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繁星无月（4）
待文浩走出一段距离之后神雨落回过头来，目视着文浩消失在拐角处，紧接着深吸了一口略显得冰凉的空气，转身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
她透过护栏瞧了一眼已然漆黑一片的学校内，只见得那些高大茂密的树影在这样漆黑的时候似乎都有点像鬼影。舞裙市第一中学是不允许晚自习的，也正因为这样夜里的学校才会静谧无人。她四下里看了看，只有围墙上的圆形灯泡一路明亮，除此之外再无光源。
“有谁在那里……”她的声音徘徊在自己耳边。
果然一个月的平静太过于长久了，隐藏在黑暗中的人其实从未离开，他们在暗中窥伺，如今机会来到，他们再度现身。
“这一个月……不得清闲么？”神雨落这么说着，她怀抱着长刀匣子，闭上双眼，面朝星空。
宋君教过她，若是碰上暗处的敌人，就不要有太多的动作，因为每一个举动都可能是破绽，被暗杀者抓住了破绽……必定是死路一条。
她刻意支走文浩，只是想留下那个暗处的人。
静得有些可怕了，似乎连微风的冰凉中都夹杂着一丝铁腥味。她几乎能嗅到暗处那个人身上的气息，那是细微得几乎无法察觉的悉簌声，随着夜风起落自无数个方向而来。
她找不到敌人的方位，只是知道有人在靠近，那人的身影快得像是利箭离弦，却又静得仿若无形。神雨落只觉得四面八方有无数个影子闪烁着逼近她，却无法找到实体。
上百个影子迅速向着神雨落聚集，刹那间灯火闪烁一瞬，刀光一现。
神雨落突然动了，她在一个吐息间完成了开匣，收鞘，抽刀三个动作，她的刀光于黑夜中寻匿出那个看不见的身影，宛如流光追影。
“叮！”
暗处的身影暴露出来，来者用匕首格开神雨落的长刀，身体贴近。
是暗杀术！神雨落一惊，她听说过古流暗杀术的传闻，修炼此道的人可以在近身的瞬间取走性命却不留痕迹。
这么近的距离……是暗杀术的最好出手时机。
来者只要手腕轻轻一动，就能从神雨落的心口剜出血来。
宋君的声音突然清晰地回荡在神雨落的耳边：“被暗杀者近身了也不必惊慌，你的血管里流淌着最优秀的恶魔血，你的身体比常人更加柔韧且结实，你可以做到常人做不到的动作。”
“正面迎上去，错过对手的刀刃，你要旋转，学会旋转。刀刃很长这是优点，但是近身战的时候你要把它当做短兵器，学会用近刀柄处的刃口斩切。”
神雨落猛地旋身，黑影的出拳落了个空。紧接着她调转刀柄，左手锁住来者的喉头，右手将刀柄前方的两寸刀刃压在来者的后颈上。
她上前两步将那个人压在围墙上，他们的头顶点亮着球型的灯泡，这样的灯顺着道路一直延绵出好几十米。
“你是……”神雨落皱着眉头，她眨巴眨巴眼睛。
“是我啦，傲娇妹你赶紧把这危险的东西拿开。”在神雨落的眼前，那个双目鸽血红的女孩子吐着舌头。
“洛晴空？你搞什么啊？”神雨落如释负重地长吐一口气，她抽开眼前女孩颈边的长刀。
“好啦好啦，算你赢了啦，”洛晴空缩了缩脖子，“本来想吓吓你的，想不到你直接一刀就上来了……”
“一个月你没了影子，我怎么会知道是你！”神雨落没好气地推了她一把，借此表示她的不满。自从一个月前洛晴空离开宋神剑道馆之后神雨落就再也没见过她，一个月不声不响之后她却又在这个关头出现了。
神雨落上下打量了眼前的女子，洛晴空还是那身黑色紧身衣的装扮，瀑布般的银发依然夺目，傲人的身材照旧力压自己一筹——何止是一筹，洛晴空模特般的身材根本就是傲视群雄。
“那……这个月你到哪里去了？”神雨落问她，转瞬间她又觉得自己多了嘴，这种事情本不该多问的。她们都有各自的生活，也有自己的秘密，只是因为有些事情交集在一起而成为了朋友，她们的对话中通常都会有意无意地回避这种问题。
“没去哪儿，其实根本没有离开舞裙市。”洛晴空耸耸肩。
“这么敷衍我啊？”
“只是没来找你而已……事情越来越多了，这阵子可能都不会和你联系了。”洛晴空摇着头，“最近的恶魔越来越多了，自上次宋君那件事开始就不断地有恶魔出现，五盛会都快管不过来了。”
“你又是何必呢……你不觉得危险么？”
“是啊，危险，”洛晴空虽表示赞同，可是又接着反问，“可是何处不危险呢？舞裙市有哪里不危险呢？”
她叹了口气，看着夜空：“傲娇妹，其实我很羡慕你的，你还可以过这样平静的生活……每天有小笨蛋给你车前马后，每天可以在自己家里睡懒觉，可以去上学……”
“真希望可以一直这样啊……”神雨落喃喃。
洛晴空摇摇头，盯着神雨落的眼睛：“傲娇妹，你真的以为……真的以为可以如你所愿过平淡的一生么？”
“我没指望过，况且阿浩也说要接受他的命……那我就跟着咯。”神雨落这么说着，其实她懂的，纷乱的年代里平静是奢望，本流着不平凡热血的她们没有享受安宁的资格。
“不过没事啦，”洛晴空拍拍神雨落的肩膀，“宋神剑道馆馆主罩着你们害怕什么？这可是求都求不来的福分啊。”
