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夜火（2）
笑着笑着文浩停下来：“嘿，雪叔你不觉得我们很蠢么？”
“是啊，很蠢。”雪城右手从电脑桌上拿起他的可乐，“男人都这么蠢，你以后会知道的，”他拧开瓶盖举起瓶子，“干杯，为了愚蠢的男人，也为你那即将盛开的花。”
他凝视着文浩的双眼，煞有其事：“小耗子，答应我，若是你真的遇到了命里的那个人……绝不要辜负她。”
“你也得让我遇到啊，把我和你混为一谈啊……”文浩抱怨，他也举起可乐：“不过你说得没错，干杯。”
雪城的可乐瓶与文浩的轻轻对碰，他忽的笑了一笑，难以想象这样一个沧桑的家伙能笑得这么和煦，他说：“这可是男人的承诺，别忘了。”
文浩咧开嘴笑了，两瓶可乐在空中撞击迸出泡沫，飘散在空中宛如冉冉火星。他不知道为何会有种誓言一般的庄重，只觉得碰杯的时候有什么东西改变了。瓶与瓶相撞的瞬间他觉得他似乎身处草原之上，身旁燃烧着熊熊的篝火，繁星之下他们举杯欢饮。
“哦……不过你还是个小鬼，”雪城突然这么说，“不像我们那个年代，现在的年轻人都幼稚的要死，一个小鬼懂个屁的感情啊？”
“喂，你这样说很伤我自尊好吧……”
“不过听说你们又普遍都早熟，年纪轻轻就讨论情情爱爱不是么？”
文浩灌了口可乐：“你别问我，我不知道。”
雪城也跟着喝了一大口，他感慨：“所以说啊，畸形的年代造就畸形的年轻人，我在你这个年龄的时候周围的人都要结婚了呢……”
“喂喂喂到底谁畸形啊？”文浩反驳，“我一没工作二没妹子我怎么结婚啊？”
“你不是在宋神剑道馆找了份工作么？宋君没给你发钱？”雪城将可乐瓶重重砸在桌面上，一副疾世愤俗的样子。
“我倒是……不知道。”文浩茫然地摇着头，他想起似乎神妹和他提起过这件事，多半是怕他靠不住就没告诉他细节。
“听神妹说过有一笔钱，具体多少我倒是不知道……”
听到有钱发这个消息文浩心里先是高兴了一小会儿，随即便苦逼了起来。若是发了钱，怎么没见他的零花钱涨了哪怕一成？想起来真是……人生苦短。
“说到这个，近来一段时间在宋神剑道馆感觉如何？是不是觉得我很靠得住？”
“和你有什么关系？”文浩一副嫌弃的样子，“对我好的那是宋姐，关你什么事？”
“我靠，不是我叫你去找那个女人的么？你忘恩负义吧？”
文浩摆摆手：“行行行，算你有恩。”
“既然谈到正题上了……”雪城身体前倾，他摆了一副谈判的姿势，浑浊的眼睛注视着文浩。
网吧的灯光仿佛猛地一抖，一切都安静了下来。一瞬间文浩觉得气氛变了，空气骤寒，眼前这个男人的双目中……另外一个影子显现出来。
文浩知道他是见过雪城眼中那个人的，那个身影令人不寒而栗。他隐约觉得头顶上打碎了一个鸡蛋，一股急遽而下的寒流令他微微打了个寒噤。
那种感觉仅仅持续了一秒钟，紧接着雪城哈哈一笑，眼中的严肃阴厉骤然崩碎，他一掌拍在文浩的右臂上：“紧张什么呢，你雪叔会害你么？”
压在文浩胸口的那块石头忽的碎裂了，他如释负重地偏着头笑：“我怎么知道……你看你那表情和要吃人似的。”
“我靠，谈正事当然得用严肃的表情啊，你要不要我再来一遍？”
文浩连忙拒绝：“免了免了，你有什么鬼正题你就赶紧说吧，别吓我。”
“没什么能和你说的，“雪城耸耸肩，“只是最近有些事情不能老来这个网吧，临走之前和徒弟说说再见。”
“我什么时候成了你的徒弟了？”
