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娱乐小说的创作
我现在在日本留学,不过不是在东京。
也许是在异乡的原因,我和实验室里高我一级的中国学长非常合得来。
老实说,我们的共通点并不多。
我属于偏瘦身材,而学长则一直很在意自己的体重。
我并不在意吃的东西,而学长则已经跑遍整座城市,对每一家中华料理店了如指掌。
我选择日本留学很大程度上是我的宅趣味,而学长则是为了追他的韩国女友而来。
硬要说共通点的话,我所了解的有两个:
——我们俩在“现在”这个时间点来说都是单身。
——我们俩都是推理小说迷。
但学长并不承认第二点。
他的主张非常简单:我并不是推理小说迷,而只是单纯的跟风者而已。
他的理由同样非常简单:纵观我喜欢的小说系列,鲜有正综的本格推理,更多的是带有推理色彩的娱乐小说。
我对此愤愤不平。
我的推理入门作是柯南道尔爵士的《福尔摩斯探案集》,也非常喜欢现在热门的电视剧《神探夏洛克》,这两部都被都不能算作本格推理,而更多的算是侦探探险小说。
我喜欢如今大热的东野圭吾的小说。
也因为出色的动画而喜欢上了米泽穗信的小说。
当然还有对于所有推理小说迷都是黑历史的存在,某小学生侦探系列。
阿加莎的系列当然也有读过,但枯燥的如同卷宗般的文风实在难让我谈上“喜欢”二字。
从我的阅读列表来说,的确很难称得上本格推理小说迷。
但我的主张也非常明确:比起逻辑上的缜密,精巧的诡计和冲击性的剧情才是一部小说的重点。
“所以说你还是个娱乐小说迷。”
学长总是用这个简短的结论来应对我气势汹汹的发言。
“而且你所看的小说,绝大部分都是精巧至极的推测,而不是推理。”
直到我们第四次为这个话题争论起来的时候,学长又补上了上面这句话。
老实说,第一次听到这句话时我并没有很好的理解。
学长又加上了一些补充:
推测只是对有可能或是最有可能的情况作出的选择,并没有排除其他可能性。相对的来说,推理则必须有严密的逻辑论证除此之外并没有其他的可能。
所谓精妙至极,只是利用出乎常人意料的意外性,以及快速大量的信息灌输让读者来不及思考或放弃思考而已。
说白了,只是一种不负责任的噱头而已。
我对此嗤之以鼻。
我的阅读列表中被奉为经典的比例并不小。
“我并不是在批评经典,只是实在无法把你这种只阅读刺激感更强的娱乐小说、却耐不下心来思考作品逻辑的人称为推理小说迷。”
事实上,我也非常喜欢福尔摩斯系列。
学长补充道。
然后第五次的争论依然不了了之。
不过在第六次的争论中,学长提到了关于创作的问题。
因为娱乐小说并不需要考虑逻辑的严密性,创作起来要容易的多。
这句话听起来就像一个中二病一样。
应对这种论调的方法也非常简单。
“既然学长你真的这么认为,那么试着来写一部如何?”
