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蛋,随便扔带火星的东西可是会引起大火的哦!”背着奇怪的行囊的幼稚男童趴在地面上,将烟头彻底掐灭火星后,朝着已经远去的行人大喊。
谁也不知道这个男童为什么有这样的执念。
“麻烦的孩子。”她嘟了嘟嘴,“史德伯斯混账,坏人,连正席都不配当菜上的猪!”
她尽力的从记忆中挖掘出来自己知道的骂人词汇去咒骂着愚蠢的管家。
联想到如今的待遇不由得又是气愤起来。
自从早上与管家史德博斯赌气开始,好运气似乎与她绝缘了,无论是和平民挤在一辆马车,还是被人当面议论,这些都让她愤怒和后悔。
她讨厌别人总是拿着家室说话,她认为自己的生活不应该由家族决定,但离开家族的守护后,自己却如鱼离水,寸步难行。
原本那些理所当然的事情,如今却变得越来越陌生。
若不是咽着一口硬气,她早就开始大哭。
至少不能在比自己年幼的孩子面前丢脸。
说是这么说,但这个男孩子非常的奇怪。大概是七八岁的年纪却背着一个奇怪的包裹。有着不同于同龄人的沉默和冷静。
然后就是对火物的执着。
就这么执着于火焰吗?
虽然不清楚,但是在这狭小的马车上,他是唯一可以愿意交谈的对象。
毕竟,一样被孤立了。
与平民交流这种东西,从来就没想过要做。在王国众多的圣黎亚哥,奴隶的制度从来没有废除。主人和平民的差距永远无法逾越。
不应该卑躬屈膝的嘛,庶民?
或许是这样的想法过于突出,总之就是变成这样的局面。
男童的境遇与他那个大包离不开关系。在这狭小的马车上,这样一个大包挤占的空间太大了。
庶民也会对庶民产生鄙夷的吗?
莉姆开始思索起来。
果然,还是无法理解。
她放弃了思考。
“你想听故事吗?”
“不,谢谢。”
“哼?笨蛋,本小姐想给你讲故事,你只要闭嘴安静听,然后适宜的问几个不痛不痒的问题就好了,明明是庶民,所以你只要安心的听我说就好了。”
嘛,随你喜欢好了。
他只好无奈的笑了一下,装作在认真听的样子。
但他的心思却不在这里。
他便熟睡在一个故事里。
可能是从“很久以前开始”或者其他软和的话语。
那种悠长的词节。
会唤醒什么呢?
在梦里。
有着烧焦的气味。
灰烬覆盖的土地,依旧展现出来那种生机。
但已经不一样了。
毕竟不是所有东西都能重新来过。
像生命,像感情。
这些东西一旦被破坏,就难以补救。
可这也是一种现实,擦干眼泪,即使看不见未来,步伐也不能这样停止。
在火焰里破坏殆尽的一切,组成了他的记忆。
瘦弱的身躯,在灰烬的大地里苏醒。
带着对火焰的畏惧和对生命的渴望开始新的人生。
开始流浪。
在这片没有公正可言的大地,在这片土地上,不愿屈服的意志,从没有被项圈给束缚。
唯有没有成长的身躯,让他感到无力。
在夜里他依旧无法逃脱梦魇。
被定格的成长,让他永远无法从那个焰火的过去逃离。
他害怕火焰。
即使是一点火星。
即使被大喊大叫,被愚弄,被训斥。
一路走来,艰难的人生就是这样。
流浪,流浪。过去的家园早已成为废土,未来的路还很长。
如果能找到合适的归宿,谁又愿意颠肺流离。
惧火。
说出来无论是谁都是一笑而过。
没有被火焰剥夺了一切就无法体会到那种绝望和恐惧。
亲情,友情,甚至是仇恨,痛苦都一并夺走了源头。
只留下孤独。
苟活。
他们不懂,他们以为自己可以掌握得了火焰。
人就是这样自大。
不被伤害就不会成长,就不会畏惧。
所有的告诫都被人当做笑柄。
他甚至无法接受这样被人嘲笑的生活。
他只能这样一直走下去。
流浪。
流浪。
直至遇见那些对的人。
他们收养了这个孤独的孩子,即使他流浪如此之久。
时间从未改变过他的那颗脆弱的心。
但新的感情滋润了他,或者这么说,新的萌芽在这片灰烬的土地上生长。
可焰火终究不愿意放过他。
自大的人永远不会记住教训,任何没有熄灭的火星都预示着一丝命运的改变。
火,燃起来了。
就像多少年前那样。
噩梦一样。
放肆的火舌,舔舐着干燥的世界,吐出灰烬一般的残存。
火大了起来。
房间的门已经被点着。
令人恶心的低沉灼热焦气将人的思维变得模糊。
恐惧又将人思维高度集中。
他的耳朵能听见被燃烧之物咯吱作响的组成破碎声。他想象着自己的死亡,亦是如此,血肉被火焰包围,内部被火焰灼烧,发出滋滋的煎煮声,然后他什么也做不到,或者早就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所谓身后事无需思索莫过如此。
“跑出去,特科慕斯,你能做的到。”
“但是,我做不到,你知道的,我做不到。”
“冷静点,孩子,你可以做到,如果你先走一步,我是说走那么一小步,你能做的到对吗?”
