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昨天太累了，又或许是宾馆的大床具有着某种魔力，杨子绎愣是一觉睡到了早上十点多。这对于睡到自然醒也从来不会超过九点的杨子绎而言，算得上是个小小的奇迹。
“江奕泽？”
看到江奕泽原本躺着的地方只剩一些皱褶的痕迹，她皱了皱眉。
没有回应。杨子绎瞟向卫生间的方向，那里也没有任何动静。
“他回学校了么？”她小声嘀咕道。
一觉醒来，却发现熟悉的身影早已消失，她的心里竟然有股沉入谷底的失落感，像是被最亲挚的人给抛弃了一样。
说实话，自从昨天变成女生后，江奕泽一直都有陪在她身边，除了上卫生间。无聊的时候，她还能和旁边的男孩唠嗑几句，时不时地吐槽下自己的死党；手痒的时候，还可以举起小拳头朝身边的大男孩锤几下，过把瘾，他也不会有意见。总之，只要江奕泽陪在身边，她就不会太在意自己的性别，偶尔还会忘记自己已经变成女生的事实，这会让她感觉像是回到从前一样，倍感轻松。
‘你到底在想啥呢？之前还不是天天和江奕泽在学校里碰面嘛。他只是赶回去上早课……
’杨子绎觉得自己脑子有点混乱，她叹了口气。
“大概是刚起床，精神状态不太好吧。”
杨子绎拍了拍脸，便起身钻进了卫生间，一边洗漱，一边思考起来这一天的行程安排。省得待在床上胡思乱想，破坏一天的好心情。
‘今天要不要回学校呢？’杨子绎看着镜子前的女孩把牙刷塞进嘴里来回摩擦，一边想到。
还是算了吧，现在这副样子就算是回到班上，也没人认得出来。班上的人估计只会把我当成从别的专业跑过来蹭课的吧，那种被视作特殊个体的感觉，我可受不了。
如果在教室里待不下去，就只剩下图书馆和寝室这两个选择了。在图书馆待个一整天倒是没什么问题，我可以拿几本书带过去，装作学习的样子蒙混过去。只是，这样做也太憋屈了吧，而且好像并没有什么实际意义。那还不如在宾馆好好待着。
至于寝室嘛，当然是不可能回去的了。试想一下，一个长得特别漂亮的妹子混进男生宿舍，然后跟她的舍友解释说她是他们失散一天的好兄弟，只是不小心变成了女生，还说要和她的舍友一起和谐愉快地生活下去。想想就知道这魔幻的场景是不可能的。
再说，那群母胎solo二十年的舍友要是和一个漂亮的女生一起住，能不馋人家的身子吗？
那不叫下贱，那就ture man。虽然杨子绎不清楚自己现在对普通男生有着怎样的吸引力，但是就连本人也会忍不住欣赏起镜子前的美貌，这已经足够说明一切了。
她可不想随时提防着自己的好兄弟，担心他们会对自己图谋不轨，毕竟那实在是太荒唐了。要知道不久之前他们还能坦诚相待，相互之间可没有什么顾虑。
过往的大学日常好像已经和我无缘，那我到底该何去何从呢？
过去二十年所积累的一切，是不是都失去了意义呢？
杨子绎停下了手里的牙刷，目光呆滞地看着镜子前的陌生女子。
等等……
「那我现在，到底是谁？」
「我，又从哪里来？」
「我还是“杨子绎”吗？」
女孩的内心愈发恐慌，紊乱的呼吸开始令大脑产生缺氧现象。她不得不放下手中的牙刷，双手撑在盥洗池的边缘，以支持着逐渐发软的身体。
我只是抹去了那个真正的“杨子绎”的存在，毫无理由地霸占了这个名字罢了，这不是一个强盗的行径吗？
一个活得好好的成年男子突然凭空消失，取而代之的却是一个自称同名的女子。那……那我岂不是会被当成杀人凶手？
虽然这些都不是我的本意，但在所有人看来，不就是不可反驳的事实吗？
等等……
那我岂不是……一个不应该存在的人，一个不被社会规则所认可的人？
所以，我到底是谁？
所有的问题又回到了起点。
其实从昨天直到刚刚为止，杨子绎一直都有意识到这个问题。只是，她一直在极力逃避它……她还没有准备好去面对……
杨子绎可以在江奕泽面前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像以往那样和他相处，来当作逃避的借口。但是，当一个人的孤独感来袭时，她就不得不去面对这个让她感到害怕的问题。
别想了，别想了，别想了……
——
杨子绎极力控制着战战兢兢的手指，三两下就漱完口，擦完脸，赶紧冲出卫生间。
她重新钻进了被窝，把身子蜷成一团，好像这样就能给自己带来微不足道的安全感。
自我的怀疑、未知的恐惧、未来的茫然……如汹涌的狂潮袭来，摧残着杨子绎的心智。
“我到底要怎么做？又没有人告诉我……”
眼泪无法压抑地从眼角流出，杨子绎拼命地擦拭着，却根本阻止不了溢出的泪水。
或许世上唯一能够理解我的存在，只有那条孤独的鲸鱼吧。
……
——
此时，杨子绎并不知道，他的死党已经站在床边，默默地听着被子里传来的抽噎声。
“呐，杨子绎。”低沉的声音打断了未曾停歇的抽噎声。
女孩小心地探出了头，当她看到眼前的男孩后，又猛地缩了回去。
江奕泽愣了一下，他抓住被子的一角，一用力就把整张被子给掀了开来。
眼前的女孩看起比之前更加纤弱，她的手拼命地捂着脸，但是江奕泽还是看得到脸上的泪痕以及床单上的水渍。他也不是瞎子。
“你……不是回学校了吗？”杨子绎的声音里依然带着抽噎。
“没有，又不是没逃过课。我只是去附近买了点早餐而已。”
“嗯。”
两人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沉默在空气中发酵……
“你是不是很害怕？”
“有点儿。”
“……”
我信你个鬼，有点害怕还能把自己给整哭了？江奕泽实在哭笑不得。
他默默地坐在床边，看了眼靠在床头的杨子绎，依然捂着脸，不禁在内心默念：“都这样子了还死要面子呢。”
“现在好点了没？”
“还行。”
“早餐放桌子上了，你觉得差不多了就吃了吧。”
说完，江奕泽就站起身，打算出趟外面，给杨子绎留点私人空间。
“你去哪？”江奕泽刚刚转过身，身后就传来纤弱而又颤抖的声音。
“我出去先，等你觉得差不多再叫我进来吧。”
“……”
没有听到回应，江奕泽打算拔腿就走，。只是，他察觉自己的衣角被紧紧抓住。
“别……别走，留在这里陪着我就好了。”女孩把脸埋在头发里，怯怯地说道。
“那好吧。”江奕泽只得重新坐回床边。
“你这表情可真少见呢。”
“你就不能闭嘴吗！”
“哈哈哈哈——”
杨子绎也懒得理他了，只是自顾自地玩弄着自己的指甲。心情貌似也变得轻松了。
——
长发遮掩之下，女孩的薄唇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她笑了。
窗帘的间隙透过了一道阳光，细小的飞絮在灿阳之下舞动，给房间内带来了光亮。
新的一天，又会发生什么呢？杨子绎不知道，不过只要还有江奕泽陪着她，就不用担心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