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节,被认为是人生活在这个世界上所应该具备的重要品质。没有气节的人往往在史书中会被史官以极为不屑的笔调无情的讽刺。尤其是人类在这个与其他种族之间相互斗争的年代,气节成了一个非常尖锐的问题。如同光明神殿的圣火一般,这个尖锐的问题每时每刻都在拷问着每一个忠贞之士的内心。
何谓气节?就以战场而言,可分为三种层次。第一重,临阵之时,不畏矢石、所向无前即便是战死沙场,依旧面对百万残暴之师而不动摇者,是谓基础。第二重,败军之际,横刀立马、只身断后,孤身对敌阵而不动摇其心志者,是谓大成!第三重,身居囹囵之境无所突破,不计个人之名誉,敢冒天下之大不讳、敢以诈降而乱敌视听者,是谓巅峰!此人不位居将相,是帝王之过也!
以人类方面军的眼光来看,就对于一代兵法家梅哲拉而言,虽然他协助克鲁洛德兽人叩关与人类对抗,但是在史书中的评价,却无愧于忠贞二字。气节并不是一味的种族主义的评判,而是带有着一种“有所为,有所不为”的理性判断。最重要的是要明白,究竟在对什么人表达自己的气节。
“骁勇无敌,敢任天下大不韪之位;智乱天下,能行谋士所不谋之事;大义为先,只身呵斥止虎狼之师;深明武德,宁兵败而弃不武之胜。”
而梅哲拉所效忠的,不是克鲁洛德王庭,而是一代阴谋巨家,托里·莫拉德。
——《大陆策·克鲁洛德策·人族忠勇王梅哲拉》
梅哲拉并没有理会狐人女子的任何言语,一边泣血,一边拖着沉重的步伐朝着大营门口走去,犹如一叶在风雨飘摇之中的孤舟一般无助。
“给我留下!人类!”见到梅哲拉并没有任何一丝回应的反应,狐人女子气急,手中的鞭剑毫不留情的挥出手。鞭剑顺着梅哲拉的脖子缠绕上去,被狐人女子顺势一拉,梅哲拉没有丝毫抵抗就立即被放翻在地。
“……”梅哲拉依旧不发一言,血肉模糊的双手硬撑起身子从地上爬起来,颤巍巍的用着虚弱的步伐继续朝着大营门口走去,如同一往无前的战士一般。
鞭剑第二次落在了梅哲拉的身上。只是这一次并不是向上一次那样温柔的拉回来,而是毫不留情的抽在了梅哲拉的后背。魔牛蹄筋的韧性十足。这一鞭子立刻让梅哲拉的背后的衣物被撕开一大道口子,露出了正在迸发血渍的鞭痕。
然而,梅哲拉屹然不动,更确切的说,梅哲拉依旧在向前行进。
“你……人类!你太狂妄了!”狐人女子屈身上前,一步飞踢就让梅哲拉的身子在空中翻滚了七百二十度。那一瞬间,两人的目光交错了一下。
无神的双眼,蕴含着滔天的愤怒。在愤怒的憎恶中,狐人女子看到了血腥,看到了残暴,看到了疯狂,看到了……隐藏在这些情绪背后支配着这些情绪的东西——气节。如同掌握着一切的君王一般,这些情绪被气节调动起来后,让已经失神的双目变得狰狞而又恐怖。如同挣扎在泥潭之中的旅人一般,无助却依旧挣扎在噩梦的沼泽里头,为了要唤醒那一线生机而付出最后一丝力量。
狐人女子的身体不可抑制的出现了一丝颤抖,仿佛在一瞬间看到了恐怖之魔的双眼一般。单单是表现出来的愤怒,就已经超越了狐人女子的预计。
纵然是身陷敌阵又何妨?纵然是身首异处又如何?梅哲拉那无神的双眸中,却嘶声竭力的咆哮着这么一句话,让狐人女子的内心不由得一阵异样。
这,才是真正的男人!狐人女子在自己的内心里没来由的给梅哲拉加高了评分。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之谓大丈夫!
想到这里,狐人女子不由得服了一次软,低下头说道:“梅哲拉,请相信我一次,我绝对不会再让其他将领去伤害人类平民了,请你不要离开好吗?”