“你又忘恩负义，”雪城又是一巴掌甩在文浩手臂上，“忘了这个月谁教你打游戏啊？”
文浩只能挠挠头不说话，这个月来雪城的确三番五次地出现在这个网吧，每次都请文浩上网。文浩见帽子哥那儿一毛不拔也只得跟着雪城混了，这么算起来……他还真算是雪城的徒弟。
“总之下个月我是不会来了，以后再联系。”雪城说着从口袋里摸索出一张卡片来，那张卡上串着一根漆黑的羽毛。
“我这里有这家网吧的上网卡，我不用也会扣费，你拿去吧。”
文浩呆呆地看着那张紫色的上网卡，他的心中响起阵阵擂鼓声，天地间只留一人一卡。这时候他才觉得跟了雪叔真没亏，真没亏！
“雪叔！”文浩热泪盈眶地握住雪城的双手，“您老人家真是如来转世此等大恩大德文浩没齿难忘！”
“现在的年轻人怎么都见钱眼开呢？”雪城装模作样地甩开文浩的手，“才这么一点点利益就让你成了这样，以后你还不是个社会的人渣？我年轻的时候从来都是金钱如粪土！”
文浩眼带疑惑地看着雪城几秒，他们俩都没说话。
“咋了？不信啊？”雪城问。
文浩摇摇头：“不信。”
“靠，”雪城说着一把抢走文浩手中的上网卡，“不信是吧？那行，可乐还我，网费也还我。”
“我去，你有身为长者的自尊么？我说我信我对得起我的良心么？”文浩忍不住吐槽。
“可乐，网费。”雪城眼睛不眨气不喘。
“雪叔你是人么？”文浩翻着白眼。
雪城死盯着文浩：“可乐，网费。”
“喂，雪叔你太不人道了吧？你一个长辈和我这晚辈较劲儿？”
雪城不依不饶，一张脸像极了要债的黄世仁：“你是信我还是还钱？”
“我，我……”文浩一副宁死不屈的眼神，他恶狠狠地看着雪城的双眼。
十秒钟之后文浩缴械投降，最终在金钱和良心之间……他选择金钱：“好吧，我信。”
“哈哈，”雪城拍着文浩的肩膀，“我早告诉你姜还是老的辣，我年轻的时候可没你这么窝囊。”
“行行行我窝囊，”文浩斜眼瞟着雪城，他夺回那张上网卡，“卡拿来。”
卡上挂着一根两寸多长的黑色尾羽，深沉的黑色里透着水滑的亮光，在羽毛的柄上垂直连接着着一个颇有年代的圆形铜牌。文浩将铜牌翻了个面，底面纹着一个虎头的形象，纹路上新蘸的墨渍已然凝固。
“雪叔这是什么？”文浩用两根手指捏着连在卡上的黑羽毛给雪城看。
“你说这个啊……”雪城伸手撩拨撩拨那根羽毛，“你要是真有事要找我就白纸黑字写好，用这个印个章印在右下角，放在网管那儿就好。”
“网管大哥……跟你很熟？”
“你管他熟不熟，放那里就是了。”雪城说着站起身来，他拍拍文浩的肩膀，“嗯……一个月之后再见吧。”
“那一个月后见咯。”
“你会后悔吗？”雪城突然问。
“后什么悔？”
“过了这么久的平凡日子，现在却要你拿刀砍人，你觉得你以后会不会后悔？”
文浩苦笑着看了雪城许久：“嗯……其实最一开始有点后悔的，可是……我都踏出一只脚了，怎么能停下？”
他没能说出“我觉得这样很帅很爷们”这样的话，他觉得那样雪叔肯定会鄙视他。
“嗯，不后悔就好，忘了提醒你件事，你那女朋友来找你了。”雪城在文浩身边一掠而过，他的话留在文浩耳边。
“我说了是大姐好吧……”文浩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他扭过头去看着网吧的入口，突然如临冰窖。
昏暗的灯光下投出一个修长的剪影，双马尾的女孩抱着双臂看着他，脸上带着隐隐的杀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