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夜火(6)
网吧的灯熄了,就着电器指示灯的微光略微能看出房间的轮廓。两个男人正对而坐,仿佛多年老友相聚而谈。
“所以呢,这个故事就该这么完结。年轻人的世界交给年轻人,我们这群老烈士就入了土。”雪城翘着二郎腿,懒洋洋地坐在靠椅上。他抖了抖脚尖,漆黑的血滴洒在地面上。
“所谓墨香白雪城的故事已经成了历史,我现在的名字叫雪城,我姓雪名城。白雪城是个武者,可雪城只是个上班族。”雪城笑了笑,坦然苦涩,“你对那两个孩子说了什么?这么简单就打发走了?”
坐雪城对面的男人将手中的烟蒂在扶手上磕了磕:“小孩子当然说什么信什么,我就说五盛会接管这件事,他们能不信么?”
雪城转为开朗的大笑:“哈哈,信,信的。我想起很久以前——大概有十年了,我去接那个孩子的时候,我说什么他都信。”
雪城的思绪回到十年前那个大雪纷飞黑夜天的夜晚,他戴着漆黑的墨镜,身穿同样黑色的狼皮袍子,像是个幽灵一样从黑夜里踏雪而来,接走了那个据说是被诅咒的孩子。他只看了一眼就记住了那个孩子的眼睛,那样的清澈透亮,却比最深邃的夜还要黑得纯净。
“不留恋么?”雪城呼出一口白气,他喃喃地说着,也没指望那个孩子听见。
不想那个孩子抬头望着他,眼睛里平静得吓人:“你是来接我的么?”
“是啊……”雪城对那个孩子笑了笑,“我是神的使者,接你去你该去的地方。”
风刮的更厉害了,雪城紧了紧袍子,拉起那个孩子的手消失在了大雪中。自始至终那个孩子也没有回头。
那个七岁的孩子终未留恋,或许只是强装,可是他真的没有回头,就这么一步一步跟着那个陌生的的大叔走了。
“我欠他的太多,可是我没能力偿还。”雪城不笑了,他微微摇头,“若是当年我没有接他走,后来没有让他认识那个小女孩,他应该还是个快乐的小鬼吧?”
“或许是,但是这都是过去了的事,怎么想都不会有任何改变。”抽烟的男人掐了烟。他也是一个胡子拉扎的大叔,比起雪城要显得更加邋遢。那件洗的发白的灰色衬衫上吊着一个黑色的小牌,注明他网管的身份。
“说的没错,弄瓶可乐来,我犯瘾了。”雪城摊开右手。
“你什么德行!”男人皱了皱眉,他很不情愿地站起来,走到前台的冰箱处,“又不是年轻人,怎么爱喝这东西?”
“你管?你赤虎管天管地管我么?”
赤虎甩了一瓶可乐过去,雪城慌忙接住:“会走气的!”
“我不是管不着吗?”赤虎拧开自己的可乐,喝了一大口。
“不跟你计较,”若是直接打开多半会溢出来,雪城只好把可乐放在电脑桌上,“听说宋君那儿给小耗子放了一个月假,你又替他顶了一个月的事,那这个月岂不是很闲?”
赤虎瞪了雪城一眼,语气毫无友善:“他是闲了,我可忙了。每次你一到我这地方来我就有大麻烦,我说我找个清净日子过怎么就那么难?”
他愤愤地踢了一脚地上的半截尸体:“光是处理这玩意我都大费周章。”
“别生气别生气,改天请你喝酒,请你吃饭。”雪城摆摆手。
“你就是个瘟神!”
赤虎坐回椅子里,他叹了口气“不过既然是你拜托我,我就帮你这个忙。但是今天这事……这么做有些过了吧?他只是个孩子。”
“我都已经欠了债了,干脆多欠点你说不是么?”雪城一副无所谓的态度,“赤虎你想多了,文浩这个孩子可是宋君都看中的人,况且打发他们不是小事一桩么?”
“你把这东西弄到我这来,你以为是小事么?”赤虎伸手指着分成两半的尸体,“枫叶街这一片归我管,你叫我怎么上报?你真以为我是神啊?”
“你不是个堂主么?帮个忙有那么难么?”雪城瞥了一眼地面,“总之这事就归你管了,你自己处理好,别出了差错,别漏了马脚。”
“我出过差错么?”赤虎笑笑,他点了根烟,“要么?不是什么好烟,十块一包的。”
“我不抽烟的,”雪城举起可乐,“我喝这个。”
赤虎抖抖眉毛:“什么时候戒的烟?”
“你管?干个杯,”雪城小心地拧开瓶盖,“提前祝我,夜里的火,燃遍天下!”
“你的事与我何干?我隐退了,我现在就是个堂主,兢兢业业,”赤虎和雪城碰了杯,“不过,你成功的那天请我喝酒,别忘了。”
“不忘不忘,”雪城豪饮一口,他站起身来走向后门,半晌又回过头来,“不道个别么?我这么一走,可没人和你聊天了。”
赤虎动都没动,他竖起中指:“道什么别?祝白雪城死在那里,别回来了。”
“是啊,我可能就死在那里了……”雪城丢开可乐瓶,他双手插在兜里,一脚踏出门外,“带着血腥味的夜晚……总是令人想起你啊,宋君。”
“喂,赤虎,别忘了,夜未央兮……”
“永未央。”赤虎比起大拇指,点头致意。
雪城没有再回头,他消失在了门后。舞裙市的后来总流传着这样一段佳话,说那一夜的火,照亮了这个看似平静的纷乱年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