“其实我不怎么喜欢的，只是阿浩很喜欢而已。不过他既然喜欢……就随他去吧。”
“哟哟哟，一口一个阿浩呐？”洛晴空戏谑地笑着，她伸出手指戳戳神雨落的脸蛋，“我可是知道的哦，你和小笨蛋没羞没臊腻腻歪歪的生活……”
“哪有！”神雨落脸涨得通红。
“哈哈哈，瞧你这样子，开你玩笑的啦。”洛晴空笑的花枝乱颤直不起腰来，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哈哈，我不得不说，哈哈哈，你刚才的样子好搞笑……”
“你有完没完！”神雨落挣脱洛晴空的双手，她转过身去双手抱臂，脸蛋仍然红得像是苹果，“我不理你了！”
“好啦好啦，傲娇妹别傲娇了啦，我不说了还不好吗？”
神雨落撇撇嘴：“烦死了，老女人！”
“行行行，我是老女人，傲娇妹别傲娇啦，老是傲娇嫁不出去的——哦我忘了你和小笨蛋已经……”她故意没有再说下去，只是挂着笑容看着神雨落。
“好吧好吧，”见神雨落鼓着一张脸，洛晴空也只得作罢，“停止这个话题总可以了吧？”
她的话锋一转：“这次来找你是有事情的，你不会以为我单单是来找你开玩笑的吧？”
洛晴空是个爱开玩笑的女孩子，每次她和神雨落见面的时候都要挑逗神雨落好一会儿，神雨落也深知她这一点。虽说洛晴空是个随性的家伙，可是她严肃起来也是相当靠得住，即使直面生死也面色不变，说起话来有条不紊。
“那……你有什么事？”神雨落问，她仿佛看见洛晴空的红色眸子里闪烁一瞬极厉的肃然。
“有一件好事和一件坏事你想听哪件？”
神雨落略带讶异地看着洛晴空，她不知道洛晴空何时学会了卖关子。
“你怎么也搞这一套？那……先听坏消息吧。”
“坏消息啊……坏消息其实我已经告诉你了，正因为堕化的恶魔越来越多，五盛会正在内部清理，我这一段时间或许都不会来找你了。”洛晴空又补充了一句，“不用担心我，我的老大很靠得住。”
“这消息……倒也不坏啊。”
“若真是这么简单倒是好，可是你知道五盛会清理内部会导致什么吗？”
神雨落略微有些心里不快，洛晴空又在话里留了个扣子，她想了几秒：“导致……人手不够？”
“看来你也明白的样子，”洛晴空正色道，“五盛会似乎不准备续签第一盟约了，偏偏这个时候进行了大清洗……那样五盛会就没有那么多人手可以用了。一来五盛会要四处招人，二来……像你和小笨蛋这样恶魔血纯净却又没什么依靠的人就很危险了，我怕他们……会顺手把你们也给清理了。”
“宋馆主说了保护我们的，怕什么？我们……”神雨落有些语塞，她突然想起宋君给她发的那条短信来，若那条短信代表宋君离开了舞裙市，那么……
洛晴空笑容很灿烂：“对啊，好消息就是你是宋馆主的人，五盛会不敢动宋君的人，再怎么样都不敢。”
“我的天，你这好消息和没说有什么区别？”神雨落右手扶住额头，她真不知道眼前这个虽有些二逼兮兮但本应很靠得住的女孩子怎么会变得这么难交流了。
“对啊，其实没什么区别，只是为了下个套来哄哄你。”洛晴空笑的更开心了。
“烦烦烦。”神雨落咕哝着。
“烦什么？小笨蛋惹你生气了？”
“倒不是阿浩……嗯，惹我生气了。”神雨落口中的话语凝了好几秒，她犹豫着是否将“宋君可能要离开”这件事情告诉洛晴空，最终还是没能说出口。
“生什么气嘛，要是我有这么个死忠的小弟我才不会生他的气呢。你要学会看淡，要淡定，淡定啊。”
神雨落只好顺着洛晴空的意思来：“我淡定得很啦，我知道你什么意思……不要老是说教我。”
“好啦好啦，你现在有这么长一段时间的安稳日子，好好珍惜吧。”洛晴空说着，“这倒是实话，前两天五盛会明令说不能动宋君的人，你和小笨蛋进了宋神剑道馆算是享清福了。”
“这么重要的事情你怎么不早说啊？你刚才说好消息的时候就该告诉我的。”
洛晴空似乎想起来了什么，她呆呆地看着神雨落，口中吐出一句：“我刚才……忘记了耶。”
“你怎么和阿浩越来越像了？”神雨落直叹气，她前不久还觉得洛晴空认真起来很靠得住来着。
“会谈结束，走人了。”洛晴空歪着脑袋伸了个懒腰，她神情深邃地注视着神雨落的双眼，“总之，傲娇妹你好好珍惜吧，你和小笨蛋的平静生活。”
“晴空你……什么意思？”神雨落嗅到了洛晴空话里的异常。
“没什么，我走咯。”洛晴空转过身去，她俏皮地甩了甩手臂，打了一个清脆的响指。
“喂，你稍等会儿……”神雨落正说着，眼前那个曲线玲珑的女孩忽的一晃，只留黑羽飘落。
神雨落伸手接住一片黑羽，她注视着那片羽毛好一阵子，最终轻轻叹了一口气，转身走上了文浩离开的那条路，消失在了尽头。
“洛晴空……”一只手捡起地面的黑色羽毛，戴着白色脸谱面具的男人这么自言自语。
男人手中的扇面打开又关上，在空气中激出冰冷的“嗤啦”声，久久不息。在那扇面之下，红色乌鸦眼睛闪着微微的光芒。
繁星无月，空气中跳动着躁动不安的气息，那些沉寂已久的火苗都点燃起来，仿佛预兆着新一轮风雨的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