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九点夜市街依旧熙熙攘攘,小吃车在道路两边排开,空气中烟雾缭绕,每立方可呼吸的气体都充斥着食物的香气。
唐之秋也不怕生,领着周一程在人群中穿梭,她自来熟的外向性格倒是让第一次见面的周一程都有些吃惊,两人一路吃吃喝喝倒是也很快就熟络不少。
“老板,便宜点,十元三串啦!”唐之秋热衷砍价,走到哪都想吃点什么,而且都大气地掏出随身带的小包包里的零钱结账:“第一次见,用不着客气,都是自家人。”她把两串鱿鱼往周一程手中塞,要不是身高年龄略有差距,她反倒更像姐姐。
周一程也不推却,拿过串串边吃边看着前面的唐之秋在那叽叽喳喳地点评:“这个串串的鱿鱼不新鲜,之前我和师父在南海吃的那个才好吃,直接在海里回来的渔船买的,然后师父烤出来,啥也不加就很鲜了,你知道海鲜吃的就是一个鲜……”
周一程不时附和一声,她就会滔滔不绝一直说下去,声音清脆,说起自己的经历时神态活灵活现,这让周一程露出会心一笑。
“师兄,是不是我话太多了?”唐之秋还以为他在笑话自己:“师父也常常觉得我烦人,叫我闭嘴,不过我就是忍不住的,以前没人和我说话我就自己和自己说。”
“你话多点也没什么不好,我平时就不怎么说话。”周一程啃掉一口鱿鱼。
“那你喜欢我吗?”唐之秋忽然问。
周一程几乎不加思索随口就说:“挺喜欢的。”
“你真随便。”唐之秋却不满了:“怎么可以随便说喜欢人呢?我们才第一次见面诶。”
“那不然呢?见多少次和喜不喜欢应该没多大关系的吧?”周一程找到路边一个长椅坐下,唐之秋也坐到他旁边,一大一小两人啃着手里的串串。
唐之秋满嘴粘油:“我师父就不喜欢我,看到我老是愁眉苦脸的,对我说最多的就是‘唐之秋,滚!'‘闭上狗嘴!',不过我还是挺喜欢他的,他是个很厉害的人,力气可大了。”她指指路边的栏杆:“他生气可以把那么粗的水管给掰开,像是那些大猩猩一样,你看过变身博士吗?就差不多——那时他一个拍掌直接把大胖就这样——飞起来撞倒那些坏东西。”她说到兴起,从椅子起来东一掌西一拳演示起来:“那些笼子被他一一抓就烂了,那么粗的铁链就这样,呃呀!断了!”她越说越兴奋,小脸红扑扑的,模仿着大猩猩模样更显得可爱。
周一程听着渐渐眯起了眼睛。
“最后师父一手掐住肥猪——那么重起码有两百斤,他单手就掐到墙边,墙都撞裂了。师父不让我说出去,不过自家师兄没关系。”她唐之秋突然叹了一口气:“要是我也能这么厉害就好了——听师父说我们这一派最厉害就是程师伯,刚刚她就那样弹一弹我就麻了,她的眼睛好可怕,像是把人吸进去一样,我都不敢看她。”她用手捂着胸口,仿佛心有余悸。
周一程闻言笑了起来,捡起地上的串串的木棍扔到不远处的垃圾桶:“你多大了?”
“七岁。”唐之秋说着又把目光放到他受伤包扎绷带的手臂:“师兄,你这手怎么了?你这么强还能受伤啊?是打架伤到的吗?”
“算是打架伤到的。”周一程发出感慨:“你这么小,吃了这么多苦,还能这么开朗,你比我强多了。”他很乐意和这位小师妹多说说话:“我从小就在这个城市里长大,没有去过其他地方,也没见过世面,有时候我会想这辈子就这么过了,可是又不甘心,但是自己也不知道想要做些什么。”
唐之秋大大咧咧把手搭在长椅背抬头望着城市的漆黑夜空:“反正我以前就是活一天就算一天,只会唱歌,有人给钱就有饭吃,没饭就只能饿着,没有读过书,没有脑子想其他东西。”她嘻嘻笑道:“能有现在这样就很不错啦!有吃有喝,多好!”
“知足。”周一程点点头,他随即想起刚刚唐之秋动手倒有有几下身手:“你也练武吗?”
说起这个唐之秋兴趣满满:“嗯!师父教了我一点水莲掌。”她说话中双掌上提气运起来翻掌击出,劲头灌出带起半缕残风,只是打这一下脸又变得红彤彤的:“怎么样?”
“很不错。”周一程又问:“你为什么想要练武?”
“保护自己,还有——”唐之秋叉腰说:“惩恶除奸!维护世界和平!”
“志向远大。”周一程鼓励道:“加油!”
“嘻嘻。”唐之秋比了个剪刀手:“如果我可以像师父那么厉害,我就可以东一脚西一拳,把坏人全打趴下!师父说,他只能说是能自保,你们孤脉才强,程师伯筋骨悟性都是他那一辈最强的,武功深不可测呢!”她托起下巴看向周一程:“师兄,你能不能让师妹我开开眼,看看你孤脉的武功。”
周一程掂量了一下四周人来人往,要是自己在这开练怕不是被人当成行为艺术:“以后有机会吧!”
唐之秋也不强求只是低头数:“现在我就见了程师伯,和周师兄,你们是孤脉的,我和师父是最小的夭脉,还有王大师伯和大师兄我没见过呢。师父说,大家都是很好的人,果然是这样呢!”
周一程还没来得及回话,忽然感觉到身后恶风袭来,自从近段时间的各种事故不断,他的防范意识提高不少,他直接单手抓起旁边唐之秋的衣服往前送,旋身回流风一脚踢出,当他看到来者时生生止住了一脚攻势,原地转了圈站定。
唐之秋看到身后的人嘻嘻笑着拉扯起对方的衣服:“师父!”
