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费劲地从床上坐起来,他轻轻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并用力将脖子向后仰去,发出“咔吧咔吧”的怪异声响,以缓解自己有些又开始犯的颈椎病。
“这里......是哪里......”
当有些昏花的眼睛终于恢复正常时,他举目四望,有些迷茫地打量着这房间里的一切。
洁白且柔软的鸭绒大床,暖色系鎏金边的墙纸,富丽堂皇的白色水晶灯,高高架起的蚊帐......
以及......
坐在自己床边的橘色头发少女......
“蛤?!”
他吓一哆嗦,以极快的速度向后退去。
原本还有些发晕的脑袋在此刻一瞬间,那种烦人的感觉就荡然无存,只剩下了惊奇,和疑惑。
“你......你是......”
非常熟悉的面孔:水银色的眼瞳,橘黄色的长发,不拘小节的笑容,丰满到有些夸张的身材,以及......
宾馆的浴衣。
他只记得,自己曾经在街头似乎为了一件事情而与什么东西搏斗,然后就忘却了一切。
难道,是她将自己带到这里的?
这里好熟悉,可是一时间又想不起来......
“放松,汝终于从那象征无尽深渊的幻梦之神手里逃出来了啊。”
少女似乎对自己的状态十分关心。而且,自己也似乎在哪里见过这位少女......
但是,冥冥之中,他在先前半睡半醒的状态中,似乎听见了两个截然不同的声音......
对眼前的一切都感到了怀疑,但是若想搞明白它们,就得要回忆往事。
可惜,自己的记忆似乎就像被那些电影里,手握记忆消除器的黑衣人一样,彻底抹去了,什么也想不起来。
自己与少女对视良久,两人都一言不发,然后就陷入了尴尬的沉默之中......
最终,还是少女率先打破僵局,向自己问道,
“好奇,汝那象征身份的神圣代号铭文是什么?”
一边说着,少女又如同在表演戏剧一般将手递向自己的面前,做出十分夸张的动作来。
“蛤?”
他抬起了半瓣眉毛,表示对对方所说的话不理解。
“叹息,唉......”
少女像是表示无语一般,用手捂住了自己美丽的脸孔,然后说道,
“翻译,汝的名字是什么?”
“啊?哦......我的名字......”
挠了挠自己的头,刚想回答对方的问题,可是......
刚刚还如同万里晴空般清楚明白的大脑,一瞬间就布满了迷雾,陷入了混沌......
思考良久,他十分慎重地答出了问题的答案,
“我忘记了。”
“额......”
少女的表情变得有些微妙了起来,像是对他这经过深思熟虑后还这么回答表示不可置信。
但是,她又如同想起了什么东西一样一拍脑袋,然后点了点头,喃喃道,
“看来,汝那强大的能力并不是一个只能吓唬人的无聊把戏啊......”
“你......你在说什么......”
望着少女如同在自娱自乐一样地自言自语,他满脑子都是疑惑,现在的表情,和那位满脸问号的黑人一模一样。
啪。
突然间,从他还未脱下的白色风衣前胸口袋里,掉出来了一张写满字的卡牌。
“惊奇,嗯?”
一边带着奇怪的口癖,少女一边好奇地捡起来了掉在自己面前的卡片,对着上面的片假名日文,轻轻念了起来,
“顿悟,原来如此:北方公司机械师,天千龙骁......”
如同醍醐灌顶了一般,他感到自己原本如同浆糊一般都快无法思考的脑袋似乎想起了什么,龙骁轻轻点了点头,
“哦......这好像是我的名字......”
少女见龙骁的反应后,充满兴趣地点了点头,然后开口道,
“妥协,好吧,本宫那圣洁的名字就叫做八舞,鉴于汝先前救过吾等一命,就特别允许汝作为本宫的忠实仆从吧!”
“啊?哦......”
虽然有些不明就里,还似乎有点被迫营业的感觉,但还是感觉好厉害的样子......
等一下!
“我救过你?此话怎讲?”
“惋惜,看来汝对于先前的一切都似乎忘记了啊.......”
少女右手轻轻扶额,然后又向龙骁这边靠了靠,娓娓道来,
“吾等,原是普通的人类少女,但是曾在某一天一场意外后,突然成为了精灵......”
