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承蒙各位长老的好意,红尘在此斗胆,替苍凰峰的各位管事来主持公道。”女长老虽笑语盈盈,但眸子却平平淡淡,毫无笑意,整个人身姿十分冷艳高贵。她不急不缓地眨了两下清眉,沉暗的瞳孔看不出深浅,令人有些捉摸不透。
“千魂,你暂且先退下。这都成仙人了,怎还像过去般做事鲁莽,沉不住气?”
“谨听仙子教诲,千魂让您见笑了。”千魂长老微微躬身,往身旁挪步,由台前退下。
良善望着这一幕,面上虽然无情,但额头隐隐泌出了少许汗渍。
这女的来头好像有点猛啊。要是会点抽魂术,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那他还是赶紧在这咬舌自尽算了。
“别担心。”似是看破了良善的想法般,红尘仙子嗪首微颔,玉手轻放,对台下道:“我说了给你公道,自会认真办事。”
“仙府有规,长老待任何弟子均要一视同仁。”红尘仙子的面纱被轻风摩挲了下,露出鹅颈般的滑嫩肌肤。“我不懂在座的各位长老如何对待此规,但我红尘,既然入了仙府,便会按照规矩来行事。”
“你们可知。”红尘眼神淡漠无尘地扫了一遍高台上的各位仙人长老,对台下那群昂首注目的苍凰峰弟子,轻言道:“仙府为何从不让长老招收任何亲传弟子?”
“你们不曾想过,为何仙府的弟子职务,只有正式与杂役两种?”
广场上的众人面面相觑,一时半会,皆不言语。
“平等!”
“公正!”
红尘轻喝道:“仙府所倡导的,从不是让你们去跟自己的同类去竞争,拼搏,撕杀。”
“是你们自己!”红尘反手一拍椅手,尘灰浮荡。清脆的响声连带着轻柔嗓音一同,清晰无误地传入每个人的耳畔:“你们的对手,只有你们自己。”
“修仙,修的不是体,而是心。遑论你体魄有多强大,在雷劫面前,有形之物都只有一个被泯灭的下场,从不例外!”
“天道之下,众生平等。”
“它不是你们用作战力攀比的工具,而是这个世界绝对的铁则。”
“凡尘间所吹嘘的那些圣体、蛮荒之体。力大如牛,气吞山河。在与人与物的争斗中,每每都能取得上风,可那又如何?”
“你们所能够看到的有形之物,在天道面前,终究与凡尘肉胎别无二致。”
“修仙,修的从不是力,而是境界,更是一种意境。”
“是脱胎于尘俗,让你们足以冲破天道的无形信念!”
“那种受了点委屈,就想着增强实力,妄图凭借于此来成为人上之人的家伙,不是仙人,更成不了仙。今天亲人被杀了就想着报复,明天法宝被夺了就想着抢回去。受了点伤就想着补回来,全程都被本能牵着鼻子走。连点魄力都没有,遵循的还是凡尘俗世那套规矩。”
“那些人只是一头渴望在俗世里横冲直撞的蛮牛,是一个被天道所驯化的,凡尘间再普通不过的利己之人。”
“在你们争强好胜的眼里,这些长老是不是很卑微?”红尘一指高台上的众人,谈笑道:“可你们却不懂,我们之间,根本没有任何的身份差距。”
“若是按照实力来说,哪怕是我身旁的千魂长老都强于我不少。我在他们里面,法术实力几乎是垫底的。”
广场上一片寂静,众人纷纷皱眉思索。尤其是碎命境的几位弟子,更是内心自省了一番,良久不语。
红尘仙子也知晓他们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因此没有过多纠结,把话题转了回来:“总之,你虽然是杂役弟子,但终究也是仙府之人。”她对着良善说道:“我不会偏袒你,也不会冤枉你。”
“我看得出来你在耍脾气。”红尘仙子眉梢之间依旧是那副清淡的模样,她挽起耳旁发鬓垂落的几条青丝,绕于耳后,淡淡道:“我不会对你动用私刑,因为你现在正撑着一口怒气。想必现在是要一死了之,是否?”
“我为什么要死?”良善遥遥地与红尘仙子对峙,眼瞳紧紧盯着她,嘲弄道:“反倒是你们这些不食人间烟火的高贵人物,说了这么多,不就在是鄙视那些纠结爱恨情仇的普通人?”
“是,也不是。”红尘仙子似是轻轻一笑,头侧向一旁,对身旁的少女说道:“可儿,快去看看你的詹师姐吧,她那里需要熟人照顾。”
“可......可是......”小可儿红着眼眶,鼻子一抽一抽,指着台下的良善道:“那他......”
“去吧,今日之事,我自会给你答复。”红尘仙子眼神督向狄姓少年:“你也去吧,光站在这里也改变不了什么。”
“是!”狄姓少年冷冷地望了一眼良善,像是要把他的面貌刻入骨髓之中。只可惜,后者现在半边脸尽毁,狰狞如兽。哪怕下次见面,估计他也认不出来。
良善眉目稍动,看着两人离去。再次迎上了红尘仙子的目光,内心有些谨慎。他不怕莽夫,却怕一些能够看破人心的怪物。
他体会过那种在无声无息间,被人家当作傀儡一样尽情戏耍的无力感。那种潜藏在暗处的阴谋与心机,犹若毒蛇噬咬,最是让他抵触——
虽然他自己也想这么干。
“让你牵心的两个人走了。”红尘仙子纤细柔弱的指尖轻轻叩击着椅子扶手,说道:“你不妨把心里话说出来,如何?”
