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都市的的一家花店。
傍晚时分。
长不大的老板娘今天没有睡觉刷剧摸鱼，很有精神地坐镇花店，为了嘉奖她的良好状态，冷清温暖的小店迎来了今天的第一位客人，是一位穿着黑色长裙的，戴着黑色的手套和小软帽的女孩。
她的皮肤很白皙，但几乎没有血色，是因为被冻的吗？
她的眼睛很大，但几乎没有神采，是因为没有睡好吗？
“请问需要什么花？”
“我看看………嗯——我能买下这个吗？”女孩指向被搁在角落的花盆。
花盆里没有土，只有老板娘打的浅浅一口水，被用来放快要枯萎的花朵。
一身黑的女孩指明她想要一束气色不佳的栀子花。
“啊这……”老板娘的小脑瓜不理解客人为什么客人要次品，“可是我这里有盛开的啊。”
“不用了，我就要它了。”女孩拈起一束花，凑近嗅着，露出欣喜的笑容，“你看，它的香味，浓郁得恰恰好呢。”
“那好吧，你喜欢的话，这花就算你半价吧。”
“谢谢。”
女孩离开了花店，双手握着花柄，迎风冒雪走在大街上，雪花落在她乌黑的长头发上，看上去是那么的醒目美丽，可来来往往的路人中，没有一个人注意到。
天，快黑了。
女孩来到了一处小巷子，谁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来这，也许是因为这是回家的路？
握着花的女孩在这条缺少光源的道路上走了许久，忽然看见，在一个完好路灯的隔壁，有一个男人躲在无关之处。
那是一个邋遢的男人，胡子拉碴，灰头土脸，头发许久未梳洗都打结在一起了。男人的脸色很憔悴，这么冷的天只穿着一件旧的蓝色西装，在一堆空酒瓶的围绕中，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女孩停下了脚步，握着她的花来到他面前。
“你在看什么？小姑娘？！”男人哈着热气，语气粗鲁不善。
他露出一个令人不安的笑容，“你来到这种地方，是想用肉身施舍吗？”
女孩没有惧意，她慢慢蹲下，把花递到男人面前。
“很好闻呢。”
“呵？你想施舍我一束花？！”男人舔了舔嘴角，朝着女孩缓缓伸出来手：“嘿嘿，我看你也很好闻啊。”
噗——
扑倒的声音。
男人疲惫的双眼一瞬间因惊讶而瞪大。
“叔叔，你很好闻呢。”女孩扑在男人怀里，深深吸了一口气。
“你说什么——！放开我！你这样的女孩就该回家找妈妈，而不是来这里干这种事！”
女孩仿佛没有听见，依旧陶醉在气味中，发出喜悦的声音。
“嘶…哈…叔叔……”女孩甚至发出了娇喘。
“你……”男人有些自暴自弃地认命了，在这样寒冷的夜里，有一个伴侣是可以温暖身体的。
他开始接受女孩的依偎，主动和她拥抱在一起，互相取暖。
他回想起自己的一生。
他本来应该有一个美满的家庭，然而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与妻子之间的感情开始布满裂纹，直到有一天他发现妻子的出轨……
此后的几年了，他的运势越来越差，先是因为工作的一点小失误而被开除，然后被人利用欺骗破产，生活陷入重重困境。
然后在他最穷困潦倒的时候，前妻出现，用一纸法院文书从他身边把女儿夺走。
思念女儿的他并没有放弃生活，依旧努力着。可是上天似乎看不起这个疲于奔波的男人，他的善良被人利用，他的诚实被人敲打。在品尝了人世间的酸甜苦辣之后，终于有一天他心中最后的信念也被无情打破了。
那一天，他绕过前妻偷偷去看女儿，他们在一起玩得很开心，他还送了女儿一个玩偶，为此他甘愿勒紧裤腰带打零工半个月。
只是任谁也没想到，偏偏在两人分开的那一刻出了意外。
女儿在他面前出了车祸，重伤不治死亡。
这个男人已经对世界没什么留念了，当口袋里仅剩的一点钱花光时，也许就是他与这个世界作告别的时候。
心存死志的男人望着趴在自己胸口的女孩，看着她美丽的容颜，情不自禁把手搭在她的头发上……
她是如此的美丽，是如此的干净又诱人，而自己又是如此的肮脏。
把心剖开都是肮脏的吧。
一股阴冷的冲动从心底涌出。
男人抹了抹眼睛，眼中满是凶狠的光。
他推到女孩，喘息粗气压在她身上。
女孩没有在意，依旧沉醉在气息之中，还想伸出手想要拥抱他。
“叔叔……”
他已经失去了理智，他扒开女孩的衣服，在血与雪中玷污了她。
“……我能闻到你身上散发的死亡气味呢。”
