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滴答,血流过脸颊,于下颚聚成血珠,一颗一颗落在我所站立的地板上。
火焰燃烧以后,什么都没有留下。
我尝试稳住摇晃的身体,方才感觉到早已淹没神经的痛苦,只是相比起我所触及到的迷惘,这点疼痛不算什么。
然而身体不允许继续下去,所以还未等我走出几步,便觉双腿一软,向前跪倒在地上。之后发生了什么,我没听见,也没看到,视野里一片灰红,耳中唯有尖鸣作响。
如此往复,直到我彻底清醒。
我没有昏迷,我只是不想醒来,希望那虚无的混沌将我彻底吞噬,这样我就不必面对残酷的现实。
木制墙壁和地板,床头柜和镜子,一扇窗户,一张床,阳光撒进房间,示意我已过了一夜。
我看到的就是这样,疑似是我的房间——忽然间疼痛闪过脑门,我伸手摸去,摸到了一段有些潮湿的布制物。
起身想站起来去照照镜子,然而身形不稳,保持不住平衡也只好作罢。
昨天,莫名就自残了...我好像是把头皮扯下来一大块...伤口现在还在疼。
自残的理由,呵,我不清楚,只是有一种感觉,必须撕掉它,然后确实...撕掉以后,清爽了很多。
我注意到床边除了我的靴子以外还有一双靴子,这应该不是我的房间。
只是,被谁接济了一下。
“十凌!你怎么能起来呢,乖乖躺好!”
我没注意到有人来了,等听到她声音的时候就已经被按倒了。
是玛尔琪雅?是玛尔琪雅...是她没错,看来这里是她的房间。
“来,躺好,我给你换一下绷带。”
我不明白,但也合乎情理,换作是我,一个小女孩在我面前突然倒下,我也会出手援助。我不明白的点,是玛尔琪雅为什么,要对我好。
我只是,碰巧与她同行走出了森林,又正好,遇到了她而已。
但,我现在有一件事,确实需要她的帮助。
“哈鲁卡...”
“诶?!”
“怎么了...”
“啊啊,没事没事,从十凌口中听见这三个字还是有些。”
“那,玛尔琪雅...”
“我在,怎么了吗?”
真是搞不懂啊,人总是会在这种时候闹别扭。
“能帮我写封信寄出去吗?”
“可以啊,等我帮你把绷带换了再说。”
说罢,我感觉到玛尔琪雅一手触碰到我的头,另外一手托起我的后脑,然后,绷带慢慢被撤下。
“很好,伤恢复得不错,来。”
缠上新绷带后,玛尔琪雅迅速起身到处走来走去,打开抽屉像是在翻找什么,之后又直接走出门去,过了几分钟才回来。
“找到纸和笔了,来,要写什么?”
玛尔琪雅坐在了床上,准备要听写我的话。
“.....我在【奥兰多】,不必担心……”
我说了些什么,不知道,我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很多都是废话,有效的内容很少。只提到要去调查一个邪教,照顾好羽月莺,和最重要的别来找我。
写完后,玛尔琪雅问我要不要看一眼,我摇摇头,回答说希望她立刻寄出去。然后,我就听见她跑出门去的动静,这才长叹了一声,整理好服饰随即起身来,试图保持住不稳的平衡。
比刚刚好了一点,起码没那么晕了,神智也比方才要来得清楚。
至于写那封信的理由,我也不知道啊,大抵是想做点什么让自己好受点的事情。
走到窗边,眺望起城镇的繁荣,凝视向遥远的山峰,不由得生出一股闲暇,令我禁不住要陶醉其中。
呵,我有些明白了。
在这个世界,基本没有“认识我的玩家”,只要把自己包装成亚人,也便能来去自如了。
只是,尚不清楚克莱蒂的想法,我在离开山洞时,未曾提及目的地,不知他现在何处。又或他回到了我们曾驻足的村子,在那里得到帮助,得以继续向东方前进,回到了里启村去。
羽月莺现状如何呢,我直到离开前都没能看她一眼...我为什么会离开呢?
