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除夕,街上行人不少,冬曰温暖的阳光一缕缕挥洒街头。庄严肃穆的开封城笼在一片晨雾中,远山里雄鸡报晓,唱出一盘彤彤红日。
临仙村
圆圆的冬雀,在窗外唧唧喳喳的叫个不停。我抱紧身上的小被子,脑袋深深的埋在里头,屋内寒冷的空气让我迟迟不愿起来,但耳边剌耳的雀声又响个彻底,跟山上庙里念经念个没完的秃驴一样,让人心烦。
“傻鸟。”
我艰难地从被子中爬起,剌激的冷空气激的我汗毛都竖起来了。
“见鬼的天气”我嘟囔着。
换好衣物的我支起窗户,雾已经没有那么浓了,只剩些淡淡的写意。
墙角边荒废了很久的炭妒又被我翻了出来。可一想自己根本就没有闲钱去买炭,就又把它扔到一边去了。
“明天得去猪头家借点炭了,大不了我给他家干点活就是了,说不定大过年的我还能管上顿饭呢。”我拿起桌上的土碗猛喝了一大口水。
真冷。
我叫许梏,开封人,家住临仙村,有个爹,死了,现在孤身一人不过这样也挺好。所谓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就是我现在的状态。
不过我还是饿的(因为吃不饱)。
今天我叫了猪头李来送我上城,可是这小子今天怎么那么慢?出门掉糞坑里了?
正想着耳边响起了一阵响亮的驴声。我心头一喜,可算来了。
跃出窗外,一辆木板驴车正停靠在我家门前。一头灰毛驴竖直长耳,一张驴脸拉的老长,哼哧,哼哧的喘着白汽。一个五大三粗的少年站在一旁,一身健硕的饥肉即使隔着那厚厚的冬衣都能清楚的感受其规模。
我笑道:“猪头李,我一听你那驴叫就知道你到了。哈哈。”
这家伙别看着一身肌肉,却偏偏是长了一张肥脸,因为这个我可没少笑他。还赠其名曰“猪头李”。不过他不喜欢罢了。
猪头李激动的肥脸颤颤的吼道:“许梏,你说谁驴叫呢?”
我:“?我没说你驴叫啊,我说的是你的驴叫了。你自己理解错了,不要冤枉人好不好。”
“行,那我早就和你说了,不许叫我猪头李!不许叫我猪头李!你都当耳边风了是吧?”猪头李愤愤的说着。
“行行行,今天是我有求于你,你是大爷!好了别磨蹭了快走吧。猪大爷。”我一个翻身跳上了驴车。
“这还差不多。”猪头李显然没有听出什么。
“出发!”我伸出手对着那驴屁股猛的一拍!
猪头李也坐在前头手上捏着一条长鞭,扬了扬在空气中中抽了一个响亮的鞭花,别说还真有那么点样子。
猪头李:“真是的,驴屁股有什么好摸的,又不是女人。”
我:“唉!这你就不懂了吧?我这叫单身久了,看头驴都觉得眉清目秀的。”
猪头李:“我这是公驴。”
我:“...”
驴车在通往开封的土路上缓行着,木轮碾着地上的冰辙,发出咔咔的脆响木轮吱悠吱悠的转着,给这寂静的雪原添了分声色。
我躺在松软的草垛里,看着那澄碧,清空的蔚蓝叹了一声:“哎呀!今天还真是难得的好天气啊~”
“是呀,去年这时候可是个大雪天呢,你运气好赶上今天天气好,不然你说什么也不带你上城。”猪头李坐在前头口中冒出一串白汽。
“哦?你确定?我可不信你会那么好,专程为了送我就上一趟城。说!这大年三十的你去城里干嘛!”
猪头李也不知是冻的还是怎么,肥脸一红吞吐道:“这~这个...”
“唉呀,别磨蹭快说,大老爷们的怕什么!”我一看有戏听,连忙催促道。
“嗨!说就说!这~这不是那个啥,前段时间我,我爹给我~给我~”
“到底给你什么了?”
“给我!给我相了个媳妇儿!”猪头李突然大吼道,一张肥脸涨的通红。“所,所以我就寻思着上城去买点什么东西,年后好给她们家送去...”
“哇!好你个小子,那么大的事儿,你现在才跟我说?”我一脸震惊的从草垛中爬起。
乖乖,连猪头李这小子也到了要娶媳妇儿的时候了啊。
“这,这不是还没成呢嘛!我,我那好意思说呀!咕嘿嘿~”猪头李一幅娇羞的模样,那肥脸跟烧熟的烙铁烙过似的一片通红。
“呕~”
我胃中一阵翻滚,差点把前天吃的早饭给吐了出来。
“行了!行了!别在这恶心人了,我都要吐了。没想到你猪头李也要娶媳妇了,快快,和我说说是那家的姑娘啊?那么倒霉,居然跟了你。”我好奇的问道。
“是村头老王家的大闺女...”猪头李低着头手中长鞭都被揉成了三段。
“噢哟!是老王家的大姑娘啊!听说人家可是十里八乡有名的一枝花呀!没想到让你捡了这个便宜。”
“嘿嘿,从小到大咱村里那些个小丫头就喜欢你。连过家家都是你当爸爸,老让我当儿子。怎么样?这回也让咱老猪,呸!老李翻了回身?”
