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夜长梦多，又或许是脑垂体还没有适应新的磁场环境。杨子绎在新住处里的第一晚睡得并不踏实，甚至还有些惊吓的体验。
黑夜之中，她已经记不清自己有多少次辗转反侧，也记不清浑浑之中说了多少句呢喃不清的梦话。
每一次于黑夜里的惊醒，都在消磨着她残存的睡意，可是无尽的困倦却凭借愈加汹涌的态势，侵占着她的身体。
蜷缩在沙发上的女孩，仍然紧紧地握着手，紧锁的眉头没有一丝放松的预兆。
梦境把她困在了虚假的温柔乡里。
依稀之中，她又回到了那个熟悉的家，那个只有他们三人栖居的温馨小家。
狭小的厨房传出缪缪飘香，啊，是我最喜欢的蒜香排骨……耳边还能听到主持人字正圆腔的普通话，应该是老爸乘着阿妈做饭的空闲，正在看新闻联播吧。
明明能清楚地看到屏幕上的人影攒动，明明能清楚地听到阿妈在轻轻呼唤我的声音……
可是，可是，可是……为什么我却像个旁观者一样不为所动？为什么我会有种叹惋过去的失落感？为什么眼前的真实如同倒带回播的老电影，在一幕幕地流逝……
我拼命地伸出双手，却只能在虚空中无力地挣扎。我想撕扯着喉咙，用尽全力地呼喊着他们，但是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只有，只有溢出眼角的泪水划过面庞，像是在无情地宣告自己的无能和懦弱。
我的存在如同空气，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个熟悉的自己，和家人围坐在小小的饭桌前，一边谈论着当天学校里发生的事情，一边享用着母亲亲手烹饪的晚餐。
他们在会心地谈笑，而我只能撕心地痛哭。
明明是如此简单的奢望，只是想再次体验下曾经的美好，只是想满足下微不足道的私欲……
但，都做不到。回不去了，已经回不去了……一切都已经回不去了……
我不甘心地闭上双眼，心如死灰地挤出最后一滴眼泪。好想就这样把自己一点点地融入黑暗，不留一点痕迹地离开这个世界……
当灵魂逐渐趋于消散，黑暗逐渐吞噬心智…一道光亮，却又强行把我唤回。眼前的画面让我重新遗忘掉了上一个梦境，开始了新的轮回。
我，回到了和江奕泽共处的高中母校。
落日的余晖肆意地挥洒在操场上的草地上，为那抹纯净的绿意增添了金箔般的闪耀。零零散散的学生在跑道上结伴散步，草地上也有不少情侣正亲昵地依偎在一起。暂时地远离了学习的苦海，他们得以享受宝贵的闲适时光。
眼前的光景令人愉悦，而手上传来的温暖也让人安心。
“真美好啊。”我不由地发出感叹，但瞬间惊觉自己的话意外得羞耻，随后不敢再出声。
不过，女孩的细语根本逃不过身旁的耳目。江奕泽回味着那句简单的话，脑海里萌生了点小心思。
“那是，因为有你在。”身旁的男孩打趣道，言语间却流露出无尽的温柔。
“真恶心！”
“嘴上说着不是，但你喜欢的不就是这个天天挂在嘴边，恶心到无可救药的我吗？”
“唔……”
好像的确是这样……
听到这样的话，我慌乱地垂下了头，试图遮掩住跃然脸上的绯红。为了着平息内心的错乱，手指不自然地揉搓着身下的裙摆，但这样做也无济于事。
躁动不安的心已经变得无比贪婪，仿佛发了疯似的在渴求着什么。我更加用力地握住那粗糙的手掌，轻轻摇了下，像是在诉求着什么。
江奕泽仿佛意识到了什么，他停下了脚步，把目光停留在女孩身上。
“你还记得咱们第一次接吻是什么感觉吗？”言语依然温柔，只是笑声夹杂了些许轻浮和嘲笑。
“不记得，告辞。”
这家伙隔三差五就提起那档子差事，真当我不要脸了吗？
“让我想想……是在教学楼三楼女厕所的……”
我赶紧扑上去把他的嘴给堵得严实:“你是笨蛋吗？这里还有人呢……”
有一说一，我有点害怕。这家伙一直都有着一股恨不得想让全世界人知道这个秘密的冲动……
我那会肯定是脑子缺了根筋才会做出那种难以启齿的事吧，一定是这样的。我是笨蛋吗？因为一时冲动就把自己的初吻都给搭了进去，还让这家伙抓住了把柄。真是忍一忍越长越亏，退一步越想越气！
深陷爱情的女生，果然是世界上最愚蠢的生物。
江奕泽笑着把我的手挪开，故作深沉地说道:
“没有人会把最幸福、最快乐的事情自私地藏在心里，而不去和别人分享。如果有，那他已经蠢到无药可救了。我也不是傻子，总有一天，我会想办法让所以人都知道——那天的吻，让我多么疯狂和痴迷。”
唉，又来了、又来了……
“说吧，要我怎么做你才满意？”我无奈地叹了口气。
“很简单，只要你让我闭嘴，我就绝对不会把这个秘密泄露出去。”
“等等，你这说了和没说有什么区……”
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温润湿热的唇便粗暴而直接地终结了我反驳的所有可能。
这就是你所说的闭嘴吗？
那熟悉的触感已经蔓延至深，带着茶叶清香的味道占满了味蕾……
他什么时候喜欢喝茶了吗？为什么我之前不知道呢，真是大意……
眼前的男孩远比预想中的要经验老道得多……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如此熟练了。
上个月开始？还是两个月前？
算了，已经记不清了，就这样默默地和他奉陪到底吧……
江奕泽微微俯身，便把女孩揽入怀中，继续展开着不停歇的攻势。而不安分的右手放在了女孩的腰间，贪婪地享受着臂弯里的柔软。
荷尔蒙的刺激在疯狂地挑逗着他的神经。最终，残存的理性也在汹涌来袭的欲望下分崩离析……
或许，我才是那个蠢到无药可救的人，连这样幼稚又老土的小把戏都看不破，绝对是个十足的笨蛋。
只是，如果爱上一个人的代价就是成为他的笨蛋，那我心甘情愿。
————
咚咚恰——咚咚恰——
动感十足的摇滚乐已经接近最炸裂的高潮部分。
激昂的鼓点和强烈的振动几乎要把脑子给炸开了花。杨子绎连忙伸手摸索了几下，感受到冰凉的触感后，便用手指在屏幕上重重一划。
很幸运，这首“夺命摄魂曲”在即将到来的下一拍之前戛然而止了。
脸上的湿润随着意识的清醒也被杨子绎逐渐察觉到，她随意地用手背擦了几下下，便默默地吐槽了一句:
“女人的泪腺果然要发达得多。”
轻哼一声后，杨子绎就从沙发上撑起来，翻了一遍背包，就从昨天在风韵广场里买的几套衣服中随意地挑了几件，三两下就套在了原本赤果的身上。
至于穿搭的风格选择，还是和以前一样——能多简约就有多简约。她本来并不喜欢那种张扬个性的衣服，特别是款式比较浮夸的街舞风，还有平常人难以驾驭的国潮风都是她比较反感的。
韩流？她觉得倒能接受。只是出于对那些造型浮夸的偶像团体，她一直都很反感。虽然知道自己对那些韩流明星的印象很刻板，也有偏见，不过她还是懒得去深入了解。反正，不喜欢就是不喜欢，理由就是这么简单。
一件带着少许印花的素色T桖，一条偏向中性的宽松休闲裤，就是杨子绎现在的穿着。虽然她已经十分刻意地挑选了最低调质朴的两件衣服，只是……
“为什么反而还挺好看的呢？这样真的不会太引人注目吗？”杨子绎无奈地笑了笑。
她对着镜子，摆弄着不同的角度和姿势，愣是挑不出什么毛病。只能说明，这副身体的硬件水平绝对是一流的，但是同样也有所偏科，比如相对贫瘠的胸部……
‘长得好看还真是能为所欲为呢。’
随然只是无奈的调侃，但是放在自己身上却是摆在眼前的事实。杨子绎真的不知道这样的事实到底是值得高兴，还是困扰呢？
不过曾经身为男性的经验告诉她 :长得好看的女生越是耀眼，就越容易招致流言蜚语，甚至异性的骚扰。
当然，她并没有忘记戴上那件女性特有的贴身衣物。只不过，挑选尺寸的过程费了劲。最后她还是放弃了那件尺寸更大的bra，因为穿在身上显然不能很好地包裹住胸前的存在，而且戴上去也不够稳固，感觉随时都有掉落的可能。
杨子绎只能无奈地换上了另一件bra，虽然更小的尺寸带来了更贴身的体验，但她系起扣夹的难度也增大了不少。
一方面是因为她看不到背后的情况，另一方面是她还不太熟悉这种bra的穿戴方式。所以，杨子绎只能自己一点点地摸索，才凭着手指上传来的触感，找到了正确的位置，将胸扣扣上。
“自己穿和帮别人穿果然是完全不同的体验呢。”
不知为何，杨子绎的眼神有些放空，她的脑海不自觉地浮现出了前女友的后背……白皙而光滑，他颤抖地伸出了手……
不过不到下一刻，心底里的抵触就迅速地终结了发散开来的回忆。她知道自己是在保护自己，那是对的。