梅哲拉依旧没有任何反应,似乎力气用尽了一般,仰望着大营的顶端,浑身没有任何的动作,就如同新制的仿真人类石膏像一般,一动不动。
“我以你的妻子,伊德娜拉·简·银狐的名义起誓!但凡有其他属于我的部下的克鲁洛德兽人将领劫掠人类平民,我必定教他血溅五步!”狐人女子,也就是梅哲拉的妻子,伊德娜拉·简·银狐右手握拳至眉间郑重起誓道。
此时的梅哲拉眼神稍动,嘴角却扬起了一丝冷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血溅五步?我现在就想要让萨拉·流沙血溅五步!!他的所作所为已经超出了我的底线了。在我眼中,交战双方的死活并没有克鲁洛德兽人与人类的区别。战场上的胜负全屏本事,如果没有力量终究会被严酷的战争法则所淘汰。但是平民,何罪之有?人类大军可曾经吃过哪怕一个的克鲁洛德兽人?枉我还空想着可以让人类与克鲁洛德兽人和平相处……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多么讽刺的幻想?多么可笑的希冀!”一边说着,梅哲拉情绪激动的吐了两口鲜血。
“不要这样!梅哲拉!”,伊德娜拉·简·银狐一边抱着梅哲拉,一边帮他舒缓开胸口淤积的血气,称呼也从“人类”变为了“梅哲拉”,气场从一个纵横沙场女将军转化为了一个安抚手上的弟弟的温柔姐姐。
“还是那句话,要嘛让我离开这里,要嘛处斩萨拉·流沙!”梅哲拉斩钉截铁的说道。作为人类所应该具有的最终底线,梅哲拉誓死不退。
这……,伊德娜拉·简·银狐犹豫了。流沙部落再怎么说也是克鲁洛德帝国里不大不小的贵族部落。如今为了一个人类而斩杀克鲁洛德兽人贵族……
“报——!”一个传令的克鲁洛德兽人斥候急冲冲的闯进大营,忽略了许多将军的责备的目光,颤声道:“萨拉·流沙将军率领本部军马到科尔山附近去洗劫了人类村庄小渔村和人类城镇渔阳镇,结果……”
“结果怎么样?斩获颇丰?还是带回了军粮无数?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梅哲拉放肆而又憎恨的笑声在营地里回荡,却没有人敢打断他的放肆。
就连,伊德娜拉·简·银狐也有些不忍的低下了自己的头颅。
“萨拉·流沙将军遭到了红月军五百魔法骑兵的算计,误入陷阱,三万大军仅存两个小队的斥候,其余进入渔阳镇的主力部队惨遭叛将杰利的算计……无一生还,萨拉流沙将军本人……战死!”斥候低下头去,不敢面对众位将军的愤怒。
一时间,营地竟然静悄悄的,没有任何人发出一丁点儿声音。
“哈哈哈哈,杰利,好样的!哈哈哈哈哈!”营地里,仅存梅哲拉的疯狂。
而营帐里的其他一众克鲁洛德兽人将领无不惊骇——五百对三万?
几乎是质与量上的共同差距!众所皆知,即使是红月帝国的标准魔法骑兵的战斗力,正面战场中也仅仅能在克鲁洛德兽人部队与之进行白刃战之前有用武之地,白刃战一向是克鲁洛德军的天下。而三万流沙部落的精锐骁勇就算是在五百魔法骑兵联手召唤各种各样的魔法生物面前也可堪一战!
“不对!”一名克鲁洛德兽人将领立刻起身看着地图,颤声道:“难道……难道红月帝国的人类法师,又动用了……那个东西?”
那个东西,似乎带有这极为强大的威慑力,仅仅在一瞬间就让一众原本骁勇善战的克鲁洛德兽人将领面色惨白,四肢无力。
“修罗吗?”梅哲拉毫不客气的刺穿了克鲁洛德兽人心中的恐惧“虽然我从前是神圣教皇帝国的人,但是我也略有耳闻,尤其是传闻中的‘丹之守护’……”
“够了!人类!住口!”一个克鲁洛德兽人将领冲到了梅哲拉面前一拳轰出。
“滚回去!”,伊德娜拉·简·银狐仅仅是飞起一脚,来者便向后飞出去。
不是因为这个克鲁洛德兽人将领软弱无力,而是因为修罗之名望……
而渔阳镇,一堆尚有余热的灰烬突然发生一丝异样的抖动。
紧接着,一只被烧得发黑的手从灰烬中伸出,仿佛要抓住什么似的,在空中胡乱的挥舞。紧接着,第二只手也伸出来了在两只手的帮助下,一个全身都是严重灼伤的痕迹的克鲁洛德兽人勉强从灰烬堆中爬出来。
克鲁洛德兽人呆滞的望着天空和周身余温尚存的灰烬,仿佛什么都忘却了似的,然而一行清泪却从眼角溢出——似乎没有克鲁洛德兽人流泪的传说。
“夫为将者,能去能就,能柔能刚;能进能退,能弱能强。不动如山岳,难测如阴阳;无穷如天地,充实如太仓;浩渺如四海,眩曜如三光。预知天文之旱涝,先识地理之平康;察阵势之期会,揣敌人之短长。嗟尔无学之人,随性动军,不以将命而遵行,仅凭生性而用兵,汝等若是如此,必为敌军所破!”
杰利的话语犹在耳边回响,但是失败已经在眼前上演。兵败如山倒,这个克鲁洛德兽人不会忘记袍泽在临死前看向自己的眼神里附带的怨恨。
毫无疑问,它就是没有被军部发现的幸存者之一,领军三万的大旅队长——萨拉·流沙。
拖着疲惫的身躯,如同失去了同伴的孤狼,萨拉·流沙一步步带着战败和全军覆没的耻辱走回流沙部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