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夏季未过（4）
“浩先生你没事吧？”羽小希一下子慌了，连忙递上纸巾。
“我……”文浩差点没缓过来，接过纸巾在脸上胡乱抹了几把便放下了。他刚想教育教育这个没常识的小姑娘，可一看到那双单纯得可爱的眼睛就下不了口了：“我没事，我真没事，小希你继续说。”
他心里说小姐你真是语出惊人，不说话呆萌呆萌的，话一说出口就像天打雷劈。随口就是一句“和我谈恋爱吧”，说得恋爱像是白菜一样满地有捡似的，不不不，重点不在这儿，你碰到一个刚认识才几天的人就说“和我谈恋爱吧”，把你丢到街上不管不顾岂不是分分钟就被奇怪的大叔带走啦？
“小女子的请求便是如此，这是作为小女子保护浩先生的条件，若是不答应，小女子就不理睬浩先生了。”羽小希晃了晃食指，话语里有些小小的自得，像是小孩子因为小计谋的得逞而沾沾自喜。
“不不不，少女你先听我说……有些东西并不是说想要就能有的，”文浩揉揉眉心，他觉得自己正在和幼稚园的小鬼说话，“恋爱这件事要的是机缘巧合，懂么？机缘巧合，不是你说你想有你就有了，知道么？”
“小女子……不知道。”羽小希老老实实回答。
文浩决定开导一下她：“这样吧，你说说，你为什么想谈恋爱？”
“小女子只是……想体验一下，仅此而已。”羽小希低垂下眼帘，双手捧住咖啡杯，盯着白色的泡沫不肯移开目光，“只是害怕……害怕从今往后再也没有机会。小女子一直觉得世界是不公平的，有些东西……注定不会送上门来，或许挣扎过后也不能得到，但是小女子不想连挣扎都没有就放弃。”
文浩不经意瞥到了那女孩的手腕处，看见那小手骤然握紧了。
“小女子没怎么见过外面的世界，可是听过很多关于恋爱，关于爱情的传闻。有人说说那东西甜蜜而致命，可是所有人都在追求，小女子也知道或许一生与它无缘，可是……还是忍不住想去找寻。”
她缓缓抬起头来，眼中的坚定却不似话语的那样无力：“那样的东西……并不是遥不可及的对吧？”
“你先别着急，你别那么悲观行么……”文浩嘴里这么说，却只是心不在焉地看着那双眸子，心里想着其他的事情。
文浩从她的话语中嗅到了一丝哀伤，或许是一点淡淡的不甘。他太熟悉那种感觉了，那种来自心底的，无法阻拦的不甘心。他想起他缩在神雨落背后的时候，那种不甘像是洪水决堤，那股心酸的感觉仿佛要从鼻孔中出来了，他拼命想要抑制住，可是那根本不可能。
有些东西，或许拼死拼活也不能得到，可是你无法放弃挣扎，因为你知道你若是不挣扎……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他猛然间觉得这女孩子说的话……竟然无言以对无所辩驳。当初他也是怀着这样的决心拔出那把刀的，那种感觉真是畅快啊，仿佛全身的毛孔都舒畅无阻，心里的火焰一直燃烧到天际。
有些事情你决定了要去做，所以怎样都不后悔，意本已决，败犹无悔。
文浩沉默了一会儿，他站立起身来，注视着羽小希的双眼：“你是真的……真的想要那些东西么？外面的世界，以及……恋爱？”
那女孩蓦然的眼睛仿佛失去了焦距，她呆呆地看着那个看起来比她还弱的男孩子，嘴角缓缓勾起一丝被救赎般的弧度。
“小女子……想的，真的。”她低声说。
想来少年少女们的承诺或许就像是定格的电影画面那样。很多年后将记忆留在那一瞬间，那时候的女孩白裙素装，男孩俊秀文弱，你已然不记得那个人的面容，忘了他的声音，可是你偏偏能想起那个场景，一丝不漏，仿佛那些东西未曾远去，只在昨天。
“我答应你，或许你所要的恋爱我并不能给你，但是……我一定会带你看外面的世界。”文浩这么说着，一边点点头。
“这算是……交换么？”羽小希也看着他。