学长沉默了一下。
我承认这种“你行你上啊”的逻辑非常无耻,但在争辩中意外的有效。
“如果你真的想要的话,我可以考虑看看。”
第六次争论就这么结束了。
大家可能会以为我和学长一直处于这种剑拔弩张的状态。
但事实并非如此。
绝大部分时候来说,我们俩相处得非常融洽。
比如像今天这样,在天寒地冻的1月的某个周日,一起去超市购买生活用品啥的。
我和学长经常一起去同一家AEON(永旺,日本著名连锁零售商)买东西。
原因非常简单,我们租的房子离得并不远。
至于这家AEON,老实说并不大。
虽然算上地下超市,一共有六层之多,但由于每层的面积都非常小,很难说这是一个国内炒得火热的“广场型”购物中心。
而且并不处于繁华地带,反倒是地下超市人流更多一些。
我和学长买好了东西出来,在整理台上整理好了购物袋(日本超市在收银时,收银员并不会帮忙装袋,绝大部分需要顾客自行在整理台上装袋),便前往靠整理台很近的点心屋排队。
这是我们的惯例。
买完东西去这家点心屋买鲷鱼烧。
虽然在超市摆柜台的店总给人一种缺乏历史沉淀的感觉,但这家点心屋的鲷鱼烧一点不比老字号差。
我和学长就是这家店的常客。
不过可惜的是,至少在上周之前,这家店都相当的没有人气。
不过这家店在这周貌似上了当地电视台的美食节目,具体情况我也只是听学长说的,我并没有看电视的习惯。
队伍的确比原来长一些,但长得也非常有限。
队伍中都是中老年妇女,我们俩个青壮年显得非常扎眼。
排到一半时,我发现我的帽子手套忘在了购物筐里,便急急忙忙跑回去拿。
为了节省时间,我和特地交代了学长帮我带一个豆沙馅的。
不过,这个交代似乎有些多余,等我赶回来的时候,学长依然在最队尾。
“看来所谓的电视节目的影响力也不过如此。”
我做出如此推理。
学长并没有接腔,而是用疑惑的表情向我提问。
“刚才我跑回去拿帽子手套,前后共有两分钟的时间,但回来的时候学长依然在队尾,很显然,这两分钟内并没有其他人来买。”
“两分钟的时间并不长。”
“可是请学长注意一下收银台和整理台的情况,人满为患。正是高峰期,这种大规模的人流下,两分钟无人光顾可谈不上受欢迎啊。事实上,正是因为高峰期,我的帽子手套被压在了很下面的地方,所以这不到半分钟的路程却花了我两分钟。”
我很得意地甩开了被购物筐压扁的帽子手套。
“嗯,的确是很有意思的推测。”
“请把这称为日常生活中的小推理。”
“推测终究只是推测,因为你只是说出了一种可能性而已。”
“的确我没有明确的证据,但我可不觉得学长能提出更信服的可能。”
“更信服谈不上,比如说你可以看一下现在队伍的长度。”
“可这并不算长,撑死了也不过等5分钟的时间,想要说因为看到队伍太长而望而却步,并不合理哦。”
“事实上不长,但问题在于给人一种很长的错觉。”
学长指向了队伍的前边。
“因为靠着整理台走道,给这家点心店柜台排队的空间非常小,所以队伍绕进了那边的拐角又绕了回来。”
“可是即便绕进了拐角,那个拐角其实也小得很,真正挤得时候绕上楼梯的情况也很多啊。”
“那是因为我们俩经常来的关系当然知道。可是如果对于看了电视节目,想起有这么一家店,顺道路过的客人来说,绕进拐角再绕回来可是给人一种要等很长时间的错觉哦。加上这边靠着紧急楼梯,和扶梯正好反方向,愿意绕道过来等的我并不觉得很多。”
“总觉得有些牵强。”
“当然你可以提出,既然是看了电视节目,特意来买的话,时间再长也必然会心甘情愿等的。”
“的确如此。”
“不过你也说了现在是高峰期。”
“嗯,周末的5点到6点,可以预见的高峰期。”
“既然是周末,那些吃货有的是时间,何必挤破头到这个可以预见的高峰期再来买呢。为了一个鲷鱼烧实在有些不明智。”
学长的意思是,如果有专门来买鲷鱼烧的人,早就已经买过了,没必要等到现在。
“或者说,绝大部分。加上长度错觉排除掉的带有‘顺带’心态的客人。”
学长补充道。
“两分钟没有人光顾并不是啥小题大做的事。”
老实说,的确是很合理的推测。
但并没有决定性的证据。
“我还是那句话”
学长轻轻地拍了拍我的肩,
“推测终究只是推测,我只是说出了一种可能性而已。”
等待的时间并不长,我和学长毫无意义的讨论还没有结束,就已经快轮到我们了。
顺带一提,我们身后队伍长度和我们刚来的时候差不多。
前面还有两个客人。
在我们前面的是一个提着印有抽象画的蓝色购物袋的大妈,另外一提,她的另一只手上则是几个一看就很高档的白色塑料袋。
从刚才开始,她就试图绕过前面的客人,张望柜台。
等轮到她时,她把准备好的钱放到了柜台上。
但似乎是因为什么关系,她又掏出了钱包,一手提着满满的购物袋,用另一只带着皮手套的手在钱包里费力地翻找着零钱。
最后只买了一只季节限定的鲷鱼烧就匆匆离去。
话说居然有季节限定!?
