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伸出了一点光亮,忽明忽暗,几近消亡。
那是从一杆火把上散发出来的,在这不知名的废墟里,只有这一点点渺茫的火焰,能给它的主人一点希望。
从火把下延伸的,是一截干枯的手臂,手臂上印刻着数不清的伤痕,有些是新添的,有些已经暗淡的分辨不清是什么种类的伤口了。
依靠着这微弱的火焰,探寻者逐渐走向废墟的深处。
“走了很久了啊。”
探寻者突然停下脚步,嘴里嘟囔了一句,左手扯了扯破布袖子,抹了抹头上并不存在的汗水。
扯了一下腰间的壶,轻轻摇了一下,空荡荡的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来回应,探寻者愣了愣,嘴角扯起一丝苦笑。
水,早就没有了。
“这也是女神的考验吗”
探寻者低声祈祷片刻,抬起头,露出一张不修边幅的脸。
那是一张格外年轻的脸,约莫也只不过是二十出头,但与之相反,他的瞳孔里,却散发着一股坚毅的目光。
这么年轻就成了探寻者,实在是有些,出人意料。
歇息片刻,他又举起了火把,向着更深处的黑暗摸索过去。
又不知走了多久,这长廊仿佛没有止境,火把终究是没能挺住,在长廊发出一声轻响,下一刻,一切又陷入了黑暗中。
探寻者眼前莫的一黑,脚下一软,登时趴在了地上。
黑暗中,更显得格外的安静,只有他自己的喘息声回荡在这仿佛没有尽头的长廊里。
咬了咬牙,探寻者向前探出了手臂,摩梭着地面的花纹,一点一点向前方爬去。
仿佛过了很长时间,探寻者终于停止了移动。
他睁大着眼睛,竭力想看透这片黑暗,但瞳孔却逐渐涣散,意识开始变得模糊。嘴里开始念叨着不知名的祷词。
长廊里逐渐失去了全部的声响。
“啊,迷途的羔羊啊”
一声叹息,突然回荡在长廊里。
风声突然灌注到长廊中,在死去的探寻者面前逐渐汇集,凝实,变换成一个模糊的影子。缓缓渗透到探寻者的身下,溶解了探寻者的身体。随即又化作风,消散在了长廊里。
是水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阵清澈的水声,逐渐传到探寻者的脑海里。
犹如沙漠中的绿洲,犹如骄阳下的树荫,灵魂深处的贪婪促使着探寻者睁开眼,找寻这声音的来源。
“你醒了?看来手术还很成功...”
低沉的男性声音突然从黑暗处传来。
手术,什么意思?
探寻者张了张嘴,刚想问点什么,突然发现,自己竟然不能发出声音。
“哦,你已经死了,我只是做了点小小的手脚,让你多留存一段时间罢了。”
探寻者愣住了,他完全理解不了死了还能活着,算是个什么概念。
风声响起,一团不溶于黑暗的幽暗,组合成人形,出现在探寻者的面前。
那是一个,年轻的过分的男性,但他的脸上,却印着长生者特有的淡漠。
“请原谅,即将逝去的年轻灵魂,我并非强留你在这里。只是,再坚毅的灵魂,800年的看守也会让人变得疲惫,老人家只是想找个人聊聊天罢了。”
探寻者的灵魂摇了摇头,眼神逐渐变得暗淡,既然自己死了,那女神的旨意,自己也无法完成了。
一只手突然搭到了探寻者的肩膀上,探寻者怔了一下,蓦的抬头,对上一双深邃的瞳孔。
“你好,年轻的后辈,我是大神官,加斯科因,我能在你身上感受到同类的灵魂味道,你也是女神的追随...”
探寻者爆发住炽热的目光,灵魂甚至因为过分的波动变得涣散,他一把抓住了自己肩膀上那个男人的手臂。
大神官加斯科因,任何一个女神的信徒都不会不知道那个名字,在秘教建立之初就一直担任审判神官的男人,如果圣女是光,加斯科因就是秘教的影子,默默守护秘教,扫除一切教会的敌人,在教会成立初期,为了阻止秘教的崩解,自己甘愿与发狂的圣女一同封印在当时大圣堂的秘柜。
探寻者来到此地,只是为了那渺茫的希望,能找到发狂的圣女,来恢复秘教曾经的荣光。
如今找到了加斯科因大人,那就代表圣女也极有可能活着,自己只要带回去圣女,那些消散的,被遗忘的禁忌知识都有...
想到这里,探寻者炽热的目光又暗淡了下去。
自己已经死了啊,找到了又有什么用,不可能带回去了。
加斯科因拍掉了探寻者的手,稳固了一下他激动的灵魂,伸手摸了摸探寻者的额头。
“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了,你为什么要来到这里,年轻人,你的名字是什么?”
