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都在默认这么一个理念:万物皆实。
我们都曾喜欢这么一个品德:脚踏实地。
我们致力于去寻找那些有形体的事物,也幻想着有朝一日可以将无法确定的事物揭开原来的面目。我们只有看到事物,听到声音,闻到气味,想到想法,才能心安理得认为,我们在某个限定条件下是客观存在的。
习惯于当下的生活,是现代人的常态;抱怨现在的生活,是现代人无法挣脱的...我们,都是牢笼中人。
一个初中孩子,他在做一道填空题。题目如下
已知X³+9X+20=0,求X的值。孩子一看,全是奇数幂,平方和公式用不上,反手就是一个因数分解(X²+5)(X+4)=0,解得X=-4,堪称完美的操作。旁边的X²+5=0就这么永远被留在了草稿纸上,没人会记得它的样子。因为同学们都知道,一个数的平方不可能是负数,这是已经被规定的事实,接受就行了,没有必要在这方面纠结,否则那是自找麻烦。
然后那个孩子上了高中,接触到了更为广阔的知识殿堂。在一节数学公开课上,一个大学教授引入了虚数这个概念,原来i²=-1,那些原本不该出现的数学禁地变得不再那么条框,原本那个方程,是自己想少了而已。不过孩子知道,即使是有这个虚数概念,一般答题模板是不会设计虚数的,虚数题都是单独出现的。大家都公认的一个事实:符合大家认知常理的东西,比如三次函数立体几何二阶导数,都是可以画出来的,做出来的,那是实打实的代数与几何;相比之下,虚数则是那一个异类,因为它不太符合大家所认知的习惯,被大众所分别视之。别的孩子还有些搞不懂,向他提问。他一律回答:你的圆锥曲线会了吗?代换求导会了吗?二项式分布会了吗?那些孩子唯唯诺诺,挠了挠头,比起这些压轴大题,虚数那就是一个为试卷难度锦上添花的挂件,该不会的就不会,该答对的都答对,若是再蒙对,诶,学霸都得跪。
一方面,这是作为学生学习态度上的不负责。另一方面,这是人类追求利益最大化同时牺牲最小化的表现;因为人类天生害怕未知之物,即使天性好奇。
那个孩子摸滚打爬考进了大学,学业有为,在大三那年作为交换生进入德国慕尼黑工业大学航空航天科学专业入读。
那个孩子,就是我。
当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我其实很懒,只选择接受哪那一些被奉为真理的东西,也不会去做一些额外的事情,哪怕是一丁点的举手之劳。我曾经天真地认为...嗯,不说了,不过是一些年少轻狂。如今,我的眼界已不再是我所生活的土地,那些飞行器,一个个冲破了音障与热障,冲破地球大气层与引力,飞向了某个城市或者是茫茫太空。而这些飞行器的设计者,其原理其模型的验证者,他们当中有一个就是我。只手绘蓝天,寸笔话苍穹。
从飞行器外型所涉及的流体力学,飞行器材料中的材料学,内部驱动系统的能量转换与机械传动,细致到驾驶员座椅的角度,高低,材质所包含的人机工程学,再到地面控制中心与飞行器相互联系的计算机管理技术,信息储存与传播,图像传达,遥感控制,虚拟建模,理论实验,都是我所需要考虑的。
开玩笑的,我一个人可管不了这么多。
在彻底清理我的实验桌后,我终于如愿以偿,可以心安理得的喝上一杯卡布奇诺。回头望望还在为建模发愁的德国同学,我悠闲地拉开落地窗前的印花深色窗帘,任凭午后的阳光扑打在我连续数日赶工后憔悴的脸上。阳光透过河畔的红枫,透射出一股温暖的暖红色光斑,滑落在落地窗上。很不巧地...落在了某个正在看显微镜的同学的地方。
“ああ!どの良心の愚か者がカーテンを開けたのですか?あなたの家系図は昇天したのですか、それとも家族の祝福にはあなた一人しかいませんか??”寄舞翎纱正在细致调结着目镜下的光圈,陡然间被突如其来的强光干扰了视线,如果不是公众场合,这个可爱的女孩子肯定会抄起显微镜砸到我的头上。
“申し訳ありませんが、私はあなたを襲った。”我尴尬地朝她笑笑,“私はただ単純に実験をして疲れて、外の太陽を見たいです”
“可是,明世隐君,你真的...很坏哦。”寄舞翎纱气鼓鼓地盯着我的面孔,纯澈的双眸伴随着她好看的刚刚过耳的长发跳动着,她真的有点生气了。她在用中文和我说话,这是很少发生的事情。
是的,我叫...明世隐。不是某个在峡谷里出冰杖遛狗的那个算卦先生,我信的是科学不是玄学。
还有,她不是我的女朋友。这一点,就与菠萝包轻小说里某些开局白给剧情要做得好,虽然我也不知道是哪来的迷之优越感......
