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士奇不再看向玉霸，又专心致志地盯着柜台里的项链看，项链琳琅满目，有宝石的，红水晶的，整个柜台透出一股贵气。不过玉士奇跟玉霸呆了这么长时间，自然也明白，玉霸允许自己在柜台前面看，就已经表露了自己的意思——不管多贵，你只要挑一个，我就会买。
店员感慨：“这么漂亮的小姑娘，的确不多见……看骨形也端正，长大也是个美人胚子。”
小萝莉随口道：“那是当然，我怎么可能长得丑呢。”
玉霸苦笑：“她也就一张脸能看。”
耐心等着小萝莉挑项链的过程中，玉霸也跟店员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除了糖醋排骨之外，玉士奇能对一样东西这么感兴趣，玉霸也觉得有些意外，意外之余，算了算自己月底的生活费，应该也容得下一条项链的钱。
既然如此，她来到自己家，玉霸也不曾给她买一个礼物，今天就当给她买一个礼物吧。
忽然听一个喑哑的声音：
“几位姐姐们，回不去家了，行行好，回不去家了……”
玉霸扭头一看，是个三四十来岁的人，正苦着脸，端着一个碗，穿着虽然不至于破烂，却风尘仆仆的，仿佛整个人身上都笼着一层灰。
玉霸愣愣地看着他，在大商场看见来乞讨的，还真不多见。记得商场门口有保安在打卡，如果被发现了，那不是得被架着出去，找个小胡同踢一顿？
那大姐呵斥：“走，滚蛋！别打扰我做生意，出去！”又四下环顾：“保安呢？”
这男的被店员吓了一跳，脸上显出一丝颓唐神色：“行行好，就行行好……我想回家……”
店员虎步熊腰迈出店，指着鼻子：“滚！”
这姐奔四十，长得也凶悍，这一句滚竟是气势如龙。那男的身子一抖，灰溜溜地走了。玉霸的视线跟着他，见他远远找了一张长椅，坐在椅子上，时不时盯着过往的行人看，应该又是要找人要点钱。
玉霸问：“这是？”
那店员骂骂咧咧回到柜台后面：“这两年找不到工作的多，他有手有脚的，凭什么不能找个工地挣钱呢？天天跑到这儿打扰别人做生意。我这两天一直盯着他，前几天他就一直在附近店要钱，我一直看着没说，今天还敢找上我的店里来，找死！”
玉霸苦笑摇头：“他想去工地，工地能收他吗？”
这一个小插曲，也让玉士奇把视线从项链上移开，她看着远处那个坐在长椅上的人，那个人风尘仆仆的，衣服上像是蒙了一层薄薄的灰——玉士奇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人，平日里，她的衣服都是玉霸给洗的，玉霸也是一个比较勤快的人，家里从来没有见过任何灰尘。
她从来没有见过，一个人能被灰尘笼罩，以至于整个人都能灰扑扑的，于是一直怔怔地盯着他看。
玉士奇回过头，看着玉霸，有些好奇地问：“你们为什么要骂他？”
那店员没听见玉士奇的话，依旧骂咧咧的，跟玉霸抱怨：“你看看这人，有手有脚的，干什么不行？非得跑到大街上干这种丢人的事儿，如果不是今天有顾客，我真的……”
但玉霸听见了玉士奇的话，她轻轻摸着玉士奇的脑袋，道：“因为他没有钱。”
玉士奇问：“那你为什么不给他一些钱？”
玉霸叹了口气：“那为什么没人给我一些钱？”
这店员似乎从最开始就不太喜欢玉霸这种丧气的说辞，沉吟了片刻，对玉士奇温声道：
“其实也就是他没有工作，没社会地位……所以小姑娘，你往后得找个体面点的工作，你看看，你姐养你也不容易……对不对？你往后得多挣点钱好好养她，让她过上体面的生活……”
玉士奇茫然回过头。
见那个乞丐从长椅上站了起来，他的腿似乎有点不利索，站起来之后，用力锤了锤自己的腿，沿着台阶下去，然后就走远了。
玉士奇忽然道：“我知道了。”
玉霸问她：“你知道什么了？”
玉士奇道：“因为他没有……家。”
玉霸轻轻抚摸着玉士奇的脑袋。
玉士奇叹了口气，仰起脸，看着玉霸：“哥哥，你真的没有爱心。”
玉霸嗤笑了一声，扬起嘴角，调笑道：“你这小丫头倒是人小鬼大的，天天就知道跟我对着干，信不信我把你扔了？”
玉士奇眨巴眨巴一青一绿的眼睛，不知为何，忽然扭头想要去看那个乞丐。但他早就已经走得很远很远了。
……
临下午的时候，项链还是买了。小萝莉站在柜台前面左挑右挑，挑了一张银质的狗牌。狗牌这玩意儿，听说是美国军队才带的东西，上面写着家庭住址，出生年月，姓名，还有电话号码。人死了之后，收尸的看见这张狗牌，还能给家里写个信。
玉士奇似乎很喜欢这种设计，花了半个小时，在店里现刻了玉霸的家庭住址，还有自己的姓名，这才很兴奋地把狗牌挂在脖子上。
这狗牌用了足银，并不是薄薄的一张，而是长方形的一块。拿在手里就沉甸甸的。玉霸老觉得银子这么用有点浪费，还不如打个龙，打条狗，打个兔什么的。这银子往脖子上一挂，看起来跟不锈钢的没什么区别。不过碍于玉士奇的确很喜欢，挂在脖子上爱不释手，玉霸也就没说什么。
看着玉士奇把链子从脖领子里捞出来，对着灯光猛看的样子，玉霸忍不住有些怅然——该说这小丫头跟狗有缘吗，买个项链都要狗牌。
在二楼逛了半天，玉霸出门的时候为了提神，临出门的时候给自己灌了两瓶咖啡，如今这咖啡没有在大脑里产生作用，反而先在膀胱里产生了作用。
玉霸本来想跟玉士奇叮嘱一声，结果见这家伙拿着狗牌看得入迷，玉霸拍了她两下，都没什么反应。四下看了看，发现三楼有厕所，随口跟那大姐叮嘱：
“姐，我去上个厕所，小丫头帮忙看一下。”
那老姐连连点头，微笑道：“放心去吧。”
玉霸舒了口气，看了眼拿着狗牌爱不释手的玉士奇，摇头苦笑，便上了电梯，去三楼找厕所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