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刀二人乃是此地的侍卫长,身形皆在空中停顿,对视一眼,神情微动。一人朗声道:“敢问女侠可是红尘仙子?”
“正是。”红尘仙子督了一眼良善,旋即向众人打趣道:“这么多年过去,没想到还有人能记得我这黄毛丫头。”
“仙子见笑了。”一名侍卫长躬身俯首,语气恭恭敬敬:“青岚谁人不知仙子的大名。当年以一介草民之身成就仙位,留在尘世除恶扬善,扬名天下。令我等欣羡不已。”
“只是......”侍卫长蹙起眉目,疑声道:“听闻仙子应邀入了仙府,自此不问红尘。今日光临此地,乃是为何?”
“既来到红尘,我便要管这尘间人世的规矩。”红尘明明是一副少女姿容,嗓音如铃,吐露出的,却是狂妄桀骜的话语:“我以红尘自居,自然离不开这尘世。如今,我徒儿说他见到了不公...”
红尘一指刚刚踉跄起身、灰头土脸的良善,向四周的平民、侍为、官僚一一拱手道:“那我这个师父,自得要让他验证心中所想的,是否为事实。”
“早前本官比便知晓,仙子是出了名的公正无私。今日一见,呵呵呵呵,名不虚传。”大胖子匆匆上前两步,弯腰瞅着地面,恭谦道。他姿态放得很低,压根就不敢直视红尘。
“判官不妨把行刑权交给仙子,想必城主不会追责。若出了事,在下也可为你担保。”另一位侍卫长深知红尘可不是一介小小官员能处置的,特意扬声道。算是给了大胖子一个台阶下。
“如此甚好,甚好。”大胖子也知道自己几斤几两,至今都不敢抬头看人。冷汗自肥硕的后背直流,感觉小命都在被人吊着。
没办法,红尘仙子以前的威名在青岚太盛了,而且一视同仁,不会手下留情。大胖子官员怕自己一看见仙子的绝世风姿,会不由自主暴露本性,露出色眼。那到时候人家一刀横过来,直接把他眼睛给剐掉,他只得找块地自个哭去了。
这个女人以前就对一太子做过这事,可谓是有过前车之鉴。
“仙子,这样的安排,可否?”两位侍卫长落地收刀,从容道。脸上虽然有些笑意,但实则内心顿感压力。只因眼前这仙子,虽说是公正,但性子却冰冷至极,杀人无常。
若是被她揪住了某些重大的小辫子,两名侍卫长毫不怀疑这人会将这个响城夷为平地。
“别紧张,我还算通情达理之人。”红尘不复与良善私下聊天时的那副嬉笑面孔,年轻的俏脸呈现出奇异的高贵冷艳,时而寒笑,时而傲然,底气十足。
整个刑场随着她的一举一动,弥漫起一股肃杀秋意,让旁人入坠冰窟,簌簌发抖。
两名侍卫长后撤步,返回到下属身边,对他们沉稳嘱咐道:“此事已交由仙子处置,尔等随我俩一同等候城主到来。”
话音未落,其中一名小侍为忙应道:“我去喊城主!”
“快去快回。”
......
那群侍卫们此刻站在人群前,没有过多动作,仅仅是围了个人栏,阻挡平民上前。
当然,就算不拦,一般百姓现在也只会作壁上观,指指点点,窃语纷纷,典型的看热闹不嫌事大。
红尘见外事已处理妥当,转身面向良善,冷眼一督,寒笑道:“该你上场了,乖徒儿。”
良善瞧见这熟悉的景象,再无对红尘身份一丝一毫的怀疑。确实是这位,没错了。
这高调的性子,不苟言笑的冰山脸,还有那副公平至上的腔调。
简直就是蜻蜓队长的私人强化版。
动了动快要散架的躯骨,良善摇了摇发晕的脑袋。尽管不情愿,但形势比人弱,只得顺着她的意往下做了。
“先让我明白这里发生的事情吧。”良善一面踢开脚下的木头,一面扬了扬下巴,指向那三名死刑犯,同那低头沉默的胖子官员问道:“他们犯了什么事?”
“盗窃私人财产,数额巨大,故判下死罪。”大胖子不敢有任何隐瞒,如实禀告。红尘之所以能令恶徒闻风丧胆,其重要的一点便是能识破谎言。
是不是所有的仙人都能这样,大胖子不知道,他只是个凡人,并不了解仙人老爷们究竟具有怎样的能力。但谨慎诚实点,终究是好事。
他跟这件事牵扯不大,自认没时间从中作梗,做什么坏事,因而回答起来,也算是坦然自若。
“偷谁的财产,苦主在哪里?”良善继续询问道。
一旁从不吭声的商贾男子出众,温和应道:“鄙人在此。”
“具体说下经过呗。”
商贾男子默默看了眼刑场上不动声色的红衣女子,内心隐隐畏惧,不敢隐瞒:“他们乃是家府里新招进来的三名下手,只是没想到一夜过后,便打伤数人,闯入宅邸内,携款潜逃。”
“而那些钱财......”商贾男子支吾了一声,不想作答。
“若是让师尊来问,就没我这么好说话了。”良善见对方不肯回答,便借着红尘的威势立了个下马威,沉声道:“你要是真的清白,今天没人会为难你。”
商贾男子望向官员,后者点点头表示认可。见此事已然兜不住,他咬咬牙,慎言道:“我其实是本朝所派下来,负责赈灾物资的大臣。那批钱财,正是用来购用物资的。”
此话一出,最外围的百姓议论纷纷。甚至有人已经向三名死刑犯扔起了臭鸡蛋、烂菜叶,口中怒骂不断:
“你们还是人吗!救灾的东西也敢偷!”
