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过午饭后,二人决定分头打探情报。
何清欢提议酉时回到客栈,白茶应了一声,二人便分手了。
他此时换了一身衣服,换了一个容貌。
现在的他虽然外貌不似本尊英俊,但是已经是有几分少爷公子哥的气质,这副模样可以对他收集情报的工作大有帮助。
他其实在路上就已经有了打算,去哪打听消息。
其他地方他不敢打包票,不过只有一个地方梁月半一定会去。
那就是青楼勾栏之地。
花街柳市,楚馆秦楼本就是达官显贵流连忘返之地,坊间传闻,连当朝太子,都会在每月初一到**花去见商姑娘。
当然,事后官府辟谣,去的不是太子,只是某个泼皮破落户,假扮了太子,只是想一睹**花花魁的芳容。
这事至今仍然是京城的笑谈。
但是富人会去烟柳之地,在何清欢看来,绝对是真理。
他向当地人打听了一下,得知本地最著名的青楼,叫做花满楼。
兜兜转转不一会,他就走到了目的地,因为离着几里地,都能闻到浓郁的胭脂香,即便是像他这样的外地人,也是可以轻松找到,更不用说,花满楼这俨然一朵盛开的玫瑰这样夸张的夺人眼球的设计了。
他站在楼下,可以看到墙壁木板上点缀的花朵,听到里面的嬉笑打闹。
“蜡烛高烧花满楼,豆蔻梢头不做秋。”
何清欢笑了笑,松柏长青,亦会腐朽,区区豆蔻,又怎会不做秋?
“诶呦喂,公子哥,来玩啊?”肥硕的老鸨,摇着一身的肥肉,举着团扇,扭扭捏捏的走了过来,油光满面的笑脸上,不知道施了多少脂粉。
“是啊,在下初到扬州,想感受一番人间极乐。”何清欢笑着抱了抱拳,世家子弟的风范尽显。
那老鸨上下打量了一下何清欢的穿着,然后回头一声吆喝。
“姑娘们,来客人了——”
这一声过后,几个曼妙的身姿接连飘过来,围住了何清欢。
“公子好好挑,好好选,选好了直接带去房里就好了,小女子就不打扰你了。”那老鸨堆起脸上笑容,摇着团扇离开了。
那些姑娘们显然是发现了何清欢身上流露出来的世家公子气质,争先恐后的展示着自己轻盈貌美,希望能得到他的青睐,多分得一些油水,毕竟他这样有钱的客人还是少数。
何清欢很明白她们心中所想,笑着从衣服中掏出了一锭银子。
而她们的目光也被白花花的银块所吸引,越发火热。
“我有一个问题,你们谁能回答上来,这银子就归谁。”
“什么问题?”
“快说呀,快说呀。”
姑娘们叽叽喳喳的叫唤起来,显然都是做好了将这银子收入囊中的准备。
“梁月半,梁大人最钟爱你们楼的哪个女子,或者说,他每次来都翻谁的牌子。”
刚才还欢呼雀跃的姑娘们顿时就哑了火,看样子,她们好像都不知道梁月半是谁。
何清欢看着她们思索半天也没有一个所以然来,有些泄气。
难道他竟然不来青楼?据说有一些人爱财不爱色,平生爱好就是躲在自己的钱庄里数银票,难道梁月半就是这种人。
或许他找错了?毕竟扬州城大,青楼数不胜数,可是何清欢推测,以他的身份,能让他看得上眼的也只有这首屈一指的花满楼了吧。难道何清欢猜错了?
