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一番打听过后,他们得知,北方人已经彻底占领了扬州城,还在全城内搜捕年轻漂亮的姑娘——这确实像他们干的事。
而这些姑娘全被集中关押在原本为死囚准备的扬州天牢里,既然是为死囚准备,那条件可想而知。
张云生得知此事后,更是一刻都等不了,恨不得光天化日之下就冲进防备严密的天牢里。
何清欢面色凝重地说道“等一等,我们要做足准备,不可擅动。”
“有,有道理”张云生觉得自己鲁莽了,便问道”怎么做准备?”
何清欢笑了笑,伸出三个手指“羽居的碧螺春,东坡楼的东坡肘子,醉仙楼的阳春面,一样不可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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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茶质问道“你们到底是去干什么的。”
她不由得对他生出好多佩服,因为就是在现在这种时候,眼前的这个男人竟然还有心思去食肆大快朵颐。
何清欢理所当然地说道“人是铁饭是钢,杀人也得要力气?而且你也不用太生气,我们又不是吃独食,不是给你带份了吗。”
白茶恨不得现在就拔剑把他舌头割下来,不过当张云生红着脸端上热气腾腾的阳春面和一碗诱人的东坡肘子时,她就屈服了。
毕竟她已经好几天没有吃上好东西了。
她攥了筷子,先将耳畔的发丝挽到耳后,挑起几丝面条,慢慢地塞入小嘴里,阳春面升起的隐隐热雾将白茶的小脸笼罩其中,颇有几分仙气。
虽然她很想好好品尝,但是现在却不行,因为她感受到对面两道灼热的目光。
何清欢还好一些,前几日已经把该看的都看了,张云生就已经完全的沦陷于这美景之中了。
白茶把筷子拍在桌子上,问道“看什么?”
何清欢闻言,突然伸出手,不由分说一把捂住了张云生的眼睛。
张云生想要扒开他的手,却怎么也做不到,只能无力地大声抗议。
“你干什么!”
“不让你看。”
“凭什么不能看!”
“盯着女孩子吃东西不礼貌。”
“你不也盯着看吗。”
“我没啊。”
“你怎睁眼说瞎话,你刚才不也在看。”
“那是刚才,现在我闭上眼睛了。”
“不可能!”
“你现在又看不到我,怎知不可能。”
“你!你放开我!”
张云生气地摇头甩脑的,想把脸上这只手给甩掉,可是这只手好像是涂了胶,怎么都甩不开。
“好了,现在没人看了。”
何清欢用另一只手撑着头,一双眼睛带着笑意盯着她。
“无聊。”白茶嗔道。
她捧起肘子,低下头小心翼翼地啃着骨头上的肉丝,模样很可爱,像一头幼兽。
“好吃吗?”
白茶没有搭理他,但是看她脸颊微红的样子,就知道了答案。
看着她啃着骨头,何清欢试探地对白茶说“要不你留下来,今晚就我和这小伙子去。”
果不其然,白茶停下动作,皱眉问“为什么?”
他就耐心的劝说,说她的伤势未愈,说扬州此时凶险,说为了黎民百姓,她一定要安稳抵达华山,绝对不能冒一点风险……
不过何清欢已经见识过她的臭脾气了,好话总是说不得,非得用硬的才行。所以他也留了一手,聚气于掌,如果她不同意,就是打晕也要让她留在这!
白茶沉默了一会,点了点头。
这可让何清欢有些吃惊,她怎么如此听话了?
“你真的留在这?”
“还有假?”
何清欢连连摇头,怕她反悔。
白茶道“我会等到明早卯时,过了卯时如果你还没回来,我就独自出发,我会在梅庄的报春客栈等你。”
“一言为定。”
张云生听着两人之间的交谈,眼神中的神往之色莫名更甚。
月黑风高,路上无人静悄悄。
何清欢和张云生一高一矮,走在空荡荡的街上。
张云生将半个身子藏在何清欢身后,还时不时鬼鬼祟祟地回头瞅瞅身后,好像有什么人在尾随监视着他似的。
何清欢就始终昂首挺胸大踏步的走,连脸色都没有什么变化,因为对他来说,只要不是在要命的林子里,怎么都好。
“你……你有什么计划吗?”张云生刻意压低了声音。
何清欢没好气的白白眼“我能有什么计划,我连扬州都是第一次来。”
“那……那可怎么办……那天牢可是禁地啊,被抓到可是要……”
张云生浑身打了个冷颤,他可不敢想象那下场。
何清欢笑了“你刚不是说‘举手之劳’吗?”
“那是两个人,现在就只有你一个了……”
张云生只记得这男子旁边神仙姐姐的厉害,却很怀疑这俨然一个小白脸样子的何清欢。
何清欢哑然失笑,他还没想到自己会被一个小自己好几岁的小孩子给看不起,何清欢决定给他点颜色瞧瞧。
他笑容玩味“不是还有你吗?”
这句话让张云生很疑惑,他连最基本的武功都不会,只空有一些力气,不过这力气在北方人眼里都是不值一提,他能干什么?
不过等到了这天牢前,他就明白,那小白脸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了。
天牢的外墙是用石料堆砌成的圆柱,至少有四层楼高,圆柱有一个一人宽的豁口,豁口连接着通往地下的阶梯,沿着阶梯走,就会到达扬州天牢。
而这唯一的入口旁边,有数十个身披铁甲的北方大汉日夜坚守,这防备不得不说是滴水不漏,不过更让人觉得可疑的是,为什么北方人要如此重视这天牢?
