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又看向书生，嘿嘿一笑：“你只要娶了我，又能得一上得了床下得了厅堂的娇妻，又能当官享尽荣华富贵，一石二鸟之事，有什么可以拒绝的？”
书生一听“上得了床”又是神色惊慌，这人年纪也不大，端坐的时候剑眉星目，脸一红，倒是颇显得有点反差萌。
不过他也没发作，苦笑道：“姑娘，成亲之事不是玩笑，我究竟有什么好的？”
小萝莉微笑道：“当年我在官路，被你们口中那臭名昭著的黑风老妖所害，碰巧有仙人搭救，这才捡回一条小命。我当时身受重伤，身上的骨头都断了几处，有一书生非但救我，还用家里仅有余粮招待，害的他自己饿了一天，只得去山上挖野菜。你说过自己读过四书五经，天下之事都有所涉猎，那你能不能告诉我，那傻书生是谁？”
书生愣了愣，低头道：“小事而已。”
“的确是小事。”她也不反驳，淡淡道：“第二次，有几个散仙议事，脑子抽了，便商议前去剿灭那黑风老妖，结果我倒霉催的，又被波及，这次又受了些伤势。半夜浑身是血地倒在官道，又被一人背回家好生照料，这人又是谁呢？”
书生愕然，片刻后，苦笑：“见小姐满身伤势，且年纪尚小，谁又能不动恻隐之心呢……倒是小姐，只是被波及，身上为什么那么多剑痕？衣服也被烧焦了一些……”
她倒是没回答这个问题，又撑着脸，看着远方的稻田，懒洋洋道：
“第三次，那威风凛凛肤白貌美的黑风老妖呵……自然不可能吞了这口恶气，决定干掉那几个王八蛋，找上了先前那四个散仙，把他们的脑袋各个拧下来当球踢。这一次，我又好死不死地路过，不过这次还好，伤势也不严重罢了。”
“那书生只是在街上遇见我，寒暄一阵，见了我受伤，也不顾我说些什么，牵着我的手，又是叫郎中，又是大呼小叫的……那一刻，就算再没人性，也没来由忽然想，我和那书生，是不是孽缘？”
“姑娘何必说自己没人性。”那书生怔了怔，低头道：“孽缘倒不至于，倒是姑娘你，为什么运气这么差……那些仙首斗法，每每你都在场？”
小萝莉摇头笑了笑：“运气不好而已。”
忽而又展颜露出微笑，伸出一截白生生的手腕，搁在石桌上：
“这样吧，按照你这么个磨磨唧唧的性格，横竖你是不会答应，干脆我们打一个赌。你跟我这个身娇体柔的小姐掰个手腕，如果你赢了，我便不再纠缠你，想尽办法让你当官中举。”
听见赢了的代价便是“不被纠缠”，书生怔了怔，神色有些失落，又抬头问：“那我输了呢？”
小萝莉露出一个小恶魔似的笑容：“如果你输了，那你可要当我老公喽……今后你我二人再也不提官事，今后我不住在大禹山，我要和你到处游历一番，游山玩水。盘缠你也不用担心，我祖上有荫，黄金白银要多少有多少，横竖你都不亏……我说到做到，如何？”
那书生迟疑一番，道：“如果我赢了，小姐能否念及救助三次的情分，当真让我中举？”
小萝莉翻了个白眼：“说出去的话如同撒出去的尿，你快点。”
书生嘟囔道：“那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又笑了笑，摇头，也将自己的手腕搁在桌上。
两个手腕一灰一白，一大一小，便如此在石桌上，牢牢握住。
忽然，微风凝滞，就连风的沙沙声都消失不见了。远处的稻浪也凝滞在原地。玉霸察觉到不对，四下看了看。只见时间仿佛停止流动了一般，静止在两个人双手交握的情景。就连那小萝莉脸上略有些狡猾的笑容，还有那书生的无奈，都定格在了幻境的时间里。
玉霸忽然见远处白雾袅绕，只见那小萝莉的身子缓缓变得透明，隐隐有绿莹莹的东西流动，按照一个莫测的弧度，在体内运转了一个大周天。只是看了一眼，那路线就仿佛牢牢记在眼睛里一般，挥之不去。
忽然听一个略有些洒然的声音响起：
“如今想起，真是怀念啊。”
玉霸四周一看，四野无人。
那声音兀自道：“这功法，乃是我跟夫君相识的时候随手所创，施展出来，可强化肉身，提高力量，斩铁如泥，杀人越货……”
玉霸听得嘴角抽搐——这描述越来越不对劲。
“最重要的，施展出来，可手提数十枚石锁，博夫君一笑。”
“如今天劫来临，心有所感，又念及当初，便决定制作成玉简，流传下来，了却一番心事。”那声音似有所思。
“此间仙人，高飞高去，也不过像是常人一般，熙熙攘攘，皆为利往……仙人都不能免俗，但夫君不一样。奇怪，这人当真是真金白银摆在他面前，都不为所动。此间都说妖怪凶狠残暴，他却叹息一声，说，妖怪也未必生下来就是凶狠残暴的……”
“真怪，有时，我也会想，原来这世上，还真有这样的人啊……”
“和他只相处了一年，愈来愈离不开他。我乃是一乌鸦，在大禹山乱神涧啄食仙人尸身，又吸取日月精华，历经数百年化作人形，被世人称作黑山老妖。我能活很多年，他不能。”
“所以，我便决定，一边游历，一边去找长生不老之法，给我夫君续命，从今以后，便可一直跟他在一起了……”那声音忽然自嘲笑笑：“但这种法子，哪有那么容易能得到呢？”
玉霸沉默，她最开始只想快点把这段新手教程似的影像跳过，不过看到如今，却也觉得这家伙是个可怜人。
“夫君病故多年了，但我不服。我老是觉得，老娘打成精便被人指着鼻子唾骂，被无数自诩正义的散仙追杀。我是个妖，我就该死，我就一定为祸人间，哪来他妈的道理可言？时间久了，我也越来越暴虐，越来越杀戮无数……也越来越变成他们口中的妖怪了。”
“前几日得了一番机遇，修为得以更上一层楼……若是此番度过天劫，老娘便杀入地府，去讨了我夫君。但是天魔雷劫，哪是这么容易度过的呢？”
“有缘人，此留一番功法，还要你听我絮叨，也对不起你了……”
隐隐听见有闷雷声作响。
“说了这么多，时辰已到……”
那人似乎在山巅上，玉霸听见有风声猎猎作响，忽然听那声音高声笑道：
“……贼老天，你来呀！”
“轰——”
玉霸忽然听见一声炸雷在脑子里响起，登时神智就是一清，吓得差点骂出来。四周凝固的景象宛若云雾一般消散了，逐渐变成一大片白雾，远处的景象飞速退散。
忽然听见那声音怅然道：
“人妖殊途，人妖殊途，切莫结缘，徒增伤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