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星稀，云霄薄雾。
透过轿帘，点点火光照入暗沉平静的车厢内。红尘惺忪地睁开睡眼，面前的酒湖被青丝牵动，顿时泛起一阵波纹。
她捂着额头，抬起娇颜。窗外的世界不知何时已陷入了夜幕之中。绣腿无意间往车底一踹，想要站立起身，却险些摔倒。脸色渐白，眸间灰暗的色彩越来越浓郁，四肢乏力，十足就像一个久卧居室，病怏怏的苦怜女子。
头很重。
心好冷，喝的酒还不够。
红尘美眸稍转，自腰间红菱取下自带的小酒壶，往酒罐舀上。随后赤着玉足，四处踢了踢，终是找到了方才甩到某人脸上的靴子。
套好脚跟，红裙盖腿。
红尘检查了下，身子被遮得严严实实，没有一点肌肤外泄。她满意地点头，拉开帘子，缓步走出。
轿子外，干柴簇拥的火焰在一棵古树下‘噼啪’响着，时不时飞出一缕星火，转而扩裂成火点，凭空消弭。
古树粗而壮实，头上的枝叶却并不繁密，稀稀疏疏，唯有一粗枝干延展出绿叶丛，若是端坐其上，似是能赏月观星。
红尘眼眸望去，见良善正侧身在树底下歇着，呼吸均匀。其手上的束缚早就在黄昏落日后便自动解开。
只是令红尘没想到的是，他留在了这儿，没逃走。
“身上一股好臭的酒味啊，你！”
话语依旧是那般直言不讳，令人咂舌。但红尘知道的，这个人与旁人熟络以后，本就是这副没大没小的做派。
无论经历过何事，他都好像是一个永远长不大的孩子般，痴痴傻傻地呆在雨里，寂寥落寞。
红尘有点可惜了，今天看不到雨。
“叫师尊！”她趁此机会，教育道。
“啊？”
“师尊！”红尘语气又重了一些，以表示她不容置疑的决意。
“我没说要当你徒弟啊！”良善拂拂手，不屑地背过身子。
“师尊！”红尘虚影一晃，不苟言笑地出现在良善面前，蹲下身子，表现得像个固执的小女孩。
“欸，乖徒弟，再唤两声。”良善出此一言，按照惯性，本以为身前的女人会就此作罢，没想到......
“师尊！”红尘依依不饶地提醒着。
“啊啊，够了够了。我喊，我喊总行了吧！”良善嘟嚷了两句，似是在抱怨：“也不知有什么好念叨的——老师！老师！我喊你老师总可以了吧。在我们那，老师跟师傅一个意思。”
“师尊！”红尘丝毫没有被糊弄过去，锲而不舍地盯着对方，一副你不从我，我就叫到你从为止的架势，眼勾勾的，直瞪得良善汗毛直竖。
“知道了知道了，师尊！师尊！我喊，我喊总就行了吧。”良善像是认栽了一样，不耐道：“也不知道为啥你会在意我这种蝼蚁。”
红尘笑靥逐开，眸子里好像恢复了某种神采。她心情大好，恰逢晚风吹拂，身心舒畅无比。
索性上去好了。
她暗想道。于是，秀腿往树干一蹬，脚尖借力，再蹬。身形矫健、优雅地越上了树梢。
红尘侧坐在粗枝之上，红裙垂下，摇摆。两条白色裤腿交织，翘起绣鞋脚跟子。把酒壶拿出，往口唇轻抿了几下，细细品味。
她喜欢酒，但不喜烈、不欢苦。若能甜滋滋是最好了，不是吗，就像小时候长辈发的果糖一般，质朴纯洁，甜甜腻腻。
“乖徒儿~”红尘美滋滋地在树上叫道。
“干嘛？”良善在树下回应。
“你来唱首歌吧！”红尘望着皎月，欣喜地闭上了瞳眸。发丝拂动姣好的面容，身姿婷婷袅袅，柔魂浊骨。月光下的她，似是有一种神韵潜藏在其中，美得不似人间物。
“第一！”良善学着她的腔调，在底下嚷嚷道：“我五音不全，唱歌贼难听。”
“第二！”愤慨的声音传入她的耳畔：“我累死累活干了一天，明早才能吃饭。现在哪有力气啊！这三更半夜，鬼哭狼嚎起来，万一把丛林里的妖物引过来，咋办？”
红尘没有回应，内心的那股魂魄越来越躁动不安，让她精神越发地羸弱。她省下心神，聆听月魂之语。整个人静谧安雅，宛若一只蝴蝶脱变后，惨遭遗落的旧躯壳。
“师尊？”底下的人见许久无人给他答复，疑惑道。
“嗯。”红尘无神地睁开了一丝目光，如同即将要进入睡梦般，轻声梦呓道。
树根旁的良善挠了挠头，无奈朝树上叫道：“我不会唱曲，只会前世的那几首口水歌哦？”
“无妨。”红尘不懂口水歌是什么，但这个人上辈子所经历的事情，对她来说，一直都是那般新奇有趣。
又或者，她仅仅是喜欢——从他嘴里说出来的故事罢了。
“一闪一闪亮晶晶......”少年昵嚅的嗓音在树底下回荡，难得的有些害臊，又似是在找某个调子：“叮咚叮咚叮叮咚...”
“爱情，是一种怪事。”少年羞涩地近乎是把台词说了出来，根本毫无声调可言。
“我开始全身不受控制。”难听的语调渐渐从嘴里跑了出来。
“爱情，是一种本事。”
见四处无人，树上的人影也没有动弹，少年的胆子渐渐大了起来。
“我开始连自己都不是。”
美人黛眉凝望着月空，柔声问道：“你谈过恋爱？”
“我爱我自己！”少年显然没意识到对方的话语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继续念唱道：
“为你我做了太多的傻事。”
“我可没看见。”美人难得地念了个牢骚，轻轻让单腿滑出树杈，裙摆飘飘荡荡。她倦怠地再次阖上眼瞳，只留下那稚嫩的少年在树底下静静吟唱、倾诉：
“第一件就是为你写诗。”
“为你写诗，为你静止。”
“为你做不可能的事。”
“为你我学会弹琴写词。”
“为你......我什么都能忘记。”显然，少年哼着唱着，自己便岔了词，但也没差啦。隔了十来年能记个调子算不错了。
“但唯一不忘的，是你的名字。”
少年想了半天，终于生硬地接上了这句话：
“我忘了说。”
“那最美的，是你的名字。”
......
想到这儿，良善倏然有所顿悟，朝树上叫嚷道：“欸，师尊，你的名字呢？”
纤细的小腿凌空在辉月下，晃晃悠悠，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不说就不说。”良善小声埋汰道：“明明昨天一副蛇精样，现在就高冷起来了。”
“为你写诗，为你静止......”
婆娑树影下，少年那不堪入耳的歌喉不断地，在幽夜丛林中回响着，与蝉鸣相映争辉。画面仿佛静止在此刻，典雅动人。
岁月美好，却无法留住人心。
美人已醉，年少作畔。
心如刀削，恍然不觉。
......
（PS：裂了裂了，码了半个月才发现自己只做了致郁的剧情线，没弄后宫的日常线。难怪我说这两天卡文怎么厉害，除了男主，我就没弄其他角色的感情细纲线。现在慢慢补上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