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嗷嗷嗷！”
巨石自墓室的墙壁间挪出，汗水淋漓的少年，正扎着步子，苦苦地在一旁支撑。表情狰狞，其双手握拳，血肉模糊。
想把这么一大块石头从石壁里扣挖出来可不简单，毕竟一旦用力过猛，墙壁龟裂的纹路便会蔓延至石块之中。
也因此，少年只得慢慢地用法术强化后的肉拳，一击击地将周围石壁给凿开。只是肉掌终究抵不过那坚硬的石墙，砸到后面，基本上少年每出一拳，便会带起一阵血花，以至于血渍都染红了附近的石面。
“小可儿，帮帮忙！”少年苦不堪言，嘶哑着嗓音，向一旁休息的少女求助道。这石块太重，加上他伤势未愈，身子骨似乎已达到了极限，即便是经过法术增幅，也难以搬动如此巨大的石块。
冰晶自石块的底部浮现，然后顺着地石一路铺展过去，形成了一片光洁的冰面。小可儿稚灵般的声音响起：“让它滚起来！”
“好嘞！”少年沉声伫立，手臂青筋暴涨，然后一鼓作气，双掌摁压在石球上，将其推动起来。还不忘朝骨海大声吼道：
“季师兄，快闪开！”
正与大片尸兵作战的青年听此一言，迅速后撤。但那阻挡骨海浪潮的藤曼也一同消散。尸兵们开始马不停蹄地张开骨爪，俯冲向前。
“我来保护你！”青年闪身至推动石球的少年后方，跟随其一同前进。
而就在石球与骨海相接触的那一刻，一道熟悉的声音自两人的上方响起：
“闪开！”
青年立刻辨识出是詹燕舞的音色，毫不犹豫地抱住身前的少年，两人往后方极速猛退。
砰！
烈火自半空降下，并攀附于石球之上，使其变成了一颗巨型火球，于骨海中肆虐地滚动。大量骸骨被碾碎燃烧的爆裂声自骨海中连绵不断地响起。
“为......为什么？”地面的三人脑筋有些转不过弯，呆愣在原地，只得默默看着半空的二人御剑而下。
“你来解释，我去挡尸兵。”詹燕舞到了合适的高度，便松手，让良善落地。自己则踮着御剑，飞入骨海的最前方。
良善落地，望见三人不解的目光，也不卖关子，直说道：“裂缝下方有两道红色的门，估计就是出口了。”
三人喜闻乐外，神情均是舒展下来。
“那就好，小可儿终于可以出去咯！”小可儿双臂一展，放松下来，笑颜道：“哎，小狄子，你说说你，推个石块都都这么难吗？最后还不是得靠本姑娘。”
“说什么呢？找打是不，待会让师姐教训教训你。”少年紧绷的脸上也缓解了不少情绪，对小可儿笑骂道。
青年倒没那么乐观，他看到了良善脸上欲言又止的表情，察觉到事情没那么简单。
“说吧，下面是什么情况？”
闻言，嬉闹的两人忽然意识到什么，停下了动作，直愣愣地盯住良善。
“我们的底下似乎是个大型无底洞一样的构造。”良善脚尖踩了踩地面，向众人讲述他所看到的东西：“深不见底，四周都是不断在往上攀爬的白骨，没有任何落地点。更重要的是......”
良善顿了顿，接着说道：“门好像在消失。”
众人沉默。
青年吸气，最先缓过神来，问道：“我们还剩多少时间？”
“第一道门大概在我们下方不远处，门面大概还能够同时过去三个人。但消散速度很快，估计只剩半炷香时间。”良善犹豫了一下，继续道：“至于第二道门。说实话，我只看到了一个小小的红点，就在一片黑漆漆的深渊正中心里，连它是不是门都不清楚。”
“......”众人神情皆是变得严峻起来。
“你的意思是说，我们必须得在半炷香的时间里。”小可儿指着前方的骨海，说道：“穿过......”
“这倒不必。”良善摆摆手，然后眼瞳偏向一人，认真询问道：“你能把我们正下方的地板给打穿么？”
少年闻言，犹豫良久，不作答，只是试探性地剁了一脚。白雾遮住了扬起的尘沙，但少年还是能感受到那厚实的石地是多么地坚固。
他看了看自己的拳头，手骨节暴露在外，正不断地淌血颤抖。整只手就好像烧红的蹄子般红肿不堪。
“没问题。”少年笑着，轻轻道：“包在我身上。”
“狄师弟......”
“小狄子......”