“行行行,翻身了,翻身了!恭喜李大爷。”
“对了,你也别光羡慕我了,人家小美对你可是一直念念不忘的。她家里条件又好,好几十亩地呢!也不要你挣钱,人家就是看你生的好又会识字儿,念书啥的。怎么,没想法?”
“你还敢跟我提这事!人家那是让我娶吗?这分明就是把我嫁过去!嫁过去懂吗?入赘,倒插门!这要是让我爹知道了估计都得爬出来抽我!”我大叫道。而且那个小美生的属实也忒魁梧了...
突然一阵激荡的北风穿过。我们二人再无言语。
“许梏,你想许叔了吧?”猪头李开口道。
“我?想他?...也许吧。”我轻声笑道。
猪头李摆出一幅热切的样子:“那个啥,明年跟我一起去运货吧!我爹最近不是身体不好吗?他说我这人太笨了,一个人干怕给人骗了。正好,你打小就是机灵的,又看了那么多我看都看不懂的书。咱哥俩一起干!肯定能发财!”
“吱悠,吱悠。”我侧过头听着木轮的转动声没有说话。
看到我没有回应猪头李迫切地向我问道:“啊?怎么样啊?你倒是说话啊!”
“呼,我不是早说过了吗?我爹不让我...”
“我就搞不明白了,你这整天练那个什么字,背那个什么诗,到底有什么用!饭都要吃不起了,好不容易接点抄写,代笔的活,结果连买纸笔的钱都填不上。你到底图个什么?”
童年玩伴的情绪有些激动,我虽然能理解但只能糊弄道:“嗨,那不是还有什么科举考试吗?我跟你讲我将来是要当大官的人...”
话还没说完猪头李又打断道:“你还好意思说科举?几年前我就听咱小时候的私塾老头说了你的水平早就是考个秀才都有余,大伙都替你高兴,还凑了钱让你应考。结果你连县试都没去参加,窝在家里睡觉,还说什么官场非吾愿什么乱七八糟的酸文,你这会自己又忘了?”
被当场揭穿我却一点也不尴尬解释道:“你别听那老头瞎说,还考个秀才呢。他自己大半辈子都没捞着一个,那有那么简单?八股非我所长。”
“什么八股九股的我听不懂,反正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大冬天的就这么几件单薄的衣服。”
“哎!这你就不懂了,咱这是身体好!啊啾!”
“还身体好呢,冻不死你,给你!”猪头李脱下自己身上的大祆丢给了我。
“嘿嘿,等我捂暖了身子待会给你。”我笑着接过,把自己捂的严严实实的。真暖和啊!就是有股猪味。
猪头李显然不会意识到我在想什么,他继续说道:“我听说前段时间有当官的去找你了?”
“哦!你说那个啊,别提了,想起来我就火大。说是我那一片是什么风水宝地。有仙气,居然要把我和我爹的房子拆了要给那个官老爷做什么狗屁坟。我呸!还仙气呢,真要有仙气,我还至于过这穷日子?”
“许梏,你可别硬来,咱民不与官牛,那些当官的心都黑着呢!你该卖就卖了吧。在说了,咱临仙村,别的不说,仙气保不准还真有哩!你忘了十六年前...”猪头李劝说道。
对于猪头李叫我卖地的事我十分生气骂道:“你可算了吧!十六年前那事,我耳朵都要听出茧子啦,那么多年,也没见那家再出个仙人来啊?那是我从小到大住的地方,那是我爹留给我的!说什么我都不会卖的!”
“唉,许梏...”猪头李还想说些什么。
不等他说完我抢道:“行了行了,我知道了,我会想办法的。”虽然嘴上这么说,但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去抵抗官府什么的总归是不现实的,我暂时也没什么办法。不过退让却是没有想过的,那是我家,我和我爹的家!
道路逐渐宽阔起来,路上各式各样的车辙见证了这条道路的繁忙。
周边商车,马车等络绎不绝。不少商贩推着小车匆匆的在路上行着,驴车不紧不慢的跟在后头。
“今天城里确实是要比平时热闹些哈?”猪头李看了看四周的马车。
“这才哪儿啊,还远着呢。”我躺在车上懒洋洋的回道。
“快了,快了,我都看着城影了!”
果然,远处一座宏伟的巨城正遥遥的踞着。我直起身远远的望着,开封缓缓的向我走来,舒了眉眼,伸着四肢,开封城宛若一副画卷,在我的眼前徐徐展开。
开封印在我的眸子里,装进了我的梦中。那是一份沉甸甸的少年之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