……
我是被死亡眷顾的孩子。
衰败的味道，药水的味道，眼泪的味道……这些真的很好闻呢。
奶奶是在三天前去世的。
那天在病床前，我扑在奶奶的身上，嗅着这些好闻的味道。
【唉，这孩子还舍不得她的奶奶呢。】
【真可怜，唯一的亲人去世了，一定很伤心吧。】
我听见，大家在我看不见的地方议论着。
可是他们都不知道，我没有哭泣呢。相反，这些好闻的味道让我昏昏欲睡，让我心驰神往，让我舍不得离开半步。
也是从这天起，我的世界充满了淡淡的香味。
……
“我…我做了什么？天啊…我到底做了什么！”醒目的红色像一根尖刺，戳进了浑浊的眼。男人紧紧捂住了眼，不敢去看她。路灯光照下，女孩的背景里都是光，但就是这一点点的光都会让他眼睛模糊，让他痛苦地落下泪。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你不反抗！我只是一个孱弱的流浪汉，你明明可以的…可以的……”
哭了一阵后，女孩从苦痛中醒来，她再次拥抱了他，再次呼吸起他身上的气息。
“诶？”男人的泪止住了，然后更加汹涌地流出，心中的后悔如同刀割。
“你…你是如此的美好…真的像我的女儿…对不起对不起……”
又过了一阵，道歉声、哭泣声、呢喃声都降了下去
“叔叔，你快要死了，是吗？”
女孩淡然自若，仰面看向男人。
“你…你…不狠我吗？”男人支支吾吾对女孩说道，脸朝向别处。
女孩摇摇头，说道：“请让我待在你身边。”
“我只是一个流浪汉…不，我是一个肮脏的犯罪者，你应该把我送到警局。”
“叔叔，不是这样的。我呢，可以闻到死亡的味道。”女孩重新拾起自己的花，可惜花已经被碾碎了，只剩一点点残枝败叶。
“……也很喜欢死亡的味道。”女孩嗅着花朵尸体说道。
“我知道。”
“你不怕吗？”
“怕？呵，畏光、没有精神，哈…什么好闻的味道……我都好久没洗澡了。对于没有钱、没有食欲、没有安身之地，孑然一身的我来说，死亡才是个好的结果吧。”
“叔叔，认识我的人、知道我的人……可是统统会离我远远的呢，他们说我是带来死亡孩子。”
“什么啊…这不是因果倒置了吗？你应该只是接近那些将死之人吧。”
“你充其量不过是一个有点奇怪的女孩，和我的女儿，和其他自由自在的女孩没什么不同。”
“值得被关心被呵护，而不是孤立指责。”
“……”
“……”
“你怎么不说话了？”
“没什么。那么，叔叔，就算我一整晚都粘着你，你也不会逃走吧。”
“啊…不会的……这么冷的天，有一个伴也好，身和心都可以得到温暖。”
女孩高兴的抱紧了男人，呼吸着来自他胸膛的气息。
……
…………
首都市的风雪天气持续了大半个月后，终于迎来了阳光明媚的一天。
这天，在郊外的公墓园里，女孩把一株栀子花放在一座墓碑前。
虽然黑色显得庄严，但女孩其实喜欢紫色呢，所以今天她穿得很精神。
女孩闭上了眼睛，和逝去的亲人对话。
此时，一个略显窘迫的男人来到了她身边。
“我找了你很久。”
“嗯，我知道了。”
“这是你的家人吗？”
“是的，我的奶奶。”
男人看见女孩放下的花——一株枯萎的栀子花。
“就算你再怎么喜欢枯萎的花…额……”男人看见女孩正深情地注视着他。
“…或许，你该试试鲜艳的花。”他拿出一朵盛开的栀子花放在墓前。
“我不是逃避你。”
“那一晚，我看着你的睡颜，迟迟不能入睡。”
“原谅我第二天的不辞而别。”
“其实，在那之后，我用仅剩的钱把自己打理了一下，刮了胡须，理了发，还把衣服清洗干净。”
“然后买了一批洗发露挨家挨户推销。”
“虽然挨了很多白眼，也得到了很多训斥……我还是赚了一点钱，这里我很感谢一家花店的老板娘，只有她没有嫌弃我，买了两瓶……”
“虽然赚得不多，吃了上顿就没下顿的，但我还是感到很快乐……”
男人笑了笑，修理干净的脸泛着活力的光彩。
“该怎么说呢，我……”
“好好闻。”女孩突然笑了。
“诶！？好闻……？等等！我明明已经放弃自杀的念头了，怎么会……”想到这，男人的脸有些苍白了。
怎么会这样啊……明明重新燃起了对生活的热情，又患上了绝症。
女孩悄悄凑近他，拥抱了他。
“傻瓜，肥皂与新衣服的味道，很好闻呢。”
“我的世界，满是这种味道呢。”
此刻，一直萦绕在女孩身上的香味消散了。
当然，只有她一人知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