“也就是人类口中的特殊灾难指定生命体——掌握风之力量的暴风精灵。”
正说着,八舞发动了“战术后仰”——像是很自信地一般将身体向后仰去。
“但是有的时候,这种力量也不能完全为吾等所控制,所以有时当吾等出现时,就会伴随着强烈的台风天气......”
“每当吾等出现时,就经常会出现一些装备怪异的人类同胞,对我刀剑相向,想要杀掉我......”
“几小时前,吾等再一次从那阴暗的邻界之海中睡醒,来到了现界——这个叫做东京都的地方,曾经是我的家乡,也是令我伤心的地方。但是一只突然出现的,造型怪异的机器人又想要将我杀掉,所幸关键时刻被你所救......”
说着,八舞的视线低垂下去,露出了一种十分悲哀的表情,甚至轻轻抽泣。
“唉,果然,变成精灵的我还是应该消失吗,不应该存在于这个世界吗......”
龙骁静静聆听着,又轻轻咽下了口水,刚才感受到的惊讶在一瞬间全部消失,心脏也剧烈地跳动着。
对了,就是这个表情,龙骁潜意识中最讨厌的,这个表情。
这个因为身份不同而被人群起攻之的孤独表情,对这个世界感到绝望的表情。
那么,就不仅仅需要自己亲口告诉她,以自己的实际行动来告诉她——不能因为世事变迁而陷入绝望,自己虽为一介普通至极的凡人,也要拯救她!
“原......原来是这样吗......”
龙骁左手轻轻捻动光溜溜的下巴,一边点了点头。
然后,他郑重地凝视着八舞的眼睛,丝毫不在意对方因为自己久望而微微害羞的面庞,说道,
“既然如此,你恐怕是被那群机器人给盯上了,它们指不定什么时候还会来袭击你。”
“在此期间,请允许我保护你,虽然我不明白为什么人类会如此排斥和憎恨你们。但我认为,只要是生命,都应有她应有的存在价值!至少,我不会否定你的存在。”
听见龙骁这么说,八舞原本有些暗淡的眼神突然一亮。
那,就如同黑夜中迷失方向的航船,在一瞬间得到灯塔指引的那种发自内心的欣喜一样。
龙骁走下床去,拉开了如同幕布一般厚重的窗帘向外看去。
夜空,就如同得到希望的八舞一般,刚刚似乎还在狂风暴雨的天气,现在已经荡然无存。
同样和龙骁一样向外望去的八舞,轻轻叹了口气,
“唉,好想离开这个让人伤心的地方,远走高飞,飞到那没有排斥我的国度去......”
龙骁肩膀轻轻一颤,似乎像是想起来了什么一般接话道,
“额......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去定两张前往天宫市的机票......”
“疑问,吾等不太明白汝的意思?”
“虽然我现在想不起来,但是我的潜意识告诉我,那个城市里,拥有可以处理这种情况的人......”
“真的?”
八舞一下子蹦了起来。
看来,她现在是迫切地希望能够改变这种因为身份改变而遭到世界否定的结果啊......
“嗯,今天,就好好地休息一晚吧,明天一早,就一起离开这个让你我都不太开心的地方吧。”
“嗯!嗯?”
“额......怎么了吗......”
一边回想着自己有没有说错话,龙骁一边疑惑地望向八舞。
只见她的面庞上,不知何时竟飞来两片红晕、察觉到自己有些异常的她,立即用手捂住了自己的脸颊、那先前不拘小节的坚毅眼神,现在也有些不安地游离起来......
“这......进展这么快吗......”
八舞一边红着脸,一边看向龙骁。
“蛤?”
“虽然......不是不可以!但是,我们之间进展.......是不是太快了......明明才刚刚认识,现在居然要......一起睡觉......”
“额.......”
龙骁后脑勺布满了黑线,表情逐渐变得无语了起来。
“那个,我记得这好像是个套间来着......”
勉勉强强想起来了这里似乎是很久以前自己定的房间,然后因为种种原因,被店家替换成了套间。
“原,原来如此......”
八舞一边捂住了自己如同苹果一般彤彤红的面部,一边冲进了另一个房间,并用力地把门带上了。
“额......那么,晚安?”
一边这么说道,龙骁一边关掉了自己房间的灯。
“嗯,晚安......”