轮到我的时候,我发现柜台上摆着一个很小的手绘招牌。
明明上周还没有的,看来是新商品。
没让学长带豆沙馅的运气还真是不错。
学长也抵受不住新商品和限定商品的诱惑,买了一只季节限定的蛋奶馅。
我们在专门为周围小吃准备的长凳休息区坐下,开始享受一周一度的鲷鱼烧时间。
“好吃!”
“我还是喜欢豆粒馅的。”
我和学长截然不同的感想。
认为味道不错的我,三下五除二就吃完了。
似乎是不好意思让我等太久,学长加快了速度。
“你注意到刚才排在前面的那位大妈了吗?”
学长挑起了话头。
“那是当然的啊,在找零钱上耽搁时间是非常显眼的,被后面排队客人不耐烦地瞪着的感觉可不好受。”
“的确如此。”
学长一口吞下了鲷鱼烧的尾巴,拍了拍手继续说道:
“我记得你曾经说过,如果觉得娱乐小说的创作简单的话,让我写一部给你看看来着。”
“学长还记恨着呢,我承认用‘你行你上啊’的强盗逻辑是我不对,这里算我错了行吗?”
“虽然写完整的小说有困难,但写一小段却也不是不可以。”
学长的自负不禁让我提起了兴趣。
“我记得福尔摩斯系列里,福尔摩斯可以在看别人第一眼的时候就知道对方的职业和经历。”
“嗯,不知道有多少福尔摩斯迷就是因为那些精彩的推理,而为这位大侦探的洞察力所折服。”
“的确非常精彩,在我刚读福尔摩斯的时候也是印象深刻。但现在回头去想,有些推断却也不甚合理。”
“啊,你说所谓的‘军人气质’这种暧昧的表达么?”
“你要这么说也行,我只是觉得现实中想要复制福尔摩斯的识人推理,几乎是不可能的。”
学长把刚才的鲷鱼烧袋子叠好,继续说道:
“所以至少对于那几段识人推理来说,终究只能算娱乐桥段。”
“我明白学长的意思了,你是想创造这样一个娱乐桥段吧,就以刚才那个大妈为原型。”
“没错,要不要和我一起试一下?”
“那当然,我好歹也算是一个推理小说迷啊。”
我特意在“推理”两个字上强调了一下。
“在开始之前,我们先搜集一下有用的信息。”
学长并没有拿出纸和笔,只是在敲击着太阳穴回想着什么。
“不带偏见的信息。”
学长又强调了一遍。
那位大妈身穿一件并不厚实的暗红色夹克,下面是黑白格子的及膝裙,垫着黑色的连裤袜。因为记忆有些暧昧,大概是加强保暖的针织型。围着一跳蓝色的毛绒边毛线围巾,因为颜色很亮所以印象很深刻。没记错的话是戴着一双皮手套,钱包也是皮制的,棕色。头发显然是烫过,带着微卷,发梢处也带着暗金色,应该是染过。
“穿的是黑色长筒靴。年纪不好说,因为很明显的化过妆,但至少不会在35岁以下。”
学长补充道。
嗯,因为我和学长对时尚品牌都不甚了解,这一声穿戴到底是什么品牌值多少钱我们就无能为力了。
“那么应该从哪里开始呢?”
