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暗算（2）
虽然已经见过了太多穷凶极恶之徒，剑下斩落恶魔无数，但真正见到目标的时候佐麟还是犹豫了一瞬。门后是一个容貌明丽的女人，未经梳妆的脸上仍可见女性独有的甜美。她的脸上带着一些灰尘，衣衫略有脏乱，细细看来不难发现胳膊上细小的伤痕。
那女人安静地坐在墙角，用一双沉默的黑眸子看着佐麟。长发披肩，脸庞静谧若水。
的确是一双沉默的黑眸，佐麟无法从那双眼里揣测到什么。
“你终于来了，来杀我的么？”女人轻轻一笑。
佐麟提起他的重剑：“既然已经知道我的来意了，你有什么愿望，有什么遗言么？”
号称“荆棘黑剑”的佐麟是五盛会这些年来最富盛名的破魔人，十多年来从未有过失手。
女人继续微笑着，眼角噙着泪花，轻声嗫嚅：“你为什么……要杀死他？他对我那么温柔……他是那么好的男人，你为什么要杀了他？”
她的笑靥像是飘落的花瓣那般，美得极盛却又飘转得萧条，让人觉得那只是一瞬间美丽的绽放和凋零，有些不真实。佐麟面色不变地提剑上前，将巨大的剑锋压在女人的脖颈上：“对此我只能说对不起，我杀过的人太多，你说的是谁我并不清楚。”
佐麟见过太多的将死之人，已经麻木于这种场景了。可是他看那女人的笑容之时却觉得手中的重剑又重了三分。那笑容里藏着哀婉，又仿佛绽开凄凉。他隐隐觉得自己见过这样的人，那双漆黑的眼眸里渐渐浮现出一个他忘不掉的影子。
一个月前被他斩于剑下的那个男人……他知道这道伤疤会伴他一生。
“他只是想做一个破魔人……可是你为什么杀了他？”女人失神地望着佐麟，嘴里轻声喃喃。
佐麟放下剑：“你叫什么名字？”
女人歪着头，有泪珠从眼角流下，在她脸上画出凄美的刻痕：“你为何要知道我的名字？你们五盛会杀人还记得名字的？一个月前你杀他的时候你也是这样问的么？”
佐麟沉默了，他知道女人所说的人是谁了，上个月他只接过一单任务，可那次任务令他铭记终生。这女人所说的人便是那个化作恶魔被他一剑斩杀的男人，也是他这段时间来最大的心魔。他本是手刃无数恶魔的人，理应不该有这样的迷茫，可是这几次任务他总会不经意间想起那个男人，想起他死前那份执着，那时候他觉得他心里有一部分轻轻一抖。
“他已经堕落成了一个恶魔，我不能留他的命。”佐麟摇摇头，她始终忘不了那时那个男人所说的话，忘不了那张狰狞的面目。他不知道那男人的心里究竟藏着什么，令他如此疯狂如此歇斯底里。
“说得真是……义正言辞啊，”女人冷笑着，“那你为何来杀我呢？我也是一个恶魔么？”
“是的，你也是个魔鬼，”佐麟说着，“你的血已经很危险了，我也不能留你的命。”
“我不明白，什么是危险？你们说什么就是什么，五盛会的话就是真理……你们所谓的除魔卫道就是为了杀我们这种弱者吗？”
“只是为了守护这份安宁。”
女人抬头看着他，眼底透着一丝疯狂：“那……我们的安宁在哪里？他死了，又如何享受那份安宁？”
“总有人要牺牲，没有什么安宁是无代价的。”佐麟沉声道：“佐麟沉声道，“你可以恨我，可以诅咒我下地狱。是的，我会下地狱，可是我没有选择，这世上总有要下地狱的人，那就是我也罢。你有什么愿望可以告诉我，有什么遗言也可以说，我会替你完成它。”
他的左手在怀里摸索了一会儿，掏出一个银色的怀表。这块怀表是当天那个化作恶魔的男人留下的，他保留了一个多月，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将这块表还给照片中的人。可是现在这个人就在眼前，却偏偏是他的击杀目标。
“这块表……是你丈夫的，他死前神志不清，可是还记得你。”佐麟伸出手，将怀表摊在手心：“你收着吧。”
“这就是你的施舍？”女人低低嗤笑一声，忽的面目狰狞，猛地揪住了佐麟的衣领：“你不是说实现我的愿望嘛？你把他还给我啊，你把他还给我！”
她哽咽着，身体软了下来：“你为什么……为什么不肯放过他？”
女人伸出颤抖的手拾起那块怀表，好几次欲打开，却又停下。那块表“咔啦”一下翻滚了一圈，离她的手远了。可无论她怎么努力，都触摸不到那块怀表，仿佛近在咫尺却在天边。
这就是生死的界限吧，可以回忆过去，可以触摸曾经，却再也不能相见。
“对不起，我只能说这句话。”佐麟摇摇头，再次将重剑的剑锋压在女人胸前：“你恨我吧，在这场血腥的斗争结束之后我可以偿命，但不应该是现在。”
女人忽的面颊一抽，她高高地扬起右手，随即狠狠落在佐麟的脸上。佐麟没有躲闪，他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不能弥补什么，只能用这种方式偿还这个女人。
“啪”地一声脆响，佐麟的瞳孔骤然缩小，空气中荡过一丝血痕。他下意识摸了摸脸颊，只觉得被蚊子叮了一口。
女人保持着扇出耳光的动作，她的指缝间夹着一根细小的银针，针尖闪着渗人的血红色。
以佐麟的实力，女人本没有机会将这根针刺入他的身体，可是佐麟刚才那一瞬间的疏忽让女人有机可乘。
她的声音冷如铁石：“这是你欠他的，你的债就还在这里。”
佐麟一惊，手中重剑不由自主地平挥，直接在那女人的脖间抹出一注颈血。女人嘴角划出一丝笑，直直倒在地上。
“等等……”佐麟自知失手，刚想扶起女人，却被软绵绵的一巴掌甩开。
“这就是……你的报应。”女人轻声说，脸上挂着释然却又充斥着报复快感的笑容。
“这又是何必呢……”佐麟轻声叹了口气，缓缓站起身来，感觉眼神有些晃，想要大口呼吸缓一下。不想虎牙慌慌张张跑了进来，手里提着巨大的砍刀：“大哥，会里派人来抓你啊，大哥你快走啊！”
佐麟默然转过身去，他一手扶住头一手握着剑，觉得有些下盘不稳，那根针多半是带了毒的。
虎牙连忙跑过去扶他：“大哥你，大哥你没事吧？”
“没……没事。”佐麟晃晃脑袋，他能感觉到毒力正在渐渐侵蚀他的神经，身体已经有些不听使唤了。
腰佩短刀的白衣男子大步踏来，背后跟着八个人影。他一手摁住刀柄，嘴中高声说：“五盛会第三堂堂主佐麟，涉嫌勾结鸦尘党羽，就此捉拿！”
佐麟连想都不用想便能知道这些人是冲着他来的了。随着话音的落下，九个人同时拔刀，一瞬间刀光烁白，寒意逼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