“这几个牲畜干嘛还在这活着,赶紧去死啊!”
“滚开,老子替天行道,把这几个犊子给宰了泄气!”
三人面色铁青,红着眼睛,嘴被绑住出不了声。但却倔强地抬起头,清明的眼神里无一丝一毫的愧疚。
场内的人并没有被影响,侍卫依旧站在原地,红尘与两名侍卫长表情都无动于衷,仅仅是仔细聆听着事情经过,没有作出任何反应。
良善沉思一番,指节轻触人中,向商贾男子不解道:“赈灾一般给的不是粮食么?怎会是钱财?你要拿去哪买物资?”
大胖子在一旁知无不言,解答道:“小兄弟有所不知,计大人以前便是在响城做大商行的,自然有很多营售渠道。他向城主谏言,先拿朝廷发下来的物资去某一处兑换钱财,再用钱从另一处买回粮食。这一来一回间,利用差价,能买到更多的东西。”
“正是如此。”商贾男子低声附和道。
账本呢?
虽然良善想这么问,但这种事情真要牵扯下去,估计能拉出一大堆官家破事。他挠了挠头,打算就此作罢。
“人证物证俱在,还请小兄弟主持大局。”商贾男子有些急促地说道:“这几人偷盗善款,罪不可恕。”
他一指那些渐渐沸腾起来,开始恶语相向的百姓,扬言道:“请遵从民意,赶紧将这几人就地处死!”口气里暗暗蕴含着一丝指责某人多管闲事的韵味。
良善一言不发,内心忽而闪过一丝明悟,倏而望向红尘,脸色无比难看,眼神死死地盯着她。
红尘在他面前,很罕见的,嘴角勾起一抹耐人寻味的弧度,略有嘲弄之意。
这样就说得通了......
这个女人,故意把我带到这里,估计早就知道......
“父亲!”好巧不巧的,人群里窜出来一个人影,仿佛是刻意要验证良善的揣测般,那人正是之前他所救下的貌美男子。
计姓商贾与他拥抱,作了一番解释后,貌美男子逐渐了解一切,讶异地望向良善...还有他身后,翩然而立的红衣女子。
“你...”貌美男子正欲开口,却被良善率先一步抢言道:
“现在回家去,你还可以当什么都没发生。”
“小生不懂阁下在说什么。”貌美男子皱眉,绣手一抬,指向红尘,跟良善道:“而且你为何要欺骗小生。若是你的师尊有救助之法,为何不愿帮忙?你可知小生这些年来过得有多痛苦?”
“即便每日寒毒噬骨,生不如死。小生仍然是化怨为德,一心向善,心系家国。阿爹看在眼里,说我懂事,要与我一同救济世人。难道小生不值得去救么?”
“难道你的心是顽石做的?见眼前之人备受苦痛折磨,却也不肯伸出援手?那小生,不认你这友人!”
朋友是这么廉价的东西?
面对貌美男子的质问,良善哀叹,百无聊赖道:“既然你自个往枪口上撞,那我也没辙了。”
良善试图作最后一次挣扎,他向红尘大声道:“师尊,把那三人直接砍了吧!事情水落石出了!”
“你确定?”红尘反问。
“确定!”
“真的?”红尘再次反问,指尖凝起了冰晶,隐隐对上了某人。
“假的!”良善果断一怂。
看到红尘这副样子,要是不把真相挖出来,今天这关恐怕过不了了。
只见良善脚步轻缓,走向那三名犯人。
“等等!等等!”商贾男子厉声劝阻:“他们都犯下了死罪,事已乘舟,小兄弟,你还想干嘛!”
良善一脸无奈地向他摊摊手,然后在后者颤抖的目光下,解掉了蒙在犯人口舌里的布条。
“这回该听听你们的辩解了,畅所欲言吧。”良善庄重道。
三人之中,最为高壮的男人解除束缚,立刻鼓起气力,仰天嘶吼道:“该死的人是你!姓计的!”
商贾男子脸色阴沉,把娇弱的儿子护在身后,紧盯着这一幕,眼底浮现一抹难以察觉的哀凉之色。
“发生了,什么事?”胖子官员捉摸不透场上这千变万化的关系,但瞅见上司这不安的神态,他再傻也知道事情出了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