总结完信息的我们开始讨论。
“先说说你的大致印象吧。”
学长把先发的权利让给了我,那么我也就不客气了。
“一个很爱时髦的大妈,穿戴都非常讲究,也很注重打扮。”
“过于大致了吧。”
学长无奈的摇摇头。
“如果你认为这就能娱乐读者,那么且不说推理小说,你连娱乐小说迷都算不上。”
这我也知道,这只是我们对“大致”这个词理解上的偏差而已。
我继续说我所想到的一些推断:
“应该可以排除家庭主妇的可能性,在我看来单身贵族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哦?很有意思,说说看。”
“首先,刚才也说了,这个高峰时段,打扮的这么讲究来超市显得很不合理。如果是家庭主妇的话,应该更居家一些,这样也更方便。”
“虽然有些草率,但勉强也算合理。”
“周日加上打扮过于时髦的关系,下班回家的推断也基本可以否定。”
学长点了点头,似乎同意我的猜测。
“那么可能性最大的就是去市中心约会或是购物了。”
“是因为满手的手提袋么?”
“嗯。”
“好吧,的确有道理,再怎么说这家AEON也不会卖LV、Channel这种名牌的。不过……”
学长挠了挠头。
“不过你应该把这么决定性的证据摆在最前面,看到那么多手提袋的话,第一反应就应该是去市中心购物回家,前面那么多排除的选项都是多余的。”
我笑了笑,回答道:
“不是学长说的么,我们是在创作娱乐小说,当然是要吊足胃口才行啊。”
“至于说单身贵族的原因,是她一个人前来。”
“的确,夫妇出门购物的话,她一个人来的确有些说不过去。”
“同理,约会可能性也不大。”
学长沉默着,示意我继续说下去。
“拎着那么多东西,男朋友不送一下可不称职。”
“我觉得用‘都已经那个年纪的大妈了,还谈男朋友’这点来排除会更好。”
学长恶作剧地一笑。
不过我并没有理会他。
“另外,她并没有带挎包,她手上的那个蓝色编织袋可没有地方塞。”
“蓝色编织袋的确有些格格不入。”
“带着如此格格不入的东西和男朋友约会,我可不觉得合理。但如果是和闺蜜在一起或是独自一人的话,就不用顾忌这么多。”
“我也同意。”
“所以,最有可能的就是,一个人或是和闺蜜一起出门之前,就想好了要在购物结束之后,回来顺道来AEON买食物和生活用品。”
不等学长提出质疑,我举出了更加决定性的证据:
“而且那个蓝色编织袋里,装得是冷冻食品和泡面!”
单身利器——泡面和冷冻食品。
“你所看到的只是那个巨大编织袋露出来的东西,你怎么能确定她不会把需要料理的食物放在底下呢?”
“学长啊,你真的会把蔬菜和冷餐柜里的肉放在底下么?正常人都会为了避免压坏这些,而放在表面。”
学长沉默了一下,点了点头。
“很好,就采用你的看法吧,反正也只是娱乐小说,还算说得通。”
学长,嘴硬也就趁现在了。
“老实说,我并不认为我们选择了一条正确的方向。”
学长的回合,他以这么一句话开始。
“我刚才也说过,推理一个人的职业和经历几乎是不可能的。你说的固然非常合理,但并不是全部的可能性。”
“那请学长说说新的可能性来看看。”
“未必是新的可能性,但如果一个那么讲究穿着打扮的人却不带挎包,就算没有男朋友或其他友人在场,你觉得她真的会觉得带着这么一个土得掉渣的编织袋也无所谓么?”
“什么意思?”
“除了她手上的编织袋,至少还拎着LV,Channel的袋子,要去这种店里,就算是被店员看到那样的编织袋也足够尴尬的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性格和在意的地方,或许她并不在意陌生人对她的评价呢?按学长这么说,岂不是一切皆有可能了?”
“所以我说我们选错了方向,方向选的过大了啊。只是因为排队而见过5分钟就想推断她一天的经历外加性格,对于不是福尔摩斯的我们,你不觉得有些困难么?”