“明世隐同学,你过来一下。”坐在讲台上的老师似乎察觉到了我的图纸与建模有些纰漏之处,“你这个发动机的工作原理是不是漏了点什么?要不再去做一下模拟热峰值磁流实验?还有,你的内部功能设计从功能上看非常好,不过是否也要考虑一下所需材料的经济效益?像这个蒸汽阀用的267KL型低碳钢,安全熔断门用到的ABS防爆工程学材料,设计成本过高了哦,应该考虑下其他廉价的材料哦。”
“好的,老师。我马上改。”
“哦对了...”老师突然叫住了我,“你过来一下...让我看看你的脸。”
“嗯...?额老师有什么问题吗?”
“不对,不对...不可能是你啊...”老师费力地抬了抬鼻梁上厚重的眼镜框,透过镜片可以看出他的目光中充满了疑惑,是想把我研究透彻。他这个样子,只有在办公室里研究论文或是在食堂吃饭的时候才会出现。
“老师...?”我将手在他面前轻轻晃动,但是他似乎陷入了一种类似于沉思的状态,嘴里细碎地念叨着什么我听不清楚的词句。身后的同学们依旧很吵,但我却依然可以听到老师在念叨,只是,有点诡异。
“哦!明世隐同学!你之前有没有见过一个女孩子,17岁左右的样子,金色长发,很苗条的身材...”老师似乎很激动,面色发红,眼里闪着精光,但是老师已经有家室了,为这么一个青春少女激动,不怕回家跪搓衣板嘛?呃...好像德国没有跪搓衣板这种陋俗。最关键的是,同班的珍妮好像很符合这个形象啊...
“Hi,Minsewin~”察觉到我在下意识地盯着她看,珍妮立刻抱着笑容。她真的是一个萌妹子,小巧身材,金发碧眼,举止...怪异。我本身对别人的作品是不发表任何评论的,只是她的天使翅膀涡轮增压模型,过不了风洞测验平流测验但曾经出现在了我的研究团队里。我并不是一个缺乏安全感的男人,那一刻,我慌了。
“老师...你说的是珍妮嘛?她...”
“不是她。我说的那个,特别好看的,纯洁的,不穿...啊啊啊算了你应该也不知道吧!!”
“我知道个锤子哦...”我当然不知道了,您老的私生活我也不想知道。无奈地耸耸肩,“如果您说的是scp里的那个编号为166的,那我见过。”
“什么?!在哪儿?”
“B站,A站,P站,百度贴吧,半次元,百度网盘...”
“。。。。。。你下去吧,没你的事了。”
“得嘞!”这个老师是中国人,娶了本校同为教师的德国老婆。这让很多校内依旧单身的德国本土老师感到惊诧与羡慕。也好在这个老师是同胞,所以可以和他用中文方言流畅交谈。我在校内不是没有同胞同学,只不过课业沉重,专业繁杂,学生基本上都是组成一个个研究小队,跟着老师一起做研究,一天24小时,有将近10小时是跟着老师的。和中国同学的对话似乎只有“你论文写好了吗?”“你模型呢?”“吃什么?”“那个材料拿给我。”“去转一下格式,重新排版设计。”
跟着老师就不同了,老师充分发挥了中国人爱好八卦的天性,前一秒还在讲解某个组合器件的工作原理,后一秒就开始贼兮兮地问某某某又和谁在一起了,这个没有上次那个好看了,注意安全不要剧烈运动了。班上的人都以为寄舞翎纱和我是一对,这多半是他的丰功伟绩。死不承认的我,在多达数天的吊桥效应与他作祟起哄的攻势下,才开始注意到寄舞翎纱这个可爱的女孩子。
前面说的她不是我女朋友,那是假的。
我这就是开局白给。
当我告诉父亲这些的时候,他说,让我放下历史纠葛,想我所想,还劝告我旧一辈的仇恨不能转移到新一辈。
我告诉他说,谈历史的话,太沉重了。或许不是每一个问题都要上纲上线。我只是,习惯于孤独罢了。不是我看不起别人,而是我更想一个人安静一下。在世事喧嚣的大环境下,只留一片小憩之角,一杯温暖的咖啡,一首轻音乐,就够了。我从来没有堕落,也不是佛系青年,只是追求内在宁静,淡泊致远。感受一下真实的哭,感受一下真实的笑,去听声音,去看事物。去...
谈个简单的恋爱...
“行きましょう、寄舞翎纱。あなたが一番好きなタコ焼きを食べに行きます~”我轻轻拉住她的手,头也不回向教室外走去,完全不顾同学们的眼神。老师则直接选择低下了头,他知道我的性格的。
也很感谢他的宽容与理解。
“うーん...待ってよ...みんな見てるよ...恥ずかし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