我想起来了,当时有一个人,有一个孩子,与我现在同样年纪,嘴里谈吐着不知名的话语,听了只让人觉得疑惘。
为什么要跟上去,当时她又说了些什么,我都忘却了。
街道上人来人往,人种繁多,偶尔也能发现奇异的种族,比方说兽人,哥布林之类的。可能真如我所说,“人”与“兽”的区别在于神智吧,但很难想象会没有以貌取人的歧视存在。
而正如我所说,的确有歧视,只是大家都不明着来,就像高中霸陵一样...嘶,就不该提这件事。
我一边捂着头,一边推开了窗户,将手支在窗台上,好感受拂面的微风,以及更好的吸取人间的烟火。
叫卖,议论,吵架,不知何时这些人之常情渐渐离我而去了。直到此刻才令我意识到,原来这些小小的事物也属于平静。
不,这些原本就是我所追寻的生活。眼下,我也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但也正如我昨夜所说,比起逼迫自己去追寻所谓的方向,倒不如顺势而为,让时间给出答案——疼!疼疼疼...
仿佛被什么砸中了脑袋一般,额头传来一阵剧痛,禁不住这般痛苦,我连忙捂住头向一旁走去,顺势躺在了床上。
早知道就不该用手的,近距离伤害恢复起来太慢了。
过了好一阵,觉得疼痛稍微远去了,就站起身到窗台边关上了窗户。
咯噔...咔——门外响起了连串的脚步声,有深有浅,多半是其余的冒险者要下到公会去接取委托了。
看太阳的位置,差不多九点到十点这样,趁着玛尔琪雅还没回来,我最好也到公会去跟接待员详谈住宿的事。
总不能一直占着玛尔琪雅的房间吧。
我推开木门,左右环顾了下,无人经过,便循着走廊到了楼梯间,整个宿舍区的装潢十分朴素,但比起无人看护的小屋,也算不错了。
走下楼梯,来到一条长廊,墙上有数个窟洞,不过对现在的我来说太高了。
环顾一番后发现了一个垭口,透过它走进一个院子,发现不少人正在其中,或舞刀或射箭,或是操使魔法。
看起来像是冒险家的自由练习场,大多数人看起来都很年轻。嘛,老手一般不会在这种地方练习,顶多在一边指点教导。
“哈、哈...哼嗯!”
“手掌也要用力,你连自己的武器都抓不住,怎么发出强而有力的攻击?”
“对,不止是上半身,你的腿,臀部也要用力。”
“跟我的屁股有啥关系啊!”
“臀部用力能保持平衡,免得滑倒————”
这也便是大多数冒险者公会内的氛围了。
扭头走向长廊一端,推开尽头那扇有橱窗的木门,便来到了公会本部。柜台在右手边,而左边竖立着那面委托栏。
我不加思索地走向了柜台,伸手吸引了接待员的注意力。
跟昨天那位不是同一个人的样子?
“你好,小妹妹。”呵呵,事到如今我已经不再反感这类称谓了。
“我想咨询一下住宿,这是我的证件。”
我将证件取出来递给她,接待员略微有些吃惊,不过很快就接过我的证件。同时,比对起某个像是账本的东西。
“羽月十凌,好,稍等。让我找找...你现正与哈鲁卡·玛尔琪雅共用宿舍哦。”
“共用吗。不能独立出来?”
“我很抱歉,但已经没有空房了。”
“那好吧。”
等玛尔琪雅回来了,问问她的想法吧。现在最好去做点委托,先搞点钱。
“啊,请你先等等,羽月十凌。”
接待员突然叫住我,一脸的急迫,像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有什么事?这是...?”
还未等我说完,接待员将一个小麻袋放在桌上,朝我推了过来,拿到手后感觉到里头装着硬币,打开一看发现里面躺着五枚金币。
看了一眼接待员,她示意要我拿走。我于是掂了一下钱袋,感受起手中的重量。
大概不是假货,但这也是最奇怪的一点。
“这是虹色之剑留给你的。”
虹色之剑?好像曾听过来着。
初次去到宅邸时,有个卫兵喊过这个名字...又或是代号。当时在场的只有维洛,可看他那副不修边幅的样子,有可能是在说他吗?