“那学长觉得正确的方向是?”
“从一些奇怪的举动,推理出奇怪举动的原因。”
“奇怪的举动?”
老实说,要说奇怪的话,就是她因为找钱而耽搁了一些时间吧。
“比如说,不合理的搭配。”
“搭配?”
“那种带毛绒的围巾以及皮手套相当保暖吧,但身上穿的却很单薄。”
“就这些?”
我以为学长会说出什么惊人的矛盾呢,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么。
“学长,你真的是在日本生活了两年么?你难道不知道暖贴和那种发热内衣么?就算穿得很单薄,也一样很暖和。手套和围巾也是日本人冬季出门的标准配备,像她那种烫过发的,带帽子反而不正常。”
“这个我当然知道。”
学长从购物袋里拿出了刚买的乌龙茶,喝了一口润了润嗓子。
“那么我换种说法,你为什么会把帽子和手套忘在了购物筐里?”
“诶?”
学长突如其来的一问倒是让我猝不及防。
“……只是我粗心而已啦,有什么关系么?”
学长笑了笑,指着我放在一旁的帽子手套说:
“那你为什么现在不戴上?”
“因为……热啊。”
啊,原来如此。
“没错,因为热啊。”
学长看到我醒悟的表情,慢悠悠地讲解起来:
“虽然外面接近0度,但在这里,尤其是AEON这种零售商,室内的暖气都开到接近20度。而且按你所说,她回家前顺道在AEON购买了生活用品和食物,那么显然是在这里待了很久,不然那么一大包东西要在瞬间买完可不太可能。”
“所以,在这里买了这么多东西,而且是高峰期,少说也在这里待了半个小时以上,却没有脱下围巾和手套就变得非常奇怪。”
“你说的不错,你可以看看这边往外走的客人。虽然有围着围巾的,但手套却大多摘下了,因为要付钱的时候,带着那种皮手套翻钱包可不是容易的事。”
所以那个大妈才在付钱的时候耽搁了那么长时间啊。
似乎有点把各种各样的事情串起来的前兆。
马不停蹄,我赶忙追问学长:
“那么,学长怎么解释这个奇怪的举动呢。”
“很简单啊,那个蓝色编织袋的东西不是在这里买的。”
学长拧上刚才那瓶乌龙茶,又塞回自己的购物袋。
只留下一旁的我没有反应过来。
“因为是在AEON就默认了东西是在这里买的,是不是过于草率了呢?用的是自己的蓝色编织袋,上面的冷冻食品和泡面都是品牌货而非AEON自产货(日本零售商如AEON和Max value都有挂自己品牌的商品,一般价格更加便宜,只在自己的超市中销售),根本没有证据证明东西是在这里买的。”
“而且正如我们刚才推测的,如果是AEON买的,不脱下手套就变得奇怪了。但如果她并不是在这里买的东西,就非常正常了——因为只是过来买一个鲷鱼烧而已,何必要把手套脱下来呢,只是一小会儿的事,脱下来反而麻烦。”
“因为只是路过,并不会停留太长时间,所以没有脱下……”
我喃喃自语着,试图找出这其中的违和感。
不到五秒,我发现了其中的矛盾:
“可是!可是这里有着决定性的矛盾!”
我激动地大喊起来。
学长示意我声音小点,周围的大妈和老大爷们都看着我们俩个。
虽然我们说的是中文,照理说他们听不懂我们说什么。
但相对的,要是太过吵杂的话,就会给他们留下“中国人都喜欢在公共场合吵闹”的坏印象。
我赶忙用日语鞠躬道歉,缓缓地坐下。
平静下来的我,特意压低了声音。
“可是学长,明明就在AEON里面,既然都是要买,何必要大费周章地跑别的超市买呢?这不是多此一举么?”
