰,又顾忌地看了眼身旁的宝贝女儿,但还是决定提及,“小子,你还记得念写卷轴那件事吧?”
“念写卷轴?”茉莉好奇道,当时她在学院,并不知道这件在爱丽丝生日晚宴当天轰动全场的大事。
“是啊,其实……”莱恩看了眼兰斯,获得许可的眼神后,就此简短地讲述了事情的原委。
“这小子的兄长狼子野心,企图用未公证的念写卷轴污蔑小子的名声。”莱恩避重就轻地概括了当时的事件。
“还有这种事啊……”茉莉睁大双眼,随后向兰斯投去怜悯的眼神。
尽管这种眼神没有恶意,但遭人同情,还是让兰斯有些难受。
‘他’双手叉在后脑勺,漫不经心地说道:“不就是伪造卷轴的事情嘛?”
莱恩却摇了摇头,“兰斯,公爵事后派专门的法师仔细调查了那位留下卷轴记忆的酒保——很遗憾,那张卷轴是真的。”
茉莉再度睁大双眼,她情绪激动,眼镜几乎要掉落在地:“不!兰斯不可能做这种事,这里面肯定有误会!”
相比于茉莉的激动,兰斯依旧漫不经心:“所以呢,我才答应要救济木湾,你们就打算重提罪名,把我以猥亵犯的名义再次逮捕?”
莱恩眼瞪大,语气困惑而又惊诧:“小子,你怎么会这样想?”
“我从没怀疑过你!”这名初老的硬朗男子,声音中气十足道,随后补充,“只是这件事有蹊跷。”
“蹊跷在哪里?”
“我们多番调查,并没找到那位‘被你尾随’的年轻妇人……”莱恩声音顿了顿,“不如说,木湾城根本就没有过这个人。”
这提起了兰斯的兴趣,但也怀疑:“记录就没有纰漏吗?想必导师您也知道,木湾城人员流动不小——”
记录造假,或是卫兵被贿赂了,调查存在死角等等,兰斯就此提出大量的‘一般情况’,毕竟根据前世经验,这种‘查无此人’的状况,往往是在调查环节出现了问题,而非真正的查无此人。
“小子,这种问题你怎么老钻牛角尖?”莱恩先是吐槽,随后补充说明,“当然,你说的这些那群法师都考虑到了……”
莱恩干脆放弃说明:“唉!总之,那名妇人就是凭空出现,而又凭空消失的!”
经过一系列排除,兰斯才总算意识到莱恩所谓的‘蹊跷’:“难道说……”
还没等兰斯说完,莱恩便直接宣布:“没有什么‘难道说’……我就直说了,公爵麾下银翼法师团的调查结果——”
莱恩震耳道:“那名年轻妇人,极有可能就是当天大闹城区的神秘吸血鬼!”
“而且不枉我们木湾骑士半年的苦苦追查,我们已经确定,她现在就在枫叶城!”大地骑士那有力的拳头,语落一拍,栏杆的石柱上硬生多了几道裂痕。
而兰斯,或者说内在的芙琳,她此时心情也如同这几乎粉碎的石柱,因这突入起来的情报而承受巨大冲击!
‘难道在我「醒来」之前,「芙琳」就已化身为他人开始行动了?不对……’一时间,种种猜测在芙琳那波涛般的脑海,频繁闪过!
尽管找不到充分证据,但芙琳还是咬定:‘不,那个年轻妇人绝不可能是我,那一定是其他人!’
芙琳的纠结,难免写在兰斯脸上,莱恩那宽厚有力的手掌,沉重却又不过度用力地拍在兰斯的肩膀上:“怎么了小子,你听到消息,该不会怕了吧?”
芙琳从思绪中脱出,精神立即回到角色扮演中:“不,我可是劫火骑士——”
“我怎么可能害怕区区吸血鬼呢?”兰斯此时的神情和姿势,完美地诠释了何谓不知者无畏,亦或是勇者无惧。
莱恩兴昂大笑:“哈哈哈!”
但神情很快严肃冰冷:“小子,银翼法师团的后续搜查显示,那名吸血鬼不仅擅于隐藏,而且实力强大、诡计多端……”
莱恩的言语,充分地勾勒出了一个蛇蝎心肠者的恶毒形象,令灰蒙的天空顿时紧压在冰冷的江面上,仿佛天地昏暗无光。
黑暗过去后,莱恩那要么坚毅,要么直爽,或多疑的眼眸,意外浮现温柔的神色。
莱恩郑重道:“或许这话应该你父亲来说,希望你听好——”
“骑士祭结果怎样都没关系,我只希望小子你能顺利活下来——”
“毕竟,天劫之火最终是要孕育希望的——”
“而它们必然要抹煞这份希望……”
“兰斯·莫里森,你可千万要注意,绝不能让暗黑神的爪牙扼杀这份希望喔!”
沉重,但殷切的嘱托后,是茉莉两眼睁大,惊讶神色,掩着张大的嘴巴,崇拜道:“老爸,原来你也是会说这种话的呀?”
宝贝女儿的夸赞,让莱恩瞬间露出马脚:“哈哈哈!墨菲老弟经常这样夸小子呢!”
“诶~~?”茉莉发出不满的声音,仿佛先前的崇拜都被寒风吹走了似的尴尬。
老练骑士察觉在女儿心中形象或许跌落,赶紧咳了一声,圆场道:“怎样都好,无论是小子,还是茉莉你——”
“我和同袍因为任务在身,分身乏术——”
“这次骑士祭,还望你们务必小心!”
“谢谢爸爸。”茉莉回以认真的感谢。
“放心好了,我可是劫火骑士呢!”而兰斯则一如既往地张扬答复,但语气饱含力量,听者不容置疑,胸有成竹道,“如果她敢出现,以胜利神的名义,我定会亲手击败她!”
当然,这并不是兰斯真正的意图,因为——
‘我一定会过上平静生活的。’内心的芙琳决意道。
然而天不尽人意,某处塔楼密室之中,一双血色的双眸注视着以上发生在咖啡厅内的一切。
血色的双眸是狩猎者的双眸,也是诡术者的双眸——
并非直视,而是——
一颗闪耀着不祥黑光的水晶球——
“死神之眼,以及……冥王之耳。”
血色双眸的主人,轻吟着水晶球所蕴含术式的名字。
当然,这种能逃过大多数侦测手段的侦查术式,绝非寻常法术——
水晶球所处的密室,其内尸骨成堆。
尸骨上冒着寒冷的非常火焰,这些火焰点燃了地面,其燃烧痕迹围绕着这颗水晶球,最终成为一个冒述着众多渎神文字的诡异六芒星。
现在,血色双眸的主人,认为她看到了她想看到的东西。
于是,六芒星黯淡下去,诡异法术的气场也逐渐消弭。
取而代之,原本仅仅是血色的双眸,开始闪烁——
如镶嵌在财宝上的红宝石,也如满月时倒映在群狼眼膜上的那一轮红影——
迷人、但却致命的眼眸,开始因愤怒而闪烁着惊悚的赤光。
这赤光、深沉血色的主人,无意识地舔了舔嘴唇。
笑容,既如鲜花般动人,也如秃鹫般残忍:“兰斯·莫里森,这次妾身,暗裔血族第三公主,谢莉卡可是好好地记住你名字了呢——”
“可不要太快让妾身看到你跪地求饶时的可怜样哦,嗯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