张云生看着眼前的庞然大物,咽了一口唾沫,下意识地寻找何清欢的身影,可惜他早就不知所踪,因此他只能听从何清欢刚才的指示,硬着头皮往前走。
不出意料,他被两柄交叉的长枪挡住了去路。
他茫然失措地站在那,怔怔地抬头看着北方人藏在头盔阴影下的脸。
那男的嘴里突然吐出一长串张云生听不懂的话,然后一个小瘦子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
那瘦子着长袍,罩马褂,头顶个瓜皮小帽,满手都是玉扳指,然而走路却是低头哈腰,说话也低眉顺眼的。
他和其中一个士兵交谈了几句后,就快步走到张云生面前,唾沫横飞地冲着他大喊“兵爷说,这不让靠近,快滚回去罢。”
张云生知道他,他是城主府坊市里的陈老二,昔年因得罪了孙少爷被抓紧府里做苦役,又因为在北方做过两年生意,会几句北方话,被扬州城城主孙朔提拔为译者,专门负责处理与北方的贸易往来,当年也是出尽了风头,想不到他竟然也开始为了北方人卖命,真是恬不知耻。
张云生怒不可遏,这人得了城主知遇之恩后,竟然做出此等背信弃义之事,当即叫道“小人得志!”
孙老二掸掸自己员外袍上的灰尘,嘿嘿笑道“良禽择木而栖,你个小兔崽子懂什么?滚回去吧。”
张云生怒火中烧,但还是想着何清欢交代的事情。
“被掳来的女子是不是都在这?”
孙老二满不在乎地把玩着手上的玉扳指,说道“是啊,刚才刚玩完一个,下一个还等着我呢,怎么,你也想玩玩?毛长齐了么?”
说罢,孙老二就仰头大笑起来,没有看到张云生逐渐涨红的脸。
想着清儿很可能也已经遭了毒手,张云生控制理智的最后一根弦崩断了,他照着孙老二丑陋的脸,一拳打了下去。
到底是打过几年猎的少年,这一拳可不轻,孙老二的门牙都被打断了,嘴里是血流如注,刚刚还狂笑的他跌坐在地上,捂着嘴,惊恐地看着面前的少年,开始嚎啕大哭。
旁边的士兵见状,踏前一步,挥舞起手里的长枪。
张云生怒气消退,恐惧浮上心头,没了那一鼓子勇气,只能颤颤巍巍地一步一步后退。
正当他心中生畏时,一只白皙的手突然出现,在面前高大男子的肩膀上拍了两下。
那男子扭过半个脑袋,却是何清欢和煦的微笑。
下一刻,张云生就感觉脸上有了一股温热,就像以前的雪夜和师傅围坐在篝火旁感受到的温暖一样,只不过这次的暖流有些潮潮的,湿湿的。
他本能地在脸上抹了一把,是鲜红的液体,再看那个高大威猛的武士,还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好像一尊雕像一样,只不过他盔甲缝隙中流下的血已经说明了一切。
他倒下了,让得张云生看到了云淡风轻的何清欢,也看到了他身后一地的尸体。
他不由得张大了嘴,目光定格在何清欢手里滴血的剑,又闭上了嘴,随后只是蠕动了一下嘴唇,没有再说什么。
何清欢蹲下,将视线与陈老二平齐,笑容可掬问道“清儿姑娘在哪间?”
陈老二捂住嘴,鼻涕和眼泪止不住地往外流,同时像一个拨浪鼓似的拼命摇着头,嘴里断断续续地发出“呜呜”的声音。
他没有用了……
张云生只觉得剑光一闪,陈老二的脑袋就和脖子分了家,他甚至都没有看到剑的残影。
何清欢摸了摸陈老二的身子,摸出了穿在一起的一串铜钥匙。
天牢已经没有了看守,他们二人可以安心的开始救人了,但是保不准几时会有来换班的士兵,因此行动还是要抓紧时间的。
何清欢率先踏入天牢,张云生则远远地跟在后面。
天牢里十分昏暗,只有两侧的几个火把能提供照明。因为常年不见日光,这里的空气都是变得十分浑浊,散发着一种发霉的怪味。铁栅栏围成的牢房一间接着一间,排布在两侧,里面都关押着他们从城中四处掳掠来的女子。那些女子一看到何清欢二人,都拼命拥挤到铁门前,从间隔中伸出手,哭喊着要离开这里。
“我们……我们不救她们吗”
“先找到你姐姐吧。”
张云生点点头。
二人在狭长的过道中来回寻找,张云生却始终没有发现清儿那头显眼的银色长发。
张云生摇摇头,有点失望,对何清欢道“她不在这。”
“不在这?”
张云生随意找了一个姑娘问道“你见过一个一头银发的姑娘吗?”
“银发?”
“对,大概这么高。”张云生稍微在自己的头顶比划了一下。
“好像有印象……她可能是被带走了。”
“带走了?带到哪去了?”
“不知道,北方人的话我一句也听不懂……”
何清欢二人一个接一个的把牢门打开,那些吓坏了的女子匆忙道了声谢之后,就从天牢中鱼贯而出。
“你确定没有你姐姐?”何清欢怕自己待会还要白跑一趟,所以每打开一个牢门都会问他一句。
“没有。”张云生想不通,明明其他的女子都被关在这儿,怎么只有清儿不在,带走,又能带去哪呢?
“咦?”
“怎么了?”张云生看到旁边的男子突然盯着手里的那串钥匙。
何清欢喃喃道“钥匙……多了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