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从暗道出来已经快一个礼拜了,他们每天都只能艰难地前行几里地,而何清欢这几日过得更是艰难。
不过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他也学会了不少以前不会的东西。
比如说,以前他只会点蜡烛,现在他会取火。
比如说,以前他只会杀人,现在他学会了杀熊。
现在白茶躺着的那张熊皮,就是那天他和林子里一头野熊斗智斗勇后的战利品。
然而就算何清欢剑术高超,但毕竟也是普通人,这几日与林中的野兽争斗已经让他身上又添了不少新伤。
这种茹毛饮血的生活,毕竟不是长久之计。
快点找到一个村落落脚,才是当务之急。
但是,雪上加霜的是,她的情况很不好。
一连几日,白茶都在昏睡间度过,清醒的时间很少。
她的身体烧的厉害,何清欢怀疑是因为那晚的暴雨,让她染上了风寒。
也正是因为如此,何清欢只能在她清醒的时候,出去打猎,在她昏睡的时候,陪在她身边。
可是何清欢也有时会在她清醒的时候和她唠嗑。
唠唠大江南北的奇闻轶事,和名门正派里见不得光的秘闻。
只不过,大部分时间都是何清欢在说,白茶在听。
可能是身体虚弱的原因,白茶的表情不再是那么冷冰冰的,笑的次数也多了起来。
有一次,当何清欢讲到“盗王”方摘月,顺走别人兜里的玉扳指不成,反而摸到了一个红肚兜时,她开心地笑了。
何清欢就下意识说,你笑起来真是个好天气。
偶尔,他们也会唠一唠,他们之间的事。
比如何清欢就问过白茶,那天在易阳客栈,她明明已经认出他,为什么还要逼那两个人走?
白茶说,她那么做不是为了他,而是不想让地上多两具尸体。
偶尔——就像现在这样,何清欢也会很强硬地,无视她绯红的脸,和秋水中蕴含着杀意的眸子,给她擦拭背上冒出的虚汗。
江湖人都认为他是一个无恶不作的小人,然而他自己却自封君子。
君子不趁人之危。
何清欢给她穿好衣服,手掌附上她的额头。
还是很烫。
何清欢觉得这说不通,寻常风寒怎么这么久还不见好转,反而越来越严重了?
“感觉怎么样?”
“还好。”
每次问她怎么样,都是一句还好。
“可是我看你一点都不好!”
何清欢跳起来,居高临下地怒视她。
这是他第一次对她大喊。
“怎么?”
“你本来就受伤,吃的却比我还少;晚上那么冷,你还偏偏不盖着熊皮;山路崎岖,你走路一瘸一拐的,还偏不让我背你。”
白茶看着他愠怒的目光,旋即偏过头去,默默地看向别处,不再理他。
而她越是平静,何清欢就越是生气,这天底下怎么有她这样倔的人,真像一头驴子!
何清欢深呼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尽力使自己的声音柔和一点,说道“让我看看伤口。”
“不必了,我应该早就和你说过,我的死活不用你管。”
“由不得你!你不让我管,我也非得管!”
何清欢怒从心起,在她瞪圆的双眸中,一把将她的左手摁在石壁上,同时,另一只手去解开她正面的衣物。
白茶一时间慌了,因为这些天他一直都是对她彬彬有礼,丝毫没有得寸进尺的行为,她也几乎认定了这个认识不久的男子,绝对不是那种见色起意之人。
过了一会,她缓过神来,开始剧烈的挣扎,奈何她身子虚弱,怎么能拗过何清欢?
不长时间,她肩膀处的一大块已经化脓的伤口就暴露在了空气中。
白茶不再挣扎,只是红着脸,轻咬着银牙,恶狠狠地说道“何清欢,我要杀了你!等我伤好了,我第一个杀的就是你!”
“好啊,你有本事就——”
何清欢在看到伤口的那一瞬,就不再说话了,刚刚心头的一把无明业火,也消散地一干二净。
他看向白茶的眼神里,充满了怜惜和悲伤。
而白茶最受不了的就是这种目光,她只当是他可怜她。
索性就闭上眼睛,不再看他。
她很清楚自己的身体情况:她知道那箭上是有毒的。这几天,她的身子里好像在火炉和冰窖里来回折腾,时冷时热,难受的要命。但是她不想让何清欢知道,怕的就是他用这种目光看她。
过了一会,她睁开眼睛,一字一顿,轻轻地说“箭上有毒,我命不久矣,不要在我这死人身上浪费时间了。”
何清欢觉得他说的有理,点点头,站起身来,抱拳道“后会有期。”
“后会无期。”
他已经走了很长时间。
天色又暗了,她一个人靠在石壁上。
她总是想着,这天怎么总是暗的,每次睁眼,都是伸手不见五指。
前几日,还有一个人可以陪她唠一唠,驱散黑暗的恐惧。
现在,她只有自己一个人等死。
她看着怀里的长剑,神情凄然,片刻之后,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