杨子绎对着镜子整理了下那乱蓬蓬的头发，利用些许清水的润湿，算是勉强地把那略带抽象风格的发型给打理得服服帖帖。
没有梳子的帮助，打理这样的长发简直是一种精神和肉体上的双重折磨。杨子绎感觉她快被那一撮撮不断翘起的头发给逼疯了。
要知道作为男生的时候，她只需要水一沾、手一捋，再稍作整理，就能凹个清爽干净的发型，简直不要太简单。
——
杨子绎也不知道自己折腾了多久，反正当她最后一次扫过手机屏幕的时候整个人都是傻的。
7点21分，距离第一堂早课还有39分钟，时间还很充裕。但，距离和江奕泽约定的时间，已经过去了整整半小时……
完蛋了……
杨子绎抓起课本就蹿出了门，火急火燎地冲到楼下，一边喘气一边四下张望，怀着残存的侥幸心理，期盼着那个熟悉的身影。
只是，等来的只有一大早就在扫地的清洁阿姨。她抬起了头，朝杨子绎打了个招呼，露出亲和的微笑。杨子绎也只能尴尬地点点头作为回应。
“我就知道。”女孩叹了口气。
很显然，江奕泽已经不在了。
虽然让人有些气馁，但杨子绎知道这是她的错。心里的那份罪恶感，就是对失信者的惩罚。
忽然，一阵轻风佛来，楼下两旁的木棉树便被刮得簌簌作响，完美地遮掩了伴随落叶碎裂的脚步声。
正当杨子绎想着给江奕泽发个消息，准备搪塞个理由蒙混过去的时候，左肩被人轻轻拍了一下。
杨子绎哆嗦了一下，但没有回头，而是思索了片刻，把头转向右边，果然看到了那个捂着嘴偷笑的大男孩。
“大学生了喂，能不能成熟点？”看着在一旁笑个不停的江奕泽，原本的愧疚感瞬间就荡然无存了。
“才不要呢，我发现这招真的屡试不爽诶…”江奕泽扶着杨子绎的肩膀，反而笑得更加放肆。
“真是够了，跟个幼稚鬼一样。现在的小学生都不会玩这种小把戏了吧。”杨子绎察觉到额头上青筋在隐隐跳动。
“是啊，这种小把戏早就过时了，可能连现在的小学生都骗不了”江奕泽顿了一下，看着杨子绎，说道，“但肯定骗得过你。”
“我都猜到了好吗？”
“可你还是被吓到了啊～”
“我没有！”
“那你干嘛这么气急败坏～”
“你！……”
杨子绎缓缓放下了抓着课本的手，深呼吸一口气，转身就走。
‘懒得跟他计较了，没完没了的。不过挺奇怪的是，我不都迟到这么久，他居然还在等。’
“话说你等了多久啊？”
看到杨子绎甩头就走，江奕泽也不打算继续闹着玩了。他拎着个小纸袋，也跟了上去。
“大概……半个小时吧。”江奕泽思索了片刻，便随意地说道。
“……你怎么也不发个消息给我？早点告诉我不就好了吗？”杨子绎用怪异的眼神看着江奕泽，仿佛在质疑他的智商。虽然她也有错，但这个江奕泽等了这么久也不见得他发条消息提醒下，也是有够奇怪的。
“没事，爷耐得住寂寞。”
净搁这放屁呢……
虽然江奕泽好像并不在意，不过杨子绎打算还是道个歉，毕竟这算是欠了一个小小的人情。
“那个，对……”
“先拿好你的早餐。”下一个字还堵在嗓子眼上，江奕泽就无情地打断了她。
他的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个包子，腮帮子还在轻微地鼓动着。低下头才发现他另一只手提着一小纸袋，就这么递了过来。根本就没有往杨子绎这边瞟一眼。
杨子绎也只好把准备好的说辞咽回肚子里，随后赶忙接过纸袋，朝里面瞟了眼。
小纸袋里面装着一杯散发着热气的豆浆和一个肉包子，这应该是杨子绎在前一晚拜托江奕泽买的早餐。原本是因为今天有早课，所以她才懒得跑一趟饭堂，就跟江奕泽提过一次。
不过当时她就是随便说说的而已，还以为江奕泽会忘了这回事，不过，要不是江奕泽把早餐拿到自己跟前，她估计也想不起还有这回事。
“还热的？”杨子绎有点吃惊。
“嗯……刚买的，怕等久了不就凉了嘛。”
“那还真是谢谢你了。”
江奕泽嫌弃地瞥了她一眼:“道个谢都这么不真诚，老阴阳人了，啧啧……”
“要你管。”杨子绎没有管他，只是默默地吸了口豆浆。
今天的豆浆，貌似比平常的都要更好喝……
而梦境里的画面又不自觉地浮现在脑海当中，小脸瞬间就多了一抹绯红:
‘为什么我才变成女生就会做那种梦啊？难道是我XY太强了，得不到发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