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坐在内城的街头，默默沉思着过往。
他讨厌忏悔，忏悔不能让冤魂原谅他，忏悔不能改变自己的过去。
因为他已经无法回头了。
“404。”
他抬起头来，少女的面容依旧，一袭古朴的黑衣，金色的长发披散在她的肩膀上。
她对他微微笑着，坐到了他的身边，把手上的东西放在了身旁。
“武威王…真是个好称呼啊，我还以为是谁呢，我的九王座是你杀的吧。”
404笑了起来，打量着她。
少女的表情凝固了，她凝视着他的瞳孔。
“你是…喰煞？”
“是的。”
她难以置信地望着他，似乎无法理解这一切。
“怎么了，我是喰煞就不认识我了吗。”404轻声说。
“不是，我只是没想到…为什么会是你…你来星晨做什么呢…”
看得出来谢蕊的脑子是真的转不过来了，她有些慌乱地在两人之间拉开了一些距离。
“是无法将我的过去和现在联系在一起吗。”
“我真的想不到。”少女凝视着他的侧脸。
“那你现在看到真正的我了，抱歉让你失望了。”404望着前方，不敢去看少女的面容。
“你是怎么说服虚镜退兵的。”
“在虚镜讲道理没有用的，现在几点了。”
“九点。”
“星晨的夜市还在吗。”
少女笑了起来。
“你不会想逛吧。”
“在虚镜闷死我了。”
“我有个问题……”少女扯住了他的衣袖。
“问吧。”404笑着说。
“你是Johnson吗。”
404下意识地说。
“愿看守意志指引你…”
他突然闭嘴了，他总是下意识认为自己依旧是404号。
谢蕊挽住了他的手。
“带你去逛夜市。”
404有那么一瞬间屏住了呼吸，少女柔软的身体紧贴着他的手臂，他有些仓促不及，身体都僵硬了起来。
“你不会没碰过女人吧。”谢蕊惊奇了起来。
404依旧愣在原地不敢动。
“我的人类社会交流知识告诉我这已经打破了女性的社交安全距离。”
“我才不信呢…”谢蕊笑着说。
他很快又恢复了平静，走了起来。
“有看守者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呢，会不会连洗澡机器人都站在身边。”谢蕊好奇地问。
“大部分看守者都不会出现在看守对象面前，你休息时他会在门前，你走动时他会检查区域的威胁程度，你社交时他会确保你的安全。如果遭遇了袭击，那便是看守者最大的失责。”
似乎勾起了他的回忆，他微笑了起来。
“很有安全感的样子。”谢蕊笑着说。
“我是少数的，因为我觉得必须了解我的看守对象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我因为不交流犯过大错。”
谢蕊知道不该问，有些犹豫了起来?
他们来到了主电梯前，人们在街边摆起了地摊与美食。
“我以前不知道人是会变的，我曾经的看守对象与五神签订了各种协议，导致整个帝国凭空消失。”
谢蕊不知道那种挫败感，不过她能感受到404平静语气下隐藏着愤怒。
“那个皇帝就是现在的生命之织缕，所有战争都需要有个导火索，只要导火索足够有说服力，人们就会支持你的战争并认为这是正义的。”
“所以你认为你所做都是错的吗？”谢蕊凝视着他的侧脸。
“武力是无能者最后的手段，我没有能力停止这一切的战争，虫群在远方虎视眈眈，无数文明在苦苦挣扎。我的力量来自于生物的恐惧与对武力或权利的贪念。”
“和我想象中的喰煞不一样，我还以为你是个战争狂，那你怎么说服他们为你而战的。”谢蕊嘟囔了一句。
“我说我需要力量，半个虚镜表层为我的一句话死了亿亿万人。在虚镜，暴力与野心是美好的品质，他们喜欢我的疯狂并愿意为我献上头颅。”
404觉得有些无趣。
“可你调停了整个虚镜对银河的入侵啊，这件事已经很伟大了。”
“这是文明的立场，如果对于银河，我这样做只是在内耗对抗虫群的战力。”
“为什么要打仗呢…大家开开心心地活着不好吗。”谢蕊问。
