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清欢的剑是中原最快的剑,这是所有人的共识。
何清欢其人臭名昭著,杀人如麻,这在江湖亦是常识。
何清欢风流倜傥,潇洒从容,他的朋友都这么评价他。
江湖人讨厌何清欢,也畏惧何清欢。
何清欢平生最爱杀人,次喜品茶。
他常吟白乐天之诗:无由持一碗,寄与爱茶人。
所以江湖传言,如果你有一天被何清欢盯上,那么就请他喝一壶茶,这是最现实的办法。
何清欢却对江湖上的流言不屑一顾,不过对于喜茶却是毫不忌讳。
寻常人可能一辈子都不会遇到他,更不用说被他盯上,除非——那人有什么特别的物什。
夜已深,而京城富商之一的梁家却是灯火通明,喧嚣不已。
“快快快,别磨磨蹭蹭的,子时快到了,快点站好队!”
锦衣大汉站在石阶上咆哮,声音如雷。
用人们深知自家侍卫统领的厉害,自然是不敢违抗命令。
“好了,都找对自己的位置,西门!西门!,西门的人呢?”
锦衣大汉怒不可遏,就这么点小事还办不好?
一阵骚乱过后,排兵布阵完毕,他终于是松了口气。
他回头看了看,身后是梁府的层楼叠榭,而房屋中站着几个持刀大汉。
几个最精锐的手下,围在那宝物——一个镶满宝石的杯子旁边,时时守卫着,眼睛机警的扫视着周围。
他又看了看严阵以待的部下。
用人们左手持火把,右带刀,足足有一二百人,塞满了整个前庭院,纵使是何清欢到来,也不可能在这几百人的眼珠子底下拿走东西吧,除非他真想江湖传言那样厉害,可他向来是对江湖上的捕风捉影不屑一顾,可是万一……
“不不不,不会的,没有万一。”他强行压下心中的想法,如果让下人看到他害怕的样子,以后还怎么教训他们。然而湿润的掌心暴露了一切。
他不着痕迹的用手蹭了一下裤子,想着把汗水擦去,然而汗水好像着了魔似的,怎么也擦不净。
他有点恼怒。
距离子时还有半个时辰,接下来就是等待了。
“吴统领,怎么样了?”一位衣着华丽,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出现在他身后,笑眯眯的嘴脸将嘴边两撇胡子扯到了最大的角度。
“回大人,一切都以布置妥当,就待那何清欢自投罗网。”
吴统领可能自己都没意识到声音里的颤抖,然而那梁月半是何等的眼力,一眼就看出了他内心的动摇。
旋即好生安慰道“吴统领不必担心,这次我重金请来一位江湖好手,定能保证你的安全。”
“在下并不是……”
“不必再说了,谁遇到这个煞星都会这样,不丢人,不丢人。”梁月半拍了拍他厚实的肩膀,以表理解。
闻言,吴统领也不再多言辩解。
这老狐狸!
“那大人请来的那位好手在哪里,怎的不见人影?”
“哼哼,你可听说过那‘白凰剑’”那梁月半得意的抚摸自己的两撇胡子,期待着眼前大汉的反应。
果然,他瞪大了眼睛,惊奇的说道:“那个华山掌门的入室弟子?年纪轻轻,一手剑法出神入化,连败‘书生剑客’刘儒胜,‘铁燕子’燕飞云,‘七星圣手’柳七星的白凰剑?”
“没错,就是那个‘白凰剑’。”梁月半很满意他的反应。这位统领向来稳重,能见到他这副模样,这几两黄金也是值了。
“这等大人物怎会屈尊……”话说道一半,吴统领就觉得自己失言了,虽然梁家不是什么名门望族,然而好歹也是京城数一数二的富贾,如此用词确实不妥。
梁月半摆了摆手,示意不用太拘泥小节。
“这位白大人近来下山历练,现暂居京城秦王府,前几日在秦王府做客时,有一面之缘。在我将此事告知后,她便允诺。”
“那,那…此人现在何处?”
不怪吴统领如此急迫,人言这白凰剑不但剑法凌厉,人长的也是极美的,施展剑招如同凤舞,不知使多少人沉醉。
梁月半笑着用手指向梁府屋檐上。“吴统领请看。”
只见月色下一人影茕茕孑立。
那“白凰剑”就站在屋顶房瓦卷起的一角,夜里的风吹动她的白色的裙摆和一头如瀑长发,背后的圆月为她镶了一层银边,却也让人看不清她的脸,更增添了一分神秘的美感。
她就那么立着,恍若仙人。
吴统领刚想出声,便被打更老头悠远的吆喝声打断了。
“子时已到,小心火烛——”
当“烛”字拖起的长尾终于消散于无边夜色当中,紧闭的院门,嘎吱一声,被人推开。
院门口站着一男子。
氤氲的茶香,从男子身上飘散开。
此人一袭青衣,长发束其垂在身后,手持长剑,剑带流苏,再看其面容,年纪不过二十,面庞白皙,眉毛很轻,一双秀逸的眼睛好像会笑一样,让人如沐春风,薄唇挂着微笑,仿佛他来这里是为了赴老朋友的宴会,而这一二百十号人都是宾客一般。
这副模样,除了那臭名昭著的何清欢还能是谁。
周围的人显然还没有接受这个事实——他就在这里,出现在所有人眼皮子底下。
吴统领的惊骇也并不少,这何清欢竟然蠢到如此地步,直接大摇大摆从正门走进来,真当我这梁府无人不成?
