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霸默默弹了弹烟灰，吐了口烟气，看着曼妙的烟沿着晚风飘走了，她出神地盯着烟气瞧，一低头，最后猛撮几口烟，准备走了——人如果没钱，抽烟就是这样，抽烟抽烫手，烫手撮三口。
巷子里多了几个人谩骂的声音，脚步杂乱，似是有人推搡，忽然轰隆一声，像是有人倒在了墙上，有个人高声笑骂：“就他妈的是你啊？打我弟弟？”
又听轰隆轰隆地折腾了一阵，好像踢到了一个纸箱子，听见有个少年怒吼：“他特么欺负我同桌！”
玉霸本来准备搬着美年达撤退了，一听这话哑然失笑，倒是好久没听过这么正派的借口了。
不过这声音怎么听都透着一股耳熟，玉霸直起身，掐着腰，看着这死沉的一箱美年达，沉吟片刻，还是从兜里掏出一支烟点上，扒着墙，准备看看热闹。
这巷子一直通往外面的小溪，此刻夕阳照亮了半边巷子，墙上贴着有些年头的广告，都被小刀刮碎了。早年说是要施工，把这巷子拆了，有一阵子巷子门口贴着封条，不过将近半年没动工，这封条也被一群爱打架的小孩儿拆了，这巷子一直留了两年，两年前什么样，现在就什么样。
见巷子里有五个人，里面有四个都是人高马大，有一半儿穿着冲锋衣，土里土气，为首那人脑袋上有个铮亮的疤，还拿着一条生锈的棒球棍，也不知道是从哪个垃圾桶捡来的。
五个人里面，玉霸认识两个。
为首那个脑袋有疤的，高中辍学，在附近厂里打工，没事儿还跟学校里的小孩儿玩儿，姓薛，人送外号癞皮狗，道上人称狗哥，狗屎，狗……咳，反正外号都不怎么好听。
如果学校里有想要混的，基本都会跟这个人打交道——以前玉霸不才，也跟他打过几次架，当时年少气盛，赢多输少。不过按现在这身子骨，怕不是两招之内，他就能把玉霸的屎打出来。十招之内，他就能跪在地上，哭着求玉霸不要死。
至于倒在地上那个少年，长得倒是挺阳光的，鼻子眼都挺帅气，身板儿也硬朗，比电视剧里的正人君子还正人君子——看见他的那一刻，玉霸用手捂住自己的脸，果不其然，这人是张程，发小的老弟，以前三个人还一起出去上过网。
至于巷子里的其他几个人，玉霸都不认识了，应该就是癞皮狗的狗腿子，反正他的狗腿子每年一换——那些小孩儿上网的时候总要给他带网费，还要白给他烟抽，这群人也不是他爹，每年都有几个开窍的，逐渐的开窍的多了，又多出几个想跟他混的，时间久了，狗腿子就换了一茬，很简单的道理。
四个人把张程围在中间，都抱着膀子笑，张程贴着墙警惕地看着他们，癞皮狗的光头在太阳底下铮亮，拿着棒球棒点着地面，似有所思，拉着长音说：
“你，是不是该道个歉啊，小兄弟？”
“我有什么好道歉的？”张程警惕道：“你弟弟朝我同桌要保护费，她不给，你弟弟就要放学找她麻烦，被我制止之后，又说放学要找我麻烦，他还把我的书包扔进河里，他做的这么过分，我凭什么不能教训他？”
此言一出，围观的四个人都乐了，甚至就连躲在墙后面的玉霸都乐了，癞皮狗一愣一愣地看着他，把手里的棒球棍一扔，抡圆了膀子迈步上前，一脚蹬在张程胸口上。
这一脚登时就是一声闷响，张程软趴趴地沿着墙往下倒，没倒下去，又被拎着头发拽起来，癞皮狗抡圆了膀子，登时甩了他两个响亮的巴掌。
“啪啪！”
这两巴掌过后，张程低着头，鼻血在太阳底下像是开了瓶的红酒，止不住往下掉，癞皮狗又猛地拽着他的头发，抓着他的脑袋往墙皮上蹭，用他的后脑勺蹭掉了一大片干燥的墙皮，他愣愣道：“凭什么？我这辈子还真没听过这种话，凭他是我弟弟！你妈了个b的……”
张程咬着牙，也不反抗，那一只手牢牢罩在他的脸上，力气使得极大，甚至手背上都绷出了血管。玉霸一看这不行了，怎么也得出来走个过场了，她寻了块砖头就从墙后面走出来，一指癞皮狗的鼻子：
“哎，你mb的，怎么打人呢你？”
这一嗓子在巷子里那叫一个嘹亮。
此言一出，巷子里九只眼睛登时扫了过来——张程一只眼睛被打肿了，在那眯着，看上去怪惨的。此刻气氛很是诡谲，一个人靠着墙坐着，剩下四个人抱着膀子打量着玉霸，就连癞皮狗也一愣一愣地上下打量着自己，沉默了许久过后，他看着一旁面面相觑的四个人，问：“这谁啊？”
没有人回答，都摇了摇头，有个狗腿子嗤笑一声，从地上捡起癞皮狗刚才丢掉的棒球棍，迈开脚步就朝着玉霸走了过来，走得倒是挺快，作势欲打：“你tm快给我滚犊子……”
玉霸能被这小孩儿吓到那也真是白活了，把手里烟头一丢，懒洋洋道：
“我刚才过来的时候告诉三中门卫了，说这里有人打学生，我在地上缩成球也能挨一阵踹，能拖一阵子时间，你们自己看着办吧，想动手赶紧动手，想打女人赶紧打女人。”
三中门卫就是保安部那个老大爷，据说以前在军队待过一阵子，平时就爱管这些有的没的闲事，而且老爷子身子骨硬朗，也真动手。这群小孩儿在校外打架，就算挨了欺负也都不报警，因为觉得打不过报警，干这事儿丢脸。不过老爷子可不想那么多，出了事儿就管，把自己当个警察，这些校外的小混混都挺怕他——
咳，当然，也包括以前的玉霸。
不过，现如今自己这细胳膊细腿的，实在顶不了什么大用，不如就把他拉出来狐假虎威。五个人一听这门卫老大爷，眼皮子齐刷刷地一跳，看着玉霸，都面有异色——尤其地上坐着那个少年，看着玉霸的眼神那叫一个异彩连连。
癞皮狗沉默地盯着玉霸，片刻后，问：“你住这附近的？”
玉霸冷笑一声：“对，我就是住这附近的，怎么的，秃头，你搞我？”
几个人都重重地看了一眼玉霸，癞皮狗啧了一声，把一旁狗腿子手里的棒球棍抢了过来，却回头看了一眼，撂下一句狠话：“你下回别让我看见你。”
说着，领头沿着通往小溪的巷子口出去了，剩下几个狗腿子也没了声音，跟在他身后，鱼贯而出——这群人还真挺怕那个兄贵老大爷。
几个人走了之后，这巷子顿时就安静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