良善没有多少神色变化，只是按部就班地确保接下来的事情不出差错。他询问道：“你们应该都能够御剑飞行吧？”
但却见少年跟小可儿摇了摇头。
青年在一旁解释道：“御剑术是碎命境施展的四星法术，詹师妹只是规格外的特例而已。我御剑带不了任何人，师妹能托住你估计也是她的极限了。”
良善头疼地拍了拍额头，他最讨厌思考这种麻烦事了。
“我可以...”见众人纷纷将目光集中到自己身上，小可儿有些退怯，但还是说道：“只要有水雾气，我可以造出一条冰桥。”
“雾气？”良善低头看看脚下的白雾，沉思道：“可是这些白雾好像是骸骨带来的......”
说罢，他回忆起刚才看到的门场景，内心一动，眼神一抬，道：“有戏，第一道门离无底洞墙壁很近，正好在那群尸骸的正上方。只是要小心判断好下落距离，不然尸兵的攻击会立刻追上来。”
“那事不宜迟，我这就去把詹师妹喊回来。”青年一拍腰际，剑刃出鞘。他脚一跺，凌空腾起，踩在了剑心上。“你们做好准备，等我们一回来，马上就开始。”
言毕，青年脚下的剑柄一动，便立刻穿梭前进。在那里，大片的焰阳在灼烧着翻白的骨海浪花......
“你来背着可儿吧。我的一只手可能会被废掉，背不了她。”少年向良善开口道：“到时候，你要是敢贪生怕死地丢下人逃跑。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良善揉了揉他的左臂，上面尸将留下的血洞有些狰狞，手臂在不断地抽痛着，一点点地蚕食着他的气力，虽说还能动，但是那股麻木无力感却是越发地沉重。
“这世上真有鬼的话，我还挺想看的。”他打趣道。
旋即良善来到小少女身旁，蹲下腰，转过背，对她说道：“我现在也没多少体力了，你待会抓紧一点，免得我手臂脱力，不小心把你摔下去。”
“小可儿是淑女，不想被你占便宜。”小可儿嫌弃道。
“放心好了。”良善面无表情：“我鼻子里面闻到的全是血腥味。现在全身酸痛，贫血，都快失去知觉了。你就算拿根针扎下去，我都不见得会有反应。”
“......”小可儿皱眉道：“真那么惨？”
“不然呢？”
本来他被扔到这里的时候就只剩半条命了，虽说四肢恢复了一点，但流失的血液丝毫没补回来。刚才左手又被扎了个血洞，良善整个人感觉就像个干尸一样，面无血色。
他现在的身体还能够跑两步已经是个奇迹了。
轻柔的触感自背部传来，两只白嫩的小手绕过脖颈，自他的眼角出现。良善轻轻用手臂拢了拢下肋旁的两个小腿，托住了她的大腿根部，尽量让身后的躯体贴紧他的背部。
“啊，你身上黏糊糊的，好多血啊，好难受。”
微风轻轻地拂过良善的侧颜。小可儿说话时，口唇就在他耳畔旁喷吐着气息，距离很近。以至于良善都能在一片血腥中嗅到少女所独有的清纯香味。
他想起身，腿脚却不由得晃了一下。
“好重。”
“杀了你哦。”
......
咻！
飞剑划破空气的声音传来，只见青年与詹燕舞自半空中御剑而行。其身后是逐渐泛起浪潮的尸骸大军。
“动手！”青年自远处大吼道。
闻言，少年横扎马步，挺起胸腹。
他的右手五指凝握成拳。一股股苍荒的气息自臂膀间携袖而出，紧紧地缠在少年整条胳膊上。青筋自肤下暴涨，隐隐似要撑破肌骨。少年整支胳膊上的的皮肤开始龟裂，紧接着是皮层下的血肉。土色异光自外露的拳骨间渐渐浮现。
“岩拳。”
少年将右手的臂膀高抬，顺着暴起的拳风气流，直直地将拳头砸入地面。
“将！”
土色异光埋入石面，顿时扩散出一阵强悍的劲风，直接穿入地层。自少年周围的地面逐渐一圈圈地开始延展出裂隙。
一尺...
少年胳膊的肌肉开始蠕动。
十尺...
皮肤彻底裂开，血液飞溅。
百尺...
整支胳膊的血肉之躯完全暴露在了外头，青筋涌出骨肉，肆意地跳动着。
千尺...