“哦,那...他有留口信吗?”
接待员摇摇头,然后就转过身与一伙冒险者交谈起委托的详情。
我掂掂钱袋,瞧了一眼四周,五枚金币,按照捣毁山贼巢穴的报酬来算,我和约娜各两枚,然后维洛也许自己留一枚。
没问他总的报酬多少来着,算不了。
假设完成一次讨伐委托,能让一个人住两天旅馆,旅馆一天约莫两银币。
这地方货币换算是怎么搞的——我晃了晃头让自己回神,随即往委托栏方向走去,那边有不少冒险者来往,多多少少能听到些有价值的情报。
这一群冒险者里头,头顶玩家状态栏的只有几个,而且他们看着也不像玩家,从装备、言行举止之类的都看不出。
毕竟和AWO不一样么?
“北方又要打仗了,唉...一块面包都要一银币啊。”
“真假?那不如倒货赚点差价。”
“愚蠢!北方诸国的边际线不是你想过就过的。”
“魔法协会最近发了个公告,说要抓一个特殊的魔族,很可能已经到咱们这了。”
我一惊,赶忙往后退了几步,退到委托栏处,装作是在看委托的样子。
先前是兰托他们私人告知,现在演变成官方的公告,真庆幸我缩水了,不然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顺利走出这家公会。
摸了下额头,疼痛不如之前那般剧烈了,看来伤口在正常恢复。
“好想死啊...整体就是委托吃饭委托睡觉的...”
“出门,大森林,哥布林,去死。”
“虽说如此,我也不想死在那群小鬼手里,最好死在一个哥布林娘脚下呀。”
“你别说哥布林娘了,我连能正常与人交流的哥布林都没见过。”
“欸,你还别说,我就见过...在【奥尔登】附近的矿山有个小村子。”
“你继续说,我在听——哦,又有长毛野猪出没了。”
和我想的差不多?小鬼和哥布林的关系就跟猴子和人类差不多?
大概再看了一番,现在此处的冒险者大致可分为两类,猫科与犬科,除此之外多为食草动物,比如鹿牛。
比较少见的如兽人(本地人似乎不称呼兽人,叫巨人),马人。
说到马人啊,有些只在头部有马的特征,有些则和传统印象一样,是下半身为马的半人马,那些人多为信使。
毕竟运输工作已经由马替代了,让我有些吃惊的是半人马对马啊好像不怎么排斥。
至于为什么能了解到这么多,全靠我这张三寸不烂之舌——扯淡,只是很多人看我小,所以见我问什么就回答什么,跟哄小孩子似的。
我还问到哪里能购置旅行用具,之后可能会用到背包,再不济也得要个小的,装钱装各种物件都能用上。
考虑到那次突然昏迷,或者该说是突然死亡,联想一下,可能跟血液有关,以后最好避免受伤的发生,多用【仁慈】来防护自身。
“喂,小鬼。”
我正想离开,有个从刚才开始就一直默默看着我的牛头人叫住了我。何止是叫住,他一把拉住了我的肩膀,却又不如我想象的那般粗暴。
“有什么事?”
“第一次见看到大哥的脸都不害怕的小孩!”
有几个类似牛头人小弟的家伙在一旁幸灾乐祸地笑着,而牛头人则是呛了呛鼻息,就把他们镇住了。
“你难道是大姐头的孩子?”
“啥?你说什么?谁是你大姐头?”
“...哦!抱歉。”
说着,牛头人松开手来,半跪在地,向我低下了头。
“一不小心就按以前的调子来了。自从被——”
“谁是你大姐头,快说呀。”
“那个,就是...哈鲁卡小姐。”
哈鲁卡...哦,玛尔琪雅啊,他原来在说昨天发生的事情么。
“在说玛尔琪雅来着...那,为什么突然说我是她的孩子啊?”
“...不,是我冒昧了,大姐头不可能有这么大的孩子。”
“能不能别自说自话了。”
玛尔琪雅差不多也该回来了,在那之前最好躺回床上,不然又要被说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