吓我一跳的不是舱室中突然冒出的佣兵,而是从黑暗角落中伸出来的半截枪管。
枪管很长,显然来自步枪,我发现被身侧冒出的枪管指着便拉了拉学姐衣角以做提醒,接着我们举手投降,被寄予厚望的小钢锤和厨刀提前退场。
我们已经足够小心,却不知道为何依然惊动了留守下层船舱的卫兵。
其实从专业角度讲,我们的举动岂止要扣上不小心的帽子,我觉得让稍微专业一些的普通大兵来评判也该把我们的搜索行动归属为大摇大摆毫无防范的闲逛。
当务之急不是吐槽自己,而是思考对策。
对策一:不要轻举妄动,照着稳健而沉默的佣兵的指示走就对了,他的枪口没有一丝晃动,我敢肯定他能在我们生出反抗念头的下一瞬间准确开火。
没有对策二,在佣兵从黑暗中现身时我借着几同于无的昏暗壁灯用余光打量他,在我看来这是个标准的士兵,训练有素、听从命令,他或许一早就被安排在下层船舱守卫,发现我和学姐靠近便将自己隐藏起来,在确定没有更多敌人时发起突然袭击。
幸好他没有真袭击,而是保持克制捕捉人质,另外我还能确认他不懂中文,无法与人质交流,他只微微甩动枪口示意我往前走,于是我拉着学姐的手向着正巧有灯光映照的舱门移动。
这是一间不大的船舱,天花板中央向下有一块凸出的圆形金属盘,盘中分出几股电线,贴着墙壁延伸,连接室内的数台附带仪表盘和特制显示屏的仪器,形态各异的仪器整齐排列在和舱室壁面生长在一块的铁台上,另外几面墙上则有许多配电开关似的的闸门,我想这里原本应该是配电室之一。
重要的大概不是室内陈设,也不是一旁的地面上靠墙的、我遍寻不获的装枪小挎包——挎包在这,似乎说明这位佣兵就是被我命名为B或C的其中一个,可我对佣兵A外的另两位没有留下任何印象,当然,这个佣兵是谁并不重要——而是坐在椅子上迎接人质的人,西装革履,看上去精神不错的中年人。
“哇!董事长大叔为什么会在这里?不是在办公室整理文件吗?”
躲在油船下层船舱中、似乎在进行着不可告人阴谋的人就是被邵小姐宣布躲在办公室里加班的刘郁仁董事长。
我可不记得他在我和学姐从远处监视码头时混进了油船,除非他懂木叶隐身之术,这显然不符合故事发展线索,所以他要么是在我和学姐被抓住之后潜入油船,要么是在我们前来码头之前,我倾向于相信后者。
“叶小姐,很高兴距上次见面时间没有过去太长。”他暂时没有理会学姐,而是和我打招呼,从他的从容神态上我判断他依然和佣兵们是一伙的。
“我可高兴不起来,大叔什么收到船上来的?我听说你被人监视在办公室里加班。”
“我希望你可以高兴一下,你要找的龙小姐就在隔壁,不过不要太吵,她睡得很香。”
“哼,现在我的兴趣不在找人了。”
“看来我的猜测是正确的,潜入的露西亚士兵已经和政府联合,我一开始就不认为他们敢在没有支援的陌生地区进行绑架。”
很好,我从董事长的一句话里推断出了三个重要情报,一、他依然不知道他的儿子因为不可预料的人为因素早已死无全尸;二、他以为上校那伙人早就联络到了夏朝政府的帮助,虽然结果上看上校的确已经和邵小姐合作,但与董事长推断的合作时间相去甚远,上校甚至下午才第一次和邵小姐见面,不可能早已和政府势力合作;三、他对我上午时所下的威胁已经不放在心上。
总之我认为他目前的怀疑对象暂时没有转移到学姐身上,但在我们被站在门口的严肃佣兵俘虏的当下,学姐暴露出自己的目的似乎是迟早的事。
“你都知道啦?”
“都是猜测,但我相信猜测。”
“好吧,我认为你猜对了大半,可董事长是怎么摆脱监视的?”
“我决定和叶小姐坦诚相待,所以我说的都是实话,也希望你对我说实话。”
“看情况啦。”
他几乎不露痕迹地瞄了一眼守在门口端着步枪、枪口稍稍下垂但随时可以指向屋内任何一个人的佣兵,“五个小时前我留下一张字条,然后离开了办公室。”
五小时前的时间还在我打电话给邵小姐之前,所以我确定邵小姐又骗了我一次。
“内容是什么我就不问了反正也知道得差不多了不过董事长大叔到底站在哪边?”
“自己这边。”他看似敷衍地说,“现在轮到我问、你说实话。”
“好吧。”
“我的儿子在露西亚人还是政府的人手中?”
其实哪都不在,我说:“都一样啦。”
他更相信自己的推断,虽然我知道那是错误的,但他不知道,他掌握的情报基本依靠推测,他相信自己更多一些,从我这里是否得到语言保证并不重要——我也是这样揣测董事长的,希望我不是自大到认为自己能看穿别人。
“都一样,对,”董事长好像没什么想问的了,他依然没有对学姐做表示,好似心照不宣,学姐也没有插入谈话的意思,他继续对我说,“叶小姐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太多啦问不过来,我想想,嗯……嗯……你躲在船底干些什么呢?”
“给潜艇发送导航信号。”他毫不在意地说。
“原来内奸就是你呀!”
“这是你已经知道的。”
“嗯嗯嗯,也对啦,”我非常容易被别人传染,此刻认为自己已经学到了邵小姐说废话的本领,“让我猜一猜你的想法,你觉得儿子其实没有被露西亚士兵控制住,既然露西亚人投靠了政府请求协助,你的儿子就一定在公务员的手里,虽然政府本身不可能包庇你的犯罪事实,但显然政府代表中有你曾经的同伙,你认为这些人能从其他希望得到真相和口供的非同伙代表手中保证儿子的安全所以不太担心,为什么这些人能保证儿子安全呢?因为你的儿子掌握了许多对他们不利的证据,如果他们不保护他反而计划让他给他的老爸顶罪,就必然会被他供出来,而你觉得你的共犯没有胆量在重重目光下公然谋害你的儿子、那么就必须保护他,所以你认为可以放开手脚干点别的事来获取更大的利益而不用再遵从我上午时向你提出的建议。”
脑筋转得出奇快,但我不觉得头疼,末了又补充一句:“我真是个聪明的少女啊!”
“我收回上午时对你的评价,”他说,“叶小姐将成为一个优秀的政客。”
我觉得他不是在说真心话,而是揶揄人,况且我也不认为政客是褒义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