“抓住他!“吴统领一声大喝,震醒了愣神的用人们。
用人们一股脑冲向大门,将何清欢围了个水泄不通,有意思的是,却没有人敢再向前一步。
即便吴统领再卖力气的叫骂,也没有人敢上前,这让他很没面子,尤其是在自己崇拜的女性面前。
何清欢摇了摇头,好像在嘲讽石阶上男子的无用功,直接向前走去,脚步一刻也没有放缓。
显然,这些人还没有资格让他停留。
在他迈出前几步时,用人们还有勇气与其僵持,可在之后,那些人不约而同的侧开身子,不在阻拦男子的步伐。
毕竟,为了每月的几两银子可不值得搭上一条命。
何清欢步伐带风,径直走上了石台阶,颇有礼貌的抱了抱拳。
“统领可否让步。”随声音而来的还有一阵清香。
此番礼节让吴统领脸色可并不好看,自己的威名不可断送到这么一个小白脸手中。
“不让又怎样?”吴统领冷笑道。
“那就多有得罪了。”
未待吴统领出言讥讽,何清欢右手一带,剑鞘就狠狠砸向吴统领太阳穴。
一息之间,这位京城赫赫有名的武夫就趴在了地上,不再动弹。
用人们平时就饱受他的压迫,本是敌人的何清欢却帮他们出了这口不敢出的恶气,这让众人感觉心情有些复杂。
“梁大人。”何清欢笑眯眯的抱拳。
“何大人”梁月半可就没这么开心了,刚才自信的神情已经荡然无存,这人的武功高强已经突破了他的想象力,一招便制服了他家统领,只怕自己的宝物也是凶多吉少啊。
“不知何大人为何要取我家这九龙杯,梁某不记得何时得罪您了。”
“梁大人多虑了,何某只是对这杯子有些兴趣,不存在得罪之说,还请大人忍痛割爱。”
“此杯是我历经千辛万苦从扬州换得,途中不知道吃了多少苦,您这一句话就向让我双手奉上,怕是有些不妥吧。”梁月半捋着自己的小胡子继续说道。
“不好意思啊,梁大人,此事事关重大,可是何某保证梁大人会得到应有的补偿,如果您信得过我的话。”
“你是不是忘了你姓甚名谁,让我相信你?做梦!”梁月半大喝一声“白大人,还不出手!”
“不用你来教我。”屋檐上的女子飘然而落,落在何清欢身后,手中长剑更是出鞘,剑身通体乳白色,仔细一看,竟然是白玉铸成,而那剑尖锋芒直指何清欢后颈。
“姑娘是——”
何清欢心头一紧,此次匆忙受故人所托,未预先探查。本以为京城的武林名士已经寥寥无几,不成想竟突然出现这号人物。
凌厉的剑气已经直逼何清欢后颈,使得他背后汗毛倒立。
“这不重要,你,离开。”女子的话言简意赅,意思却不难理解。
“怎么样啊,何清欢,看来这回你只能铩羽而归了,哈哈哈”梁月半大笑起来。
何清欢没有理睬他。
“姑娘是要对我刀剑相向吗“
得到的是一阵沉默和依旧寒冷的剑气。
看来这就是答案了。
何清欢皱了皱眉头,事情似乎有点棘手,没想到这老头还不傻,反而是我有些稀里糊涂的就来当枪手。
正当何清欢自嘲时,女子身形动了,泛着寒光的剑尖于何清欢脖子的距离急剧缩短。
然而何清欢也不是省油的灯,身形一侧,剑锋贴耳而过,几缕发丝被切下。
眼看偷袭不成,女子变刺为砍,直取对手头颅。
何清欢心头一凛,这女子的剑好生凌厉。
他急忙立其手中的剑鞘,剑锋劈在金属打造的剑鞘上,蹦出火星。
何清欢借力一跳,跳出一丈,稳住身形。
眼看何清欢落入下风,梁月半大喜过望,大喊“谁抓住他,包你全家一生荣华富贵”
刚才还畏畏缩缩的用人们顿时有了勇气,果然是重赏之下出勇夫,人们纷纷抄起家伙,涌了过来。
何清欢自知双拳难敌四手,不再恋战,施展轻功转身冲进府内,几个大汉急忙想要抓住他,却被他三下五除二打晕。
他想要拿到桌上的东西之后溜之大吉。
不成想再度被白凰剑识破。
马上就要到手的东西,被她一剑挑飞,落在门口。
然而门已经被她堵住,更何况还有数十人助阵,已是插翅难飞,这可如何是好!
正当他心急如焚时,瞥到屋内的一包面粉,心生一计。
他抱起那一布袋,用力一扬,屋内粉尘大作,使得屋门口的人咳嗽连连,睁不开眼。屋内顿时乱成一团。
何清欢飞身向前,抄起九龙杯,就欲遁走,只见女子一剑划破尘埃,向他刺来。
他只觉得寒光一闪,抬头一看,只见到一张绝美的,令天地失色的脸庞,和锋利的宝剑。
何清欢慌忙间,下意识举起九龙杯。
那一剑就这么被一块红宝石挡下,而剑也在宝石上留下一道划痕。
何清欢抓住时机脱身,身体一翻,就落在一颗大树的树枝上。
作了个揖“谢梁大人雅赠,何某拜谢。”
随后便飞身遁走,几个呼吸之间就融入京城的黑暗之中。
梁月半气得咬牙切齿,即便是这样竟然都没有保住他的宝物!
“白姑娘!”梁月半怒从心起,怒吼一声,显然是认为她办事不利。
女子看了他一眼,眼神冰冷不带感情,好像在提醒他身份的差距。
梁月半咽了口唾沫,有些后怕,在这个年代,还是少惹这些江湖中的亡命之徒好一些。
“我会追上他”她看着他逃走的方向,轻启朱唇。
“快!快去!啊,我的意思是,请您不要错失良机“梁月半一边斟酌着言辞,一边用袖子擦了擦脑门上的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