“其实你心里早就有了答案。”404笑着说。
他们来到了一个巨大的集会区域门前。
“我想听你的。”
“战争是文明的厮杀，有为了饱腹，有为了生存，或者两者都有。”
“那所谓正义呢？”
“没有绝对正义，只有立场的不同。”
“你讨厌其他的神吗？”
“并不，我很喜欢低语的聪慧，渴求的自如，织缕的热烈。我发动的战争对于我们来说就像是下棋，棋子被吃掉，不至于让我们反目成仇，他们很欣赏我的棋术。”
谢蕊更惊奇了起来，又有些震撼。
“生命对于你们来说就是玩具吗？”
“是，我从来不把他们当人看。”
“他们没意见？”
“我憎恨所有人是应该的，我是个合格的喰煞。”
404推开了门，望着往来的人群。
“人民呼喊领袖万岁时，从不曾意识到自身的伟大。”
“因为星晨是幸运的，是星王选择了星晨，不是星晨选择了星王，事实证明没有星王星晨无法存活。”谢蕊笑着说。
404微笑了起来。
“我很震惊，五百年前这里还是个小城，如今机械都市遍布全球，”
“你觉得星晨有希望活下去吗？”
“难。”
“唉。”谢蕊叹了口气。
“渴求和低语十分忌惮阳休雨，星晨？他们真看不上，随手就能掐死的帝国。目前他们对现实世界的投影过来弄不死阳休雨，真身出来，怕零司出来把他们给宰了。”
“我记得还有位守望者叫做蓝呢。”
“生性薄凉的家伙，以前和他有过交集，是个完全剔除了人性的灵能者，出手把上一任轮回之终末打成了重伤。”
“我当年没看走眼，三阶段中期，真是天才。”404笑着看着她。
“花了好长的时间呢，还是有神主的指导，你也是从一阶段开始的吗。”谢蕊说。
“我一开始便接近四阶段了。”
“啊？”
“没什么了不起的，我早已被虚镜侵蚀了，不知道何时开始而已，或许是天穹被攻破的那一刻，或许是从长江号回来时，被时间冲刷留下的仇恨是最纯粹的，零司被俘时我像个疯子一般在迷雾中穿行，提着最凶狠武器找寻着敌人，击毙我能看见的一切生物。”
他声音很小，只有谢蕊能微微听到。
“我无法改变过去，但我能掌控现在，我深刻感受到了导致我悲惨过往的一切都来源于我实力与权利的不足，我需要力量，我需要影响力，我要对世界一切丑恶的东西报以痛击，包括我自己。”
谢蕊震惊于404的清醒的认知，但如果将他的过去与现在联系起来，便能理解一个忠诚派为何会投身地狱成为暴权者。
“这像是喰煞能说出的话。”
“你恨我吗。”404问。
“恨不起来，我很喜欢你。”谢蕊笑眯眯地说。
“我的信徒也都喜欢我，但他们都想杀我。”404笑了起来。
“唉…如果没有战争就好了。”谢蕊在智能菜单里点了几份主食。
“现在的星晨货币都是数据吗，我还带了点东西呢。”404望着屏幕。
他掏出了几块星晨的古金币，还有一枚刻着繁杂纹路的莫名材质的圆币。
“哇，这玩意现在可是古董了，老值钱了。”谢蕊看着焕然一新的古币，目光一瞬间被那个刻着古老纹路的古币吸引。
”这个是黄金时期的货币，更久远…还在旧王的身上。”
“他没有陵墓吗，那么伟大的人应该建造一个巨大的纪念馆吧。”谢蕊爱不释手，细细打量着那枚古币。
“就一个几层的小房间，倒是很符合他的风格，他生平喜欢的东西物件都在那。”404说。
“为什么啊…”
“银河不感谢他，他保护文明的规则被认为是锁死文化科技发展的牢笼，就像父亲与叛逆的儿子。”
404看着那枚古币。
“他败了，败在低估了人性的贪婪与野心。”
少女倒是叹了口气。
“他会心疼吗。”
404没有回答，只是望着古币那古老的纹路，旧王擅长用极其精准的图案来表达信息，他看不懂上面的故事，但他大致了解这小小的硬币描写了王的来源与过往。
他又不愿意交给低语全部解读，无聊时便慢慢看着，上面每条纹理都纪录着银河系不同的纪元与时代。这是一枚足以让整个银河的历史学家疯狂的小型纪录碑。
“他是伤心死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