看着她们眉头紧锁,绞尽脑汁回想的样子,他觉得应该是让他失望了。
“可惜了,既然你们没有人能回答出问题,这银子也就没有了。”
何清欢笑了笑,也不在意,反正方法多得是,转身欲走。
“诶,公子,别走啊。”身着红衣的女子挡住了他的路。
何清欢一看,这女子被半透明的红薄纱笼罩,几层轻纱根本不能起到遮羞的作用,那红肚兜都是隐隐可见。
“你换个问题,小女子说不定能用身体给你解答哦”
那女子眼带桃花,搔首弄姿,倒也是美人。
何清欢笑了笑“我就要问这个问题,其他的一概不感兴趣,既然姑娘不能回答,在下也就不打扰了。”
这一个月的相处里,白茶的天人之姿已经是印入了他的脑海,眼前的女子虽然算是可爱,但是一旦和脑海里的女子相比,简直如同云泥一般。
若是放在以往,何清欢可能还会调笑一二,而如今,已经是连调笑的兴趣都已经没有了。
那红衣女子显然是没想到自己的魅力会不起作用,不禁愕然。
“梁大人的话,应该点的花姐姐的。”众女子身后有一个声音传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吸引过去。
“哦?”何清欢听到不禁大喜过望,连忙走出重围,到那女子身边。
说是女子,确切的说应该是女孩。
她身着淡黄襦裙,身高只到何清欢胸口,小巧的瓜子脸上,稚气未脱,看总角发髻的样子,估么着只有十二岁左右,一双大眼睛里充满着紧张,小手无所适从地绞在胸前,显然是不适应被很多人注视的情况。
“你知道?”何清欢问道。
“嗯。”那女孩声音细若游丝,在如此吵闹的青楼里几乎是听不见的。
“她知道什么!她只不过是在瞎说!”那红衣女子横**何清欢和黄衣女孩之间,用力推开她。
那黄衣女孩打了个趔趄,却是一言不发,不敢还手。
“她才刚来没几天,又怎会和我们花魁花如意扯上关系!别听她胡说了!她就是个骗子,前几天还把张员外的玉镯给骗走了,幸好,小女子我揭穿了她的恶行!公子,你可千万不要相信她啊。”红衣女孩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扯开嗓子大声嚷嚷,惹得楼里的男男女女都往这边看。
“是啊,是啊公子,她就是个偷儿,上个月把杨二郎灌醉,悄摸顺了不少碎银子。”
“公子,你可莫要信她的哩,这女孩看着人畜无害,实际上一肚子坏水哩。”
其余的姑娘们都开始数落起来黄衣女孩的不是来,而那女孩却只是低着头,让人看不清她的表情。
何清欢看着眼前的这一唱多和,明白了情形。
他笑着,拍了拍她的小脑袋,之后在惊愕的目光中牵起她的小手,向楼上的房间走去。
只留给众女子一个背影。
他没有看到,那红衣女子脸上的狰狞。
房间不大,一张床,两个圆椅,一张八仙桌,一把琴而已。
琴旁边摆着一个香炉,炉子里熏香的青烟使得本来素雅的房间多了一份旖旎的气息。
何清欢坐在床上,笑吟吟的看着面前手足无措低着头的少女。
“你是第一次接客吗?”
那女孩轻轻点点头。
看样子想直入正题应该是有些难了,于是他便随意问起女子的身世,想让女孩放下心防。
一阵交谈过后,何清欢得知女子姓安名衾,本是北方幽州人,幼年丧母,因战乱逃到南方,贫困潦倒,无以为生。老父亲在一路上更是染上了风寒,前不久离世。安衾想着至少要让老父亲一路走好,便卖身葬父,因此来到了这花满楼。
安衾诉说自己的身世时,几次都是潸然泪下。
几个月前,还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故乡风光,亲人朋友,随着号角的吹响,全部灰飞烟灭。
对一个十二岁的孩子来说,这担子着实有些重了。
何清欢不由得感慨,战乱年代,存者且偷生,死者长已矣!
看来即便是这里,女孩也只是勉强满足温饱罢了,没有一丝的快乐可言。
俗话说,同行及冤家,同行之间的互相排挤,耍手段,也自然会找这个新人软柿子捏。
不过这也难怪,如今这世道,保全自己,就不可避免的去伤害别人,独善其身尚且需要拼尽全力,谁还有闲心兼济他人呢?