“不,可我,也许你说的对,但我,不是,也许我可以,如果只是那么一小步的话。”
门后的指引声渐渐消失。
他终于推开了大门,映入眼帘并非是脱离危险的大地。
而是被塌陷房顶压住的夫妇。
以及大片的火海。
和婴儿的哭喊。
火焰,到处都是火焰。
火,火,火!
他的心脏就像被什么抓住似的,逼着自己跑了出去。
但婴儿的哭声却在耳边响起。
这么远明明是不可能听见的,但他确实听见了。
他知道的。
火焰灼烧这片土地,埋葬所有的一切。
到最后终究什么也不会留下。
唯有灰烬在诉说着过去的疮痍。
他惧怕这一切。
惧怕着死亡和锋利的屠刀。
而这焰火便是罪恶的刀刃。
而这刀刃在他的灵魂上留下刀疤。
而这刀疤却是一碰就疼的虚假愈合。
悔恨,痛苦,绝望。
以及疯狂。
他自暴自弃地扑向了火焰。
火焰却只是在他的身边燃烧,甚至没有点燃他的毛发。
他从来不知道自己有这样的天赋。
过去不曾拥有。
他还记得过去火焰的触感。
灼热和压抑。
但现在,改变了。
火焰仿佛是自己身体的延伸,他不能操控,但能感觉到火焰的跃动,他没有感受着这种力量,而是冲向了火海。
就像过去一样。
他只能抱着怀中的婴儿,婴儿的眼睛还不能完全睁开,却不知道自己已经变成了孤儿的事实。
他终究救不了别人。
火焰依旧夺走了懦弱的时候他所拥有的一切。
他抱着孩子发誓不再让这种事情发生。
他们便踏上了旅途。
无归亦无宿。
做着平凡的事情,拿着低廉的回报。
于是春夏秋冬。
于是花开花落。
于是故事结束了,亦是故事开始了。
过去他抱着她,后来他牵着她,再大点他摸不到她的头发,于是终于有一天她偷偷抱起了他。
她长大了,不再是以前那个丑丑的小婴儿。
而他,依旧是那个永远不会改变的模样。
“你要去哪里?”
她问他。
“去找到过去。”
他要去知晓自己变化,也是为了去追寻那个已经远去的过去。
“不要走。”
少女对他这样说。
于是他点着头,在第二天的凌晨离开。
他走的很干脆,但他知道瞒不过她。
他不敢回头,怕看见她在门口目视着他的远去。
“怎么样?”
她的质问惊醒了他。
“好,不错。”他连忙着回答。
“啊?”
这时他才反应过来,结尾的词汇并非过去,而是现在,所以她还没开始讲。
真像重来了一遍。
是吗,老家伙。
他拍了拍背后的包裹。
金属制品发出咚咚的脆响。
“你要去哪里呢,平民?”她好奇的问这个男孩。
“圣黎顿,我要去找那个联盟。”
“我也是呢,我可是去成为战将的呢,凭借自己的法术。”她摸了摸自己的法杖。
“我也,不,没什么。”
“你的父母在那里工作?是调研员还是普通职员?还是去?”
“走一步看一步吧,谁也不知道吧。”
“我可是很强的呢,有我保护你什么都不用害怕哦!”
嗯。
他点点头。
笑了一下,藏起来满是伤痕的手掌。
春天要到了呢,他看着满是鲜花的原野,想着可能回不去的家。
最后他睡着了,在春天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