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这个世上只有对错的话，那该多好。
好人们只会做好事，坏人们也只会做坏事。英雄生来就是英雄，坏蛋生来便是坏蛋。
没有那么多曲折婉转的故事，也没有那么多哀愁离怨。
大家都能够其乐融融地找到自己的工作，各司其职地一起生活，上学，结婚，衰老。
好人从不做坏事，坏人也不做好事。
在那里，并不存在变数。
更没有那种时而善良、时而罪恶的平凡人物。
那该多好！
那不是很好嘛！
曾经，孩童时期的良善是这样认为的。
只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便懂得了。
那样的世界——
仅仅是个**人性的地狱。
......
......
“大师兄，在哪？”二师兄说明了来意。
秘境里似乎扬不起风，低沉干燥的热气灼烧着良善的鼻腔，让他每吸一口气，就会有一种深入皮肤的刺痛感。
“仙...咳...仙...”
“知道了。”二师兄仅凭一个字眼，便揣测出了目前大师兄的处境。
“那人成仙了啊。”
凡尘几年的历练并没有抹消掉他的恨意，反倒是逐日增长。二师兄怀着某种深意，向着虚空，讽笑道：
“成仙？”
“你卫书风，配成仙吗？”
“呵呵，配吗？”
良善似乎没有理会二师兄的意思，只是静静地匍匐在地，把头磕在焦土上，时不时咳出两口血。
他现在状态真不太妙了。刚才说了几个字，导致喉管里的凝脂之气快涣散得差不多。皮肤下的血管脉络也隐隐有股即将被撑裂的感觉。
“看你这吞吞吐吐的样子，我好心再告诉你一件事。”二师兄饶有趣味地看着良善，口中振振有词：
“这里的重力，会随着夜晚的到来，逐渐增多。”
“正午是重力最弱的时候。”
“在正午之后，一个时辰，翻一倍。”
二师兄眯起了双目，犹如毒蛇般紧盯着良善。
“按照规则，在所有种子弟子通关后，长老们会关闭秘境，亲自下场把那些伤势过重，难以通关的弟子给救出来。”
“但你放心，只要有我在，谁都不会来救你。”
“仙人长老自然不会把心神放在你这种蝼蚁上，而那些小长老们，我有的是办法让他们对你视而不见。”
“我在门口好好等着你。”
“如果连这种试炼你都过不了，那就别丢人现脸，给我死在这里吧！”
说罢，不待良善有任何动作，二师兄脚步一飘，拂袖而去。
“不想死的话，就赶紧爬过来！”
......
......
......
......
“咳...”
轻微的咳嗽声自嘴里不断地传出，良善不紧不缓，只是慢慢地调整自己的呼吸，直至涌动的胸腔平静下来。
虽然现在脑子七荤八素的，但良善总归还是理解了刚才某人的话语。
简洁明了，不用再去废脑子思考，真是太好了。
待会再去后悔吧。
现在集中精力。
直面事实。
要做的事情只有一个：
活下去。
为此，付出一切代价。
良善睁开双眼，充血的眼球宛若炸裂般，缠满了浓郁的血丝。手臂上的肌肉开始躁动，缓缓蠕动着。
需要再次......凝身。
但现在脑袋太沉了，根本没办法恢复清明。
既然如此......
挣扎着摆动臂膀，良善用口咬住了伸过来的右手胳膊。
深呼口气，然后猛然用力，将牙齿狠狠地扎进了血肉之中。
瘦长的胳膊上顿时落下两道血痕。
良善已然分不清这血液究竟是从哪里流出来的。或许是口腔，又或者是手臂。
还......不够吗......
针刺感还不足以扫清这昏沉的大脑。
一定要......贯穿......
哈......哈......
呵......呵......
良善不自禁裂开了嘴角，无声地笑了笑。
有人告诉过他，如果不知道用什么表情来面对接下来的事情，那就笑吧。
没有理由、毫无根据地...
良善轻轻松开手臂，慢慢地将拇指含在嘴里，用牙龈咬住外露的指盖。
平时懒得削指甲，真是......太棒了！
撕拉！
体感神经瞬间传来撕裂般的剧痛，犹如大锤舞动裂风般，把脑袋里面的迷雾横扫而空。
良善极力控制着脸上狰狞的肌肉，在颤动的口唇间，轻吐道：
“将。”
......
......
苍凰峰，结界大厅。
一众外貌看似颇有些岁数的老者们正席地而坐，双指轻弹，像是在施展某种法术。
这些人是本次试炼中，负责维持试炼之门开启的苍凰峰长老。同时，他们也兼具着监督弟子，掌握试炼实况的职务。
“嗯？”
忽而，一位老者眉头紧皱，似是觉察到某些不对劲的地方。他睁开双目，食指一弹：
“将。”
老者眼前的空间顿时泛起一阵轻柔的波纹，然后浮现出一幅画面。
“这是什么？”
他看到一位穿着杂役弟子衣物的瘦小人影正在焦黑的土地上缓缓地爬动，在其身后，还拖着一大片让人心悸的血痕。
“这只是第一关卡的重力试炼，怎会有人伤成这副模样？”老者惊愕道。
听闻惊呼声，正在审视其他界位的长老也纷纷睁眼，把视线投过来。
“这人在干嘛。”
“失血过多，有死亡的风险。”
“快来个人去救他。”
“慢着！”正中心的一位老人爆喝出声。
场面顿时诡异地寂静下来。
面对众人审视的目光，老人哀愁地叹了口气。
“不要插手，这是居子顺的要求。”
居子顺？
众长老沉思回忆了一番，有人目光一闪，出声道：“居姓，二长老的那位？”
“正是。”
众人开始沉默。
“理由。”最先发现良善的那位长老冷言道：“同门相残，不管是对他，还是对我，都需要一个理由。”
“居子顺的私人恩怨。”正中心的老者回答：“如果那杂役弟子死了，你就解释是你疏忽大意，没注意到。最多也就得个擅离职守的罪名而已。”
众人沉吟不语。无人应答，更有甚者，用小指节叩击地面，敲响了声音。
哒
哒哒
正中心的老者悠悠起身，他内心里自然知道这群人想要什么。
“两年。”老者环视了一遍整个结界大厅，对各位老人开口道：“这是二长老的承诺。”
敲击的手指停了下来，众人见状，纷纷收回了目光，安详地闭上了眼眸。
老者看着眼前，良善那逐渐龟裂的身躯，神情毫无变化。他拂手一动，将景象散去，然后和其他人一般，闭目，重新审视起了其他区域。
这个世上，每天都会死人。
有该死的人，也有无辜的人。
他们也曾经热血过，拼搏过，试图为拯救苍生献出自己的一份力量。
但，后来。
失去某样熟识的东西后，他们变了。
他们现在的心里，只能容得下自己以及家人。
那些曾经肆意滥用的事物，如今在他们眼里，却变得弥足珍贵。
要问为什么？
因为他们只是一群活到三十岁的老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