“不，这是单方面的，是我对你的……保证。”文浩没有说出承诺这个词，因为他知道那并不是什么可以随意说出口的话。
好吧……他承认他又开始逞强了，可是他就是看不得那样的眼神，听不得那样的语气。他不想总是在别人的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那种无助懦弱却又无可奈何的影子。他突然有些明白之前羽小希对他说过的话了，他们两人……或许真是是一样的。
也对，其实所有人都是一样的，为了一个放不下的理由去做某件事情……从此再不回头。
羽小希淡淡地“嗯”了一声，靠在椅子上，手指拨弄着自己的长发。她稍稍压了压帽檐，不让文浩的目光看自己的眼。
她轻声说：“浩先生……是个很温柔的人呐。”
“过奖过奖，”文浩挠挠头，“我这个人其实真不咋地……”
他心里还是挺高兴的，颇有些哄小孩哄得开心的味道。他想着这姑娘虽然有些傻乎乎的，不过还是挺会夸人，神妹可从没说过这样的话，她只会天天抱怨文浩没用，弄得文浩整天信心缺乏。
“小女子认真的，浩先生……很温柔。”
文浩没回话，他笑了笑做回座位里，看着眼前这女孩的帽檐，不知说什么好。羽小希微微抬起头来，半遮半掩地瞅了瞅文浩，又低下头去，竟然也如神雨落一般像一只怯生生的猫儿。
有时候你看见一只猫儿缩成一团，你就会想去摸一摸，猫儿并不会反抗，因为它想表示对你的亲近。
文浩伸出手来，摁了摁那顶白色的太阳帽。他看见阳光透过玻璃窗洒成斑斓一片，在那个女孩的身上编织成网。
很少有那种感觉的吧？那种想要伸手触碰的感觉，这种感觉却又与他前些日子摸神雨落脑袋的时候不同。他莫名地觉得这个动作实际已经做过千遍，或许是很久以前，或许他们曾经见过面……
他顿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收回了手，靠在椅背上看着天花板双眼漫无目的地四处游移，脑子里全部都是羽小希方才说话时的那副可怜兮兮的表情。他有些难过，他不知道怎样的生活会才会造就一个可爱的女孩子这样的性格。
“话说，小希你以前的生活是什么样的？”
羽小希这才提起帽檐，瞥了眼文浩：“小女子记不得了，只知道这些年来都是与刀剑做伴，也听别人说过外面世界的美好。可是时时刻刻都有人告诉小女子，说人家是没这个资格的，有些人一生注定无法平凡。”
她接下来说的话正如文浩心里所想：“大概是不甘心吧，分明所有人都能触及的东西，小女子却不能得到。这世界上很多事情无法选择，小女子自记事开始就握着刀了，从来没想过有什么恋爱，可是真正知道有那么一回事之后……却发现自己可能根本没有机会拥有它。会不甘心的吧？换做浩先生也会不甘心的吧？”
“我也会的。”文浩点点头。
点了点头，羽小希轻声说：“小女子就是为了实现这个愿望而活下来，存在于这个世界上。所以完成它之前，小女子是不会死的。”
文浩愣了一愣：“你……”
他被这句话吓了一跳。那女孩说这件事的时候，他觉得心里咯噔一下凉了一截，这句话说得……好像她没多少时日了一样。
“少女你别那么悲观……”
“生命是一种很短暂的东西，是珍贵的，但是小女子这样的人没那么多机会去享受它的甜美。”
她歪了歪头，甜甜一笑不似她原本的风格：“所以……真的很感谢，流年中能够碰到浩先生这样的人。”
站起身来，羽小希摘下帽子递给文浩：“浩先生，我们回去吧。”
白群女孩的身影没于咖啡厅外的阳光中，文浩手指捏着那顶太阳帽，不知为何，那种粗糙的触感让他觉得心里有些不踏实。他心里莫名的觉得那笑容像是在乞求着什么，那样纯净无垢却又无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