绷紧的肌腱一瞬间被撕烂，肌腹逐渐被融化，开始露出骨臂。
万尺！
“啊啊啊！”
终于，少年感受到劲风已然突破地层。他嘶吼着，将残破不堪的右臂自地面拔出。
顿时，地面的裂纹宛若锋利的刀刃，割开地面，将方圆千丈以内的石块全部沉声砸起。碎石尘土弥盖住了白雾，整片大地都变得晃荡不堪。
良善紧紧地扎着脚跟，手臂牢牢地夹住小可儿的双腿，迎接即将到来的下坠感。
砰！
大块的碎石自地面翻飞，良善的脚下一松，身躯不由自主地便从往倾斜的石块上滑落下去。
“呀呀呀！！！！”
震耳欲聋的高音自良善身旁发出，直接将他心脏都给震得差点停止跳动。狂烈的劲风刮过脸颜，良善在艰难的呼吸当中，只觉得自己的脖子被人勒得越发紧迫，甚至出现了喘不上气的现象。
呼呼。
狂风将长发披散，良善勉力地睁开眼睛，只见周围绿光幽浮，远方都是蠕动的白色海洋，正底下则是深不见底的漆暗黑洞。
衣衫随着下落的劲风在尽情飘荡，良善用力调整好身躯。脚底朝下，然后察看四周的情况。
少年在他身旁，同样也是在花时间调节躯体的坠落。其右臂白骨粼粼，显然伤势极重。
两道凌厉的风势自他身后，一直尾随着他。良善转头望去，见是詹燕舞与青年正在两侧御剑，控制着自身坠下的速度。
良善俯视脚底，看到了第一道红色大门所在地。然后慢慢浮动身躯，往其一面的白骨海洋靠近。
嘶嘶！
嘶嘶！
惊风中传来了足以让良善扼腕而尽的马蹄声。他面色一黑，咬着牙龈，督见了那个他不愿看见的身形。
尸将！而且不止一匹！
耸动的尸海中大批量地涌出了一匹匹飞翔的尸骸，其数量之多，足以令人毛骨悚然。
“走！”詹燕舞的娇喝声自身旁响起。
良善的眼角撇见两个人影从身后窜出，一红一绿，两道光束般的剑影迎面冲入袭来的尸将大军中，将马匹的注意力引开。
望见红门离三人越来越近，但这样下去，良善知道他们必然会先撞入尸海之中。知晓时机成熟，他微微侧头，向一直在大声惊叫的少女喊道：
“桥！”
“桥！”
“快点！”少年也惊觉不妙，在一旁嘶吼道。
就在三人即将接触骨海，甚至于良善都快看见自己的脚尖碰到某个尸兵的骨刺之时......
“小灵！！！”
一座狭长的冰道自尸骨上方迅速浮现，将三人的身形稳住。身躯如同坐滑梯般，开始往下滑去。
呲呲呲呲！
尸兵的嘶叫声近在咫尺，周围还不断地窜出脚爪，往三人刺去。但往往尚未刺出，三人便以更快的速度滑落而下，堪堪躲过了棱刺。
良善眼睛望去下方的红门。出口能够进入的范围比起刚才察看时已然减少至一个身位，光是坠落还不够，还得在冰桥上起跳一段距离。
“跳！”
少年显然也意识到这个问题，他出声提醒道。
良善点头，两人近乎同时蹬住脚底，往冰桥一踢。身形在匆忙中止顿了一下，变成了正躯朝面深渊底部，脚掌朝向骨海的姿势。
然后两人纵身一跳...
少年动作比良善快一步，他起跳于先，良善随后跟上。眼看着离红门越来越近...
噗！
就在三人即将跳成功入门内的瞬间，良善大腿处突然传来撕心裂肺般的痛楚。
“什......”
良善瞳孔一缩，转向下方，只见自己的大腿根部不知何时穿出了一个尸兵的骨刺。与此同时，他也看到了少年同样惊愕的表情，因为另有一根骨刺同样穿过了他的小腿。
两人身躯由于剧痛，凌势一倒，眼看着就要偏离红门的轨迹。
脖子上还传来微微发颤的触感，良善转头，只见小可儿的脸颊近在咫尺，脸色苍白，眼珠子里蒙上了一层朦胧水雾，眼神尽是绝望。
再努力一点吧。
至少......
不必全员覆灭。
良善沉下了目光，自得一笑。
他松开臂膀，在小可儿的惊讶目光中，反手抓住她的下肋，然后咬紧牙根，用尽自己全身的力量，强硬地将她的身躯从背后猛然投掷出去，正好扔中了前方的少年。
两人相撞，借住推力，恰好挪出了那关键的一点距离。
“走！”
面对两人的回身凝望。良善却也只能轻飘飘地，念出了这么一个字。
少年与少女的身形霎那间穿过红色的试炼之门，消弭于空间之中。
而良善则被脚底的骨刺拖累，没能勾到红门，直线坠落而下。
他的眼前，森森白骨逐渐占据了他的视野。
耳畔，尽是尖锐鸣音。
呲呲呲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