赵小川那憔悴的双眼看着周一程,脸上挤出几分笑,像是干瘪的橘子:“收放自如,后生可畏。”
“师叔见笑了。”周一程有礼貌地回话。
“看来你没少下功夫。”赵小川点评道:“勤能补拙,虽及不上你师父师公,倒也不算太差。”他甩开唐之秋的手:“我们先行回去,到时候再和你们在王师兄处汇合,告辞!”唐之秋又抱住他的手臂,这回他却也没有再甩开。
“再见。”周一程心里暗自吐槽这怎么说话这么别扭,仿佛上时代的人似的。
“拜拜!”唐之秋朝他摆摆手,拉着赵小川就离开了。离开时还频频回头,扭动脑袋往回看,直到看不到他才专心看着前面走。
两人走不远就打了辆车,车子停靠在一家五星级酒店门口,唐之秋看赵小川绷着脸并没有说话的意图,也只得一路沉默跟着他。
他们乘坐电梯,直到开门进房后,关上门后赵小川却立马把衣服脱下,那衣服之下的躯体出人意料得瘦弱,那皮包骨般的肉体宛如枯枝,血管攀附在肌肉和骨头清晰可见,皮肤表面皱纹和老人斑让人看之心惊,样子看起来三四十岁的年纪身体却像将行就木的老头,他的右手臂却呈现一种极其扭曲的状态低垂着。
唐之秋惊呼出声:“你的手怎么了?”
他咬着牙吩咐道:“拿药酒来!”
早有唐之秋从行李袋取出一瓶玻璃装载的淡红色的药酒递过来,赵小川伸手夺过对着酒瓶猛灌了一大口,架马步运起气来,这时唐之秋就看到师父皮肤变得赤红,原本干枯的躯体在瞬间充盈,那干瘪的肌肉骤然膨胀得块块分明,浑身散发出一股若隐若现的滚烫蒸汽,摄人的气魄蔓延到四周。
随着赵小川闷哼一声,他那断手在诡异的颤抖中咔嚓恢复正常,他左手运掌压到伤处,全身赤红慢慢褪去,当他再次放开手掌时,只留下右手臂处一个殷红的掌印。
“呼——”赵小川长舒一口气,他的身体就像泄气一样又变回了干瘦弱不禁风的模样,他在唐之秋的搀扶下摸索着坐在椅子上,不用他吩咐唐之秋早就拿出瓶装矿泉水递上,他接过喝了半瓶才放松下来。
唐之秋又找来毛巾帮他擦拭身上大量冒出的汗水:“师父,你好点了吗?”
“还死不了。”赵小川扯过毛巾自己擦起来:“滚滚滚!”
唐之秋反而是担心地在旁边的椅子坐下:“怎么受的伤?现在好了吗?”
赵小川看她这幅表情,紧绷的脸稍微缓和:“我和你程师伯好久不见,切磋切磋而已。”他盯着手中的掌印:“不过还真是险——她的臭脾气,唉!”
唐之秋觉得不可思议:“师父你这么厉害都不是师伯的对手吗?”
“我想不出有谁能做她的对手。”赵小川哼了一声:“你还不去洗澡睡觉?”
“哦。”唐之秋乖巧地从椅子上跳下:“师父晚安!”正要离开,却又被他叫住。
“唐之秋,跟你说个事。”
“什么事?”
赵小川停顿数秒:“想不想继续学武?”
“想!”唐之秋不假思索。
“为什么?”
“学会了武功可以帮很多人,如果那个时候我会武功就可以打倒那些坏人,把和我一起的哥哥姐姐救出来了。”唐之秋天真地说。
赵小川说:“但是那些小孩都欺负过你。”
“他们也是被拐卖到那里的,坏的不是他们,他们只是肚子饿了。”唐之秋很有条理分析道:“虽然练起来很痛,不过我觉得我也可以像师父那样强,强到把坏人全打跑。”
“蠢货。”赵小川轻骂道:“恶不分大小,弱不是坏的理由,你武功再高也没有办法扫平世间一切不平事。”
“那我就把自己看到的做好。”唐之秋说。
“孺子不可教也。”赵小川摇摇头。
“我是师父救出来的,师父把我手和脚治好,给我饭吃,给我衣服穿。”唐之秋理所当然地说:“我想做像师父一样的人。”
赵小川深吸一口气,眼睛盯着眼前的徒弟:“过两天我们和同门聚头时,会对你的筋脉进行重新治疗,届时会把你愈合的骨头关节重新打断,痛苦比之前更甚,也不知道你撑不撑得住……”
唐之秋突然双膝跪地,头咚得磕到地上:“如果我撑不过去,师父就当没有收过我这个徒弟。”
她这幅坚决的模样让赵小川想要说的后半段劝说的话说不出来了,他咬牙露出爽朗的笑容“好!我果然没有看错!”他盯着手臂上的掌印:“所谓入门斩命,我们夭脉斩寿,入了夭脉的前人大都恶疾缠身死于非命。为此我们的众多前辈创出这套水莲掌,这功法造化再生,可激发身体潜力对抗无名恶疾,照口令练习到后期所受伤势可转瞬愈合,玄妙无比。但世间万物逃不过得失,这功法有一个严重的副作用,就是练习这门功夫之人,会加速肉体衰老。我三十五岁,本应是最旺盛的时期,可身体早已形如朽木,所以……”他咧开嘴笑哈哈:“我们时间不多,趁着能动能跑就该肆意妄为!”
“师父我们什么时候去和师兄师伯他们汇合?”唐之秋问。
“三天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