隐隐约约地,从胳膊房间里飘出来了这个声音。
......
“呃......身体好难受......”
在床上,橙发少女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夜又已晚,辗转反侧,却又难眠。
为哪般?为哪般?难受到无语言。
胸口微微发冷,不仅如此,全身上下很多地方都是莫名其妙地发寒,似乎根本就丝毫感觉不到身体里有温度的存在。
察觉到异样的少女,悄悄用被子盖住了全身,脱掉了浴衣查看自己的身体状况。
然后......
“惊诧,这是!?”
半身变成了透明。
从左肩到胸口,如同水一样地透明,清澈。
如同深海之中的发光鱼类一样,从皮肤内侧透出微微光芒,虽然幽暗缥缈,奇妙梦幻,但又确确实实地存在。
八舞轻轻抚摸着自己已经变得部分透明的身体,没错,就是那些地方,已经无法感觉到温度这种东西的存在了。
不仅如此,她感到自己的呼吸变得越来越困难,仿佛要窒息了一般。
诅咒,正在逐渐地蚕食着她......
周围的空间似乎也是察觉到了什么一样,居然开始微微晃动。
窗外,也不合时宜地出现了骚乱。
一阵刺耳的警报划破夜空,打破了寂静,原本已经关灯的居民楼霎时间全亮了起来,人们立即开始避难;原本在铁路上飞跑的列车也全部停运,开门放乘客避难......
空间震警报!
周围感觉不到其他精灵要现界的预兆,那么结果只有一个!
这场空间震,是她自己引发的!
“不......不行,无法阻止空间震的发生......”
八舞一边踉跄地从被窝里爬出来,强忍着一种要吐出来,五脏六腑被人胡乱搅拌的难受感觉。
“绝不能,让空间震......危害到这个城市......不能......”
一边费力地扶着墙面,少女一边向前缓缓走去,用尽全身力气将窗帘拉开,打开窗户。
所幸,这落地窗被设计的非常大,刚好够一个人可以通过。
“再见......龙骁,我......果然还是应该......消失......我的存在......只会,给这个世界......添麻烦......”
一边向隔壁的房间看去,少女一边轻轻拭去了从水银色眼瞳里,流出来的泪珠。
随后,她毅然决然地跳了出去。
一瞬间,那身暗色系的拘束服再次显现在全身上。
看来,这就是她的灵装,那象征守护精灵的绝对领域、绝对铠甲。
乘着突然凭空出现的大风,八舞合拢四肢,形成了一个完美的流线型,以最快的速度向天际冲去。
“绝对......不能......让空间震......毁掉这个城市......”
没有再带着奇妙的口癖,少女一边义无反顾地如同箭矢一般向空中冲去,一边任由强烈的暴风擦去她脸上的泪水。
“爸爸,妈妈,对不起......”
......
“!”
与此同时,另一个房间里,被强烈的警报声吵醒的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立即从床上蹦了起来。
“八舞?醒一醒啊,八舞!”
龙骁一边用力拍着门,一边冲着隔壁大声叫喊着,
“空间震要发生了!快先随我一起去避难啊八舞!”
没有人回应他,有的只是越来越急促的警报声,和自己徒劳的拍门声。
再这样下去,恐怕......
“对不起,无意冒犯,我要强行破门了!”
随着龙骁一声大喊,实木门被他一脚踹开,深深隐藏于门内的不锈钢的锁芯都因为这强大的离心力而飞了出来,摔在地上。
“八舞,八舞!”
然而,一切都是徒劳的,即使是钻到床底,也没有发现少女的身影。
“难道......刚刚那个梦,是真的......”
龙骁看向不知什么时候被拉开的窗帘以及洞开的落地窗,瞪大了眼睛。
“她,为了不让这座城市受损,选择前往天空去释放空间震,独自一人承担这一切痛苦......”
龙骁喃喃地念叨着,但很快,他狠狠甩了甩头,撞开房间门,向楼顶跑去。
去呼唤她,让她回心转意......
......
但是他不知道的是,现在已经人去楼空的宾馆大楼,此时在其下方,已经聚集了大量手握不同武器的“治安机器人”猛兽Bandersnatch。
它们,如同刚刚从工厂流水线里走出来的一样,整整齐齐地列队站在楼下。
它们的“眼睛”里,发出了凶残的红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