“呵......别说我不关心他俩。”良善不屑一笑,左右摇头,指着人群道:“就算如此,这跟刚才有什么区别?你要是真让我讲心里话,为何不直接让他们原地解散?”
红尘仙子薄纱下的美唇轻抬,嘴角翘起了一个小弧度:“这自然不可,他们现在都是事件的见证者。”
“相信我。”红尘仙子轻按胸口,作出了邀待的手姿,诚恳道:“我自会给你一个公道,为你这些年来所受到的一切。”
“......呵......呵。”良善并没有察觉到异样,脸上的嘲讽之意越发浓郁:“别装作一副了解我的样子,仙子大人。”
“是吗?”红尘仙子收回手指,月眉下的眸子随着手指的轻微拂动而漾起了一丝丝水纹,宛若冰山被凿开了裂痕般,渐渐变得生气灵动起来:“他们跟我说,你时常会说些疯言疯语,对吗?”
“系统、穿越、重生,现代。”红尘仙子娓娓道来:“你说你来自另一个世界,但无人相信。你说你身上有一个神秘的物件,叫做系统。你所做的一切稀奇古怪之事,均是它所施予你的任务,但无人谅解你,反而敬而远之。”
“你不是疯子,因为你说的话都是事实。”
“你很孤独,因而对他人的善意视若珍宝”
“你......”
“够了!”良善大吼道,哪怕嗓子嘶哑无比,他亦不顾一切,扯开喉咙,向高台大吼道:“够了!”
“为何?”红尘仙子淡眸中散发异彩,着重于一点,悠悠道:“这些信息,都是我从此时人群的窃谈声里听取而来。你既然都曾经敞开心扉,将秘密告予他人。为何如今却退缩不前?”
此话一出,人群里那些细微交谈的人立刻脸色大变,急忙捂住嘴巴,神情惊恐。他们压根没想到,这远在高台之上的红尘仙人竟然连他们的窃窃私语都能停见。若是方才口不择言,诽腹了仙子两句,那岂不是......
干!
良善内心懊恼,这种猛然被人窥视心境的感觉,很不爽。
“我要怎么做是我的自由。”良善脸上恶意更甚,眸间隐隐燃起了细微的火苗:“别摆出一副教训我的嘴脸,不懂装懂。”
“你不说,又有何人会懂?”红尘仙子怜悯地看着他:“在人群里自怨自艾的人,不正是你自己吗?”
干!
“我TM......”
“为何要逃避?”
“我没......”
“你在害怕什么?”
干!
“老子只说一遍。”良善撕开煞恶的面容,呲牙狠厉道:“别把我当成懦夫、乞丐!老子不要你的怜悯!”
“那为何又作此等怯懦之举?”
“什......”
“以为逃入另一个世界,便能够重来?”
干!
“够了!”
“说中了?”红尘仙子柳眉渐抬,幽暗瞳影中似是多了些许戏弄之意,乐此不疲地轻笑着。
这个女人!
唯独这个女人!
“干!”良善心火上涌,面朝高台,语气阴寒道:“玩弄人心,对你来说很开心?刚才那番修仙之论是被喂进狗嘴里去了吧!”
“那你为何要怕我?”红尘仙子自然不会错失如此良机。
良善闻言,怒极反笑:“你脑子傻了吧,我连死都不怕,为什么要怕你。”
“那你为何不敢言?”
“啊啊啊啊!”良善痛苦地抱头,像是走入了一个死循环般,咆哮道:“我说!我说总行了吧!”
“干!你别一天到晚地摆着一副高高在上的面瘫模样了,我真的受不了了。”
良善面向众人,继续咆哮:
“干!你们这群人,别整天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贱人模样。我是个十年懒人,那你们自己又是个什么猪样。整天不是馋别人身子,就是像个八婆一样在背后指指点点,拿鼻孔怼人,有种去渡劫成仙啊!”
“干!还有你!”良善眼神四处搜寻,但在人群里找不着那人,索性就不找了,不碍事。他继续发泄道:
“你有什么资格拽的跟个二五八一样,见面就大言不惭地教育我!全世界就你一个人失恋么?啊!还一脸深情模样,帮人报仇?别擅自自作多情地带入人设,把师妹当作你自己的老婆啊!你个只会暗恋的混帐东西!”
“干!当年你是无辜的,难道我就不是了吗!你离开的这些年里,是谁每个月帮师妹的坟冢松土插花撒纸?是我,不是你!凭什么就你一副趾高气扬的伤心样?啊!王八蛋!”
砰!
凌厉的气刃扬起尘土,卷荡出阵阵狂风。两道暴戾的残影从两个方向,不同角度,以众人肉眼完全观测不到的速度碰撞,骤然爆发出巨大的轰鸣声,自良善身旁急掠而过。
众人凝神一看,只见良善的侧后方已然出现了一个大坑。有一个白袍人影自尘沙间浮现,双膝欲跪,死死地捂着左臂,表情痛苦不堪,却仍旧露出一对仿若噬人般的怒火眸子。
良善偏头,在尘风间与他冷眸以对。
他看到了二师兄的右手手心被一个异物所贯穿,血肉泥泞。仔细一瞧,便发现仅仅是一片普通的碎长木屑......
“说下去。”
只见高台之上,红尘仙子把扬起的手悠悠放下,继而撑住侧颜,手肘支在那掉了些许木屑的扶手上。
她轻纱下的红唇微动,漫无聊赖地吩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