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小姑娘忽然急了，连声道：“可是，可是先前她说过的，让我在这里等她……”
刚才那个向着店里走过来的女人已经站在柜台前面，拢着头发，若有所思地打量着柜台里面的项链。似是在等两个人结束对话，再出口问些什么。卖出项链肯定比给这小姑娘找哥哥更重要，她摇摇头，不想当着顾客的面甩黑脸：“别问了，我真不知道你哥在哪。”
说着，一脸笑容地迎了上去：
“你好，请问要买点什么？”
时间已经不早了，余晖洒在外面的水泥地上，车水马龙，人类的世界总是行色匆匆的。
玉士奇站在商场的门口，就这么呆呆地站着。
她从商场的一楼开始找，一个店铺一个店铺地找了过去，发觉没有的时候，又去了二楼，又从二楼开始一个店铺一个店铺地找——她就这么一直找了下去，没有放过商场里的任何一个角落。
但还是没有。
玉霸就好像消失一样，不见了。
来的时候跟玉霸打了车，她也不知道玉霸的家具体在哪里。即便她的嗅觉异于常人，但来的时候毕竟坐的是车，脚不着地，沿途没有留下气味。因此，她也不能凭借嗅觉，一直走回家里。
如今这么站在商场门口的时候，她孤零零地站着，忽然开始觉得，一切似乎都是设计好的。
所以，就这么结束了？
已经被抛弃了？
“你已经跟我是一家人了，我就不会抛弃你”。
这些都是假的？
只是为了说来好听么？
玉士奇倒是觉得，即便这句话只是为了说来好听，但它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对于玉士奇而言，这句话，的确是天底下最好听的一句。
这句话说出口之后，意味着，她已经不是孤身一人了。她不再是野狗，也不再是被人抛弃的丧家之犬。就好像是一种信仰一样，让她觉得很安心。
但是如今，这些都结束了。
玉士奇就这么在商场的门口站着，凝视着远处的车流。夕阳西下的时候，人们都行色匆匆，没有一个人注意到商场门口还站着一个人。
玉士奇摘下自己的帽子，晃了晃头，绸缎似的头发在微风里摆了摆，随后柔顺地披在肩膀上，两只人类不应有的耳朵抖了抖，很挺拔。
已经天近斜阳了，很饿，她平日里就很容易饿，这种时候，还是要想办法填饱肚子最好。
玉士奇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着，默默地想，什么地方能填饱肚子呢？
但这个想法刚从脑子里冒出来，带着一股心酸，玉士奇的眼眶又开始红了，鼻子略有些发酸，车水马龙的街上没人注意到她，她的肩膀哆嗦片刻，决心找个地方坐一会儿。
玉士奇坐着的地方是一个巷子的拐角，有一个圆形的台阶，坐起来很舒服，她可以自由地晃悠着脚。这台阶旁边是一个银行，如今已经到了下班的时间，卷帘门关着——这样更好，她坐在这里，没人会打扰她，也没人会说她影响别人的生意。
她呆呆地坐在椅子上，歇息了一会儿，忽然想起自己的脖子上还戴着狗牌，她默默地将牌子从脖领里抽了出来——这是玉霸送给她的东西，她要收的很好。
牌子上并没有写着谁的家庭住址，电话号码，甚至就连上面刻了什么，都是一个秘密。
玉士奇并不认识人类的字，她只知道读音，人类的话经过了很久都没有变动过，她从很久以前就耳濡目染，而变成了妖精之后，忽然开了窍，自然也觉醒了以前的记忆。
所以，人类的语言，对于玉士奇而言，并不是一件难事。
但文字并不一样。
玉士奇捏着手里带着自己体温的牌子，她看不懂牌子上写着什么，但却能知道这些方块字是什么意思。
“最喜欢哥哥了。”
一共六个字，用的行书字体。
那项链店总接这种活儿，刻的很好。
本来就碰到各种情侣来刻字，通常也会买一块银质的牌子，在上面写着两个人的名字，又写着“日久天长”。但通常过了不到半年，或许是女方，或许是男方，又要重新回到这里，面无表情地重新交一次钱，重新打一次银，把链子改成别的样式。
玉士奇凝视着牌子，看了许久许久，她又重新把牌子塞回领子里，生怕自己看的掉下眼泪。
巷子深处无人，这个时候，路上的人通常都要回家了。少有人在黄昏这么个尴尬的时间出门。玉士奇坐在台阶上，也不知道过会儿要做什么，也不知道现在要做什么。
她于是便呆呆地在台阶上坐着。
“呜……”
忽然，她的耳朵抖了抖，听到了些许声响，看向了巷子深处。深处的阴影里缓缓走出一个软绵绵的东西，玉士奇一青一绿的眼睛瞪大，盯着阴影里蠕动的影子。
片刻后，自行车棚里蠕动的影子中，走出一条狗。
不知是什么品种，想来应是个串串。
目光炯炯，盯着玉士奇看。
一妖一狗对视。
玉士奇伸手道：“过来。”
那狗异常听话，甩了甩自己的尾巴，走到玉士奇身边。它仰着脑袋，乖乖蹲坐在地上。玉士奇晃荡着脚，敞开胳膊，说：
“过来。”
这狗轻轻呜咽了一声，沿着台阶跳了上去，跳到了玉士奇的怀里。
一萝莉一狗皆是惆怅地看着沿途的路景。天近傍晚，远处高楼遮挡了阳光，远远看去，就像是一张不正常的黑色剪影，而剪影上透明的玻璃被阳光照得透亮，能看见其背后的天空。却又能看见天空之上，高远的飞机飞过，带着一条长长的云。
这里就是人间。
那条狗凝视着漫长的路，轻轻呜咽了几声。
玉士奇点点头：“你好。”
那只狗被一只小手抚摸着脑袋，吃力地扭过头，呜呜地叫了几声。
玉士奇神色茫然：
“我不知道……”
那狗汪了几声。
玉士奇轻轻拍了下它的脑袋，气道：“我不许你这么说！我才没有被丢掉……”
狗扭头盯着玉士奇，半晌后，呜咽一声。
玉士奇轻轻摸着它的脑袋，说：
“抱歉，我并没有吃的。我也和你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