他走上前抱住她颤抖娇小的身躯,任由她的泪水打湿他的衣襟。
过了一会,哭声间歇,安衾从他怀抱中抽出身子,抹了把眼泪,终于是展颜一笑。
“谢谢你——”
何清欢说:“我叫何欢。”
“谢谢你,何公子。”
何清欢掏出了自己的那一锭银子,放在她的手心。
“拿去买点好的衣服,我相信你如果穿上流仙裙会很好看的。”
安衾苦笑道“公子这些钱都够我买五件流仙裙了”
何清欢笑道“那就买五件不一样的,每天换着穿。”
安衾开心的笑了,她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开心了,旋即好像想到了什么,又化作闷闷不乐的样子。
“那有什么用,你也看不到了……”她喃喃自语。
“你想穿给我看?”
安衾的脸霎时间绯红一片,支支吾吾的应了一声。
“公子不是问梁大人吗?”安衾决定转移话题,以此来掩饰自己的羞怯,殊不知,这样更显出自己的心虚。
不过何清欢看破不说破,照顾着安衾的自尊心。
他把她拉倒自己的身边,在床上坐下,让她靠着自己的肩膀,同时,问出了自己的问题。
接着他便听着安衾的娓娓道来。
梁月半每月都要来扬州进一批货,货是什么没人知道。除开做生意外,梁月半也常会来花满楼,只不过他用的不是自己的名字,而是化名梁湘。在花满楼,无人不知道梁湘,此人只点花满楼头牌花如意,而绝对不点其他女子,这些年,他在花如意身上一掷千金,然而除了花如意,没有人见过梁湘。
“那你一个新人,是怎么知道梁湘和梁月半是同一个人呢?”
安衾有点不好意思的说道“因为那天我无意间路过听到了他们私下里的称呼。”
“无意间?”何清欢嘴角勾起似有似无的微笑,花魁的闺房岂能没有看守?
安衾看到面前男子眼里的笑意,知道自己瞒不住他。
“是我自己偷听到的……”
“你为什么要偷听。”
“我…我好奇,姐姐们都说他长得俊,所以我就躲在拐角里,偷看……”
何清欢哑然失笑,她真是一个可爱的小女孩啊。
“然后你听到她叫他梁月半?”
安衾嗯了一声,扭动着腰肢,将身体贴的更紧了,手也是攀上了何清欢的大腿,并且缓缓的向着深处移动。
啪!
何清欢笑着捉住她的小手。
“小妹妹,你要干什么?”
安衾感受他宽厚的手掌,暗暗松了一口气,同时也有一份莫名的失落。
“公子可是觉得我的身体比不上姐姐们。”
这确实是事实,如今她的身体可以说是含苞待放,远远不到丰腴妩媚的地步。相信也没有多少男人是对这样的身体感兴趣的。
安衾又幽幽的道“公子你是第一个待我如此体贴的人,我的身子说不定不久就被哪个市井流氓给夺了去,与其这样,还不如就交给公子,我也好留个念想。”
何清欢听得心中一阵酸楚,旋即道“公子我……我最近要去处理一些很危险的事,等事情处理完了,公子——”他顿了顿,片刻后下定决心,说道“公子就接你走,好不好。”
安衾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接自己走?
替她赎身?
离开这个满是胭脂俗粉的地方?
天哪!她不止一次的在梦里构筑离开这里的情形,她梦想着邻家的蓝衣少年回来救她,他梦想着父亲笑吟吟的接她回家,告诉她只是做了一场噩梦,她也不是没有梦见过一个素昧平生的好心人会替她赎身,可是她真的没有想到,这一天竟然到来了!
泪水再一次夺目而出,只不过这一次是欢喜幸福的泪水。
她的心脏砰砰跳个不停,血液冲上了脑袋,让她的脑袋胀胀的。
肉体,毒打,恐惧,提心吊胆,马上就要永远离开她了。
她也隐约察觉到,这位公子有什么隐秘之事。
他做的这些可能是装的,可能他本身并不是那么体贴,可能他只是一个打肿脸充胖子的穷鬼,也可能是一个骗子。
但她要赌一把,用自己去赌一把,至多也只是和现在一样糟糕,而不会更甚。
已经一无所有,还有什么可以失去!
梨花带雨,而雨中分明有着一抹明媚的阳光。
“嗯,衾儿等着你,何公子。”她甜甜的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