“这个原因可就多了,我也没法下判断到底是因为哪一个。但我可以提出两种可能性来否认你的‘多此一举’之说。第一个,因为现在是高峰期。按你的说法,她现在回家的可能性很大,也说明她非常了解这家AEON的高峰期时间,所以她不想因为排队浪费时间而去别的超市买。”
“可是,这个时间不应该都是高峰期么?”
“那可不一定,在绝大部分居民区的超市,这个时间段人流非常高;但考虑一下如果是市中心的超市呢,那就不一定了。恰巧她今天去过市中心,顾忌到这边的高峰期,在那边买也算不上奇怪。”
“的确,商业区的超市和居民区的超市高峰期是错开的。我在那边的便利店打过工。”
毕竟是亲身经历,没有反驳的余地。
“刚才学长提起过第二种可能……”
“那个就单纯的多了,比如会员卡办的并不是AEON之类的,不能小看积分的威力哦。”
这个我也能理解,作为一个宅,在这边就算网购更加便宜,我还是喜欢去gamers门店买,毕竟是有积分的,有收集癖的人不占少数。
“不过老实说,后面那个可能不够有意思呢。”
学长笑着说,那就用前面那种解释吧。
反正只是在创作娱乐小说而已。
“问题来到了‘她为什么要特意过来买鲷鱼烧了’。”
学长依旧不紧不慢地进行着推理。
不过这个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
“因为电视节目!”
偶然看到电视节目,想起这里有家上了电视的点心屋,还特别推荐鲷鱼烧,有了兴趣就进来买了。
“省略的有点多啊。”
学长对这样的解释似乎并不满意。
“我并不是说结论上错误,只是过程有些简略。”
学长又追加补充了一下。
“如果真是这样,你怎么能确定她不是这家店的老主顾呢?因为非常喜欢这家店的鲷鱼烧,所以一定要进来买一个,这样也是完全合理的。”
“这、这个……”
的确,要是刚才学长推理都是正确的话,大妈住在附近的可能性非常高,这样来看,老主顾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先把这个放一旁,你觉得这家点心屋在上电视之前为啥人气不够旺?”
“因为在超市里,给人一种缺乏历史积淀的感觉?”
日本人是非常认老字号的,能在历史长河中幸存下来的就一定是好的,这种思维定势。
“是有一部分啦,不过相对的,在人流量密集的这里,反过来也是一种优势。”
“这么说倒也是。”
“我觉得是因为它的位置处的不好。你看,这家点心屋是处在扶梯的反方向的,当顾客买完整理完东西,从整理台上出来之后,绝大部分是往扶梯方向走的。毕竟放着扶梯不站,走安全楼梯才奇怪。”
“所以就算她经常来这买东西,也有可能是第一次光临这家店。”
“不错。不过不止如此,她在排队的时候不止一次地向前张望柜台,你觉得她是在看什么?”
“这个,鲷鱼烧?”
“鲷鱼烧都长得一个样,有什么好看的。她八成是在看价目表,对于一个老主顾,会忘记凡是鲷鱼烧一律都是120日元的吗?你也说过,在付钱的时候耽搁时间是一件很尴尬的事情,尤其是后面有很多人在排队的时候,正常情况下都会先把自己想买的东西考虑好,准备好相应的钱,拿了就走吧。”
“你怎么这么确定?”
“好吧,我承认我看到了,虽然看的不是很清楚,但看到她手里准备的是一白两黄”
一白,两黄,的确最有可能是120日元(日本的100日元货币是银白的,而10日元则是铜黄色的)。
“可是,事实上她还是因为找钱耽搁了。”
“没错,来过这家店的人都知道,这家店的鲷鱼烧无论口味,都是统一的120日元。既然她拿着120日元,照理来说是不会耽搁的。”
“所以,她把手上的钱搞错了。”
我顺着学长的思路继续往下说,但是问题是,怎么会搞错呢?
“的确,说把5日元硬币(带孔,黄色)和10日元搞错的确有些牵强,我们站在远处看暂且不论,以大妈那么近距离搞错可能性太低了。搞错100日元就更不可能了,1日元和500日元的重量大小都差了很多。不过,如果搞错的不是日本硬币呢?”