“加斯科因大人,晚辈是先导神官,没有名字,如果不便,您称呼我拉法叶就好,秘教如今,已经...”
拉法叶有些绝望的低下了头,秘教已经是最后的余烬了,如果带不回圣女,那将彻底消亡。
加斯科因仿佛明白了什么,长叹了一口气。
“毕竟过去这么久了啊,离开了圣女的秘教,有如今的这个地步,也是意料之中啊。”
拉法叶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之所以能担任先导神官,只是因为前任的先导神官也放弃了教会罢了。面对加斯科因大神官,他甚至大脑有些空白。
加斯科因收回了手,想了想,又叹了口气。
“拉法叶,你想看看圣女吗?”
拉法叶吃惊的放弃了思考。
加斯科因轻轻甩了一下左臂,一条绵延到黑暗的锁链突然从阴影中出现,锁链的这头固定在他的左手腕,随着抖动,一些细碎的脚步声顺着锁链的另一端从黑暗里一点点接近。
“啊啊,加斯科因大人,您想见我了吗,您原谅我了啊。”
瀑布一样的黑色头发顺着双肩垂到地面,右手轻轻撩开脸前的头发,露出一张面带微笑,带着犹如**一样纯洁的脸。
“啊啊,加斯科因大人,有客人的话,不应该让我先打理一下嘛,真是失礼啊。”
拉法叶脸上就像见了鬼一样的表情。
“加斯科因大人,圣女不是...疯了吗?”
加斯科因掀不起一丝波澜的脸上,突然印出几道黑线。
“她不是脑子疯了,她是心里就坏了。”
拉法叶完全没听懂这哑谜一样的回答。
“啊啊,加斯科因大人,您还是和当时一样爱开玩笑啊。”
圣女右手扯住袖子,遮挡住自己的脸,发出银铃般的悦耳笑声,目光转向拉法叶。
“啊啊,我是米米,很久以前是圣歌团团长。不过如你所见...”
纯洁的脸上,突然扭曲的像野兽一样,完全不加掩饰的杀气瞬间淹没了拉法叶,不过在下一刻,杀气又完全消散的无影无踪。
“也是圣女。”
“800年不见,你还是这么恶劣,师傅。”
加斯科因紧紧皱着眉头,就像看瘟疫一样看着米米。
而拉法叶,已经彻底被混乱的关系加上那一下杀气的刺激,整个灵魂就像没电的电灯泡一样,几乎都没有亮度了。过了好一阵子,自己才缓解过来。
三人就这么你瞅我我瞅你,互相看了好一阵子。
拉法叶静了静神,看着加斯科因,突然低下了头。
”加斯科因大人,我已经死了,想把这旨意,托付给你,能否让您代替我,去完成我完成不到的使命呢?“
加斯科因几乎没有思考,就摇了摇头。
”也是啊,请原谅我加斯科因大人,我想的太简单了,秘教的延续想来您也并不是很在意吧...”
“啊啊,加斯科因大人,您为什么总是不喜欢把理由解释一下呢?”
米米调笑着看着加斯科因,身子一软,靠在加斯科因的肩膀上。
拉法叶眉头犹如钢琴的黑白键一样疯狂跳动,张了好几次嘴,最终还是当作没看到。
加斯科因眉毛拧的像个麻花,下意识的抖了几下肩膀,见甩不下去也就没有再尝试。转过头,看着拉法叶。
“我们都做不到从这里出去了,当时为了封印圣女,我已经把自己和这里融合成了一个东西,严格来说,我也不是加斯科因,只是承载着他知识和记忆的镜像罢了,如果这里的整体结构被破坏,或者誓约锁链被破坏,我也就消散了。”
“啊啊,所以说呀”
米米接过加斯科因的话
“想要完成你的任务,加斯科因大人是做不到的啦,而且即使你活着到达这里,按照誓约锁链,加斯科因大人也要拼尽全力抹杀你才是。毕竟,我一旦出去,就是移动的天灾。”
“就没有办法了吗...”
拉法叶彻底绝望了。
“啊啊,没有办法了呢,加斯科因大人,我好久没有吃东西了,拉法叶,反正你都死了,就做点最后的贡献吧?”
加斯科因愣住了,随即脸上逐渐舒展,又回到了毫无波澜的表情。
“也好”
轻轻默念了点什么,加斯科因消散在了空气里。
拉法叶完全不能理解发生了什么,身体突然变得不能移动分毫,米米笑了笑,逐渐靠近他的灵魂,缓缓张开了嘴。
“啊啊,开饭了呢,加斯科因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