“诶?”
学长依然一副不紧不慢的样子。
“比如说中国的5角硬币之类的,事实上我就经常搞错。”
可是,5角硬币怎么会出现在一个日本大妈的钱包里。
“一种解释是日本人的风俗——在日本,有人认为要是钱包里有多国货币会增加财运。要是大妈有一两个中国朋友或是去中国玩的好友,甚至是去中国玩过,能拿到中国货币并不奇怪。不过我更倾向于后一种可能,因为如果是留作纪念,常识上来讲还是1元硬币更加合适。”
“好吧,我也觉得1元硬币更有可能。而且为什么你这么确定是5角硬币,其他国家的货币不也有可能么?还有,你更倾向于的第二种解释到底是啥?”
“那个大妈是中国人。和你我一样,在日华人。”
学长用食指指了指我们俩。
“这个推测有些过于大胆了吧!”
“我问你,你有注意过大妈的蓝色编织袋么?”
“我记得是画了一张抽象画,因为完全意味不明,所以印象特别深刻。”
“看来你没有注意到编织袋的另一面啊。”
“另一面?”
“在那个大妈掏钱包的时候,为了换手而调整过手上的编织袋,然后在编织袋转过来的一瞬间我的确看到了背面。”
“你看到了什么?”
“中国招商银行。”
说完,学长拎起购物袋,示意我们可以走了。
“在其他超市买完东西,因为电视节目的关系,而特意前来购买鲷鱼烧的中国大妈啊。”
虽然不能说很大不了的发现,但也足够令人感叹一下了。
“不过学长,既然看到了编织袋上的字,为什么不在一开始就告诉我呢?你的本格意识去哪了?”
“奇怪了,我什么时候说要写本格推理了?我只是在创作娱乐桥段而已。你自己说的,当然是要吊足胃口才行啊。”
好吧,自己投出去的回旋镖又转回来了啊。
“学长,我算是服了你了,能从这么小的地方推理出这么多东西。说不定你真的有写推理……啊不,娱乐小说的才能。”
学长突然笑了起来,捂着肚子笑了起来,连车头都摇晃了起来。
“我说你啊,该不会真的以为这就是真相了吧?不是我有写小说的才能,而是你太容易被娱乐小说的桥段忽悠了而已啊。哈哈哈!”
“诶?可是所有的线索都连上了啊,一切都很合理啊!而且你说的真相是什么,你怎么就能确定刚才的推理不是真相呢?”
“所以我说你是娱乐小说迷啊……那么我问你,你现在为什么又戴上了手套和帽子?”
“因为冷啊。”
“重点不是这里,我没记错你刚才是把买好的东西放进车筐后,才戴上帽子和手套的吧。”
“恩,手上拿着东西不好戴吧。”
“那个大妈也是一样啊,不过从她那份打扮,很难想象她是骑车或是开车来的,长筒靴真的很不方便。那么徒步的她手上提着那么多东西,要是出来才戴上的话,东西岂不都要放在地上?于是乎,既然马上就要出去了,最合理的不就是把东西放在整理台上,穿戴好,再出去么?”
“这么说也是啊。”
“我猜你下一步就要说我有什么证据。我没什么证据,因为在收银排队的时候我看到她这么做了。”
“学长,你该不会是故意下了套子让我钻吧。”
“本来我就是想证明,你只是个娱乐小说迷而不是推理小说迷而已。这个桥段只是告诉你,利用快速的信息倾销,娱乐小说的读者很容易被作者引入‘这就是真相’的错觉,事实上,在其他可能性被否决之前,一切都只是作者的小把戏而已。”
“无法反驳……”
“另外补充一点,”
学长加快了骑车的节奏,把我甩到了后面:
“这周的那个美食节目特别推荐了新发售的季节限定,连一个华人大妈都提起了兴趣来买,你所谓的‘电视节目的影响力也不过如此’,站不住脚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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