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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先生”也自作主张地过来了。
茉莉花学姐下午交完材料回来,带来了“先生”在楼下等我的消息之后,就匆匆忙忙地拿着了一包巧克力饼干就下楼去了。
不过很遗憾,“先生”最讨厌的东西之一就是巧克力。茉莉花学姐大概今天也会无功而返吧。
我并没有着急下楼,一是因为手头的数据还没处理完,二是我也有点理解“先生”所谓报酬的事了。
——大概是利用自己是猫的特殊身份,为我制造知名度的作战吧。
不管知名度方面到底有多大提升,至少“先生”的存在为我在这个研究室里带来了足够的话题——从早上到现在,主动找我搭话的学长学姐总计16人次,已经是前面半个月的总和了。
从边缘人物一跃成为话题中心,真是份完美的报酬啊,“先生”。
“好了好了,各位为了展示自己对小动物怜悯的雌性们,还有为了向雌性展现自己温柔博爱的雄性们,我要等的暴露狂已经来了。”(喵~)
一出系馆大门,我就听到了“先生”的声音。
再重申一次,只有我能听懂“先生”的话真是太好了。
“先生”大大方方地走出人群,开始装模作样地磨蹭我的脚。
“老实说,非常恶心。”
“你把自己当做粗皮老松树就行了,我只是单纯地在蹭痒。”(喵~)
“话说你嘴边的饼干屑是怎么回事。”
“哦,就是是那位散发着浓郁茉莉花气味的女士赏赐的。”(喵~)
“话说你措辞的差别待遇还真大啊。”
“对于值得尊重的、无论是猫还是人类,我都必须还以相应的礼数。”(喵~)
先生绕到背后,使劲顶了一下我的小腿肚。
“别说了,有人过来了。”
就算“先生”不提醒我,我也闻到了某人独特的气息。
“呼呼呼,小黑啊,刚才‘先生’吃了我给的饼干了耶!”
从茉莉花学姐那副得意的样子来看,大概今天“先生”只吃了她投喂的食物。
“那必定是因为‘先生’觉得学姐是位值得尊重的女士。”
“呼呼呼,小黑你这么拍我马屁也没好处哦。”
“没错,就算你这个家里蹲再怎么努力,那扭曲的笑容还是把你扭曲的内心表露无疑。”(喵~)
“先生”的突然插嘴引起了学姐的注意。
“呼呼呼,刚才小黑是在和‘先生’聊天么?”
“啊~学姐看到了啊……算是吧,我不是说过,我能和‘先生’交流。”
“诶!?你们刚才说了什么!?”
学姐一下就来了兴致,仿佛身后有一朵盛开的茉莉花。
“大概就是‘先生’在给我讲述今天的所见所闻啦。”
“呼呼呼,那么,‘先生’是怎么说我的啊?”
“有了您高贵的气质作为调味料,就连巧克力我也甘之如饴。”(喵~)
“有了您高贵的气质作为调味料,就连巧克力我也甘之如饴。”
“呼呼呼,果然是小黑家的,嘴和小黑一样甜。”
“先生”还真是什么话都说得出口啊,不过直接复述它原话的我也真是蠢得够呛。
“那我呢!那我呢?”
貌似是听到了我和学姐的对话,早就挤在后面的人一下就涌了上来。
“赶紧把你那庸俗的美甲拔了吧,你一摸我身上就要留下一道疤痕。”(喵~)
“它说你的抚摸让它刻骨铭心。”
“我呢?我呢?”
“别自作聪明地拿猫粮来糊弄我,那只适合卑贱的家猫们。”(喵~)
“它说丑陋卑贱的它配不上你带来的高级猫粮。”
“轮到我了!”
“你的想捏爆我的尾椎骨么!?你这个暴力女!”(喵~)
“它说你的按摩让它犹如身处仙景。”
“那么,我呢……”
“诶?”意外的男声让我抬起了视线。
是个我再熟悉不过的身影——瘦长的竹竿身材,古铜色的皮肤,还有标志性的红色上衣。
“好久不见啊。”
“啊,好久不见,班长。”
“看你刚才那么有精神,真是松了一口气。”
“别说了,刚才真是丢人。”
我和班长并排走在去食堂的路上,“先生”则默默地跟在旁边的花丛里。
“哈哈,看不出来你居然是个这么会说话、这么会泡妞的家伙。”
“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了,发生了太多事,今天突然飘飘然起来了。”
的确,没有人会相信我真的听得懂“先生”说的话。
和班长一样,大家只会觉得我是个能说会道的花花公子罢了。
“班长,前段时间,真是抱歉了。”
“啊,那次你还真是过分啊。明明是大家特意为你举办的生日聚会。”
“不过那个时候的我却自顾自地以为你们是在可怜我,嘲笑我。现在想想真是幼稚。”
“嘛,自以为是的安慰,有的时候反而更伤人心。我们没考虑到你的心情,擅自举办生日聚会,我们也有过错。”
我回想起了那天在ktv包厢,我撕碎了所有生日贺卡,抄起麦克大吼“老子TM不需要你们可怜!”的场景。
摔门而出时,全班同学惊讶、愤怒的眼神时常还出现在我的梦中。
“哈~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事情都已经发生了。”
“我说啊,你知道你搬出宿舍以后,给我添了多少麻烦么?”
“大概也能想象出来,班主任、辅导员没少找你吧。”
“不仅如此,发生这么大的事,你觉得班里会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么?”
“诶?”
“有拼命帮你说话的,有觉得你不识好歹不理也罢的,也有像我这样被夹在中间左右为难的。”
“发生了这种事,还会有人帮我说话什么的……”
“那是当然的啊,和你开黑的阿辉,霸占你psp玩的俊男哥,没事和你吹嘘泡妞史顺带偷吃你零食的爽爷……哈~结果最不相信这三年多交情的人,是你自己么?”
“我……”
我想否认,但我实在没有底气说出口。
他说的没错。
我单方面的受害妄想,让我一直以为我再也无法挽回班里的人际关系了。
说到底,是我自己不愿意相信还会有人愿意挽留我。
“你知道为什么没有人主动来找你么?”
“因、因为……”
“因为他们都害怕又被你以为是在可怜你啊。经历过上回的聚会,谁都会有所顾忌的吧。”
“嗯……嗯。”
我低下了头,脸部的肌肉僵硬得已经让我无法张卡双嘴。
“先生”踩在花丛里成片的杂草上,发出刺耳的沙沙声。
“哦,这只猫名字叫‘先生’吧。”
“嗯。”
班长俯下身子,招呼“先生”过去。
不过“先生”并没有理会班长,而是转身跳到了我的包上。
班长无奈地摇了摇头,直起腰,深吸了一口气,仿佛是要完全更新一下刚才的气氛:
“我说,去道歉吧,和全班同学。”
我把书包从肩上褪下来,示意“先生”下来。
这回它并没有作出什么抵抗,很顺从地就跳到地上。
“看到你和‘先生’在一块的样子,我觉得你也差不多从阴影里走出来了……或许有些难以开口,但比起我去做说客,绝对是你亲自去道歉会比较好。”
“嗯,没错,是这样……不过前提是……”
“刚才也说过了,对你相处三年多的同学多有点信心吧。”
“……嗯。”
“那么再过几天班会,我会专门给你留时间的,一定要来啊……啊,带着‘先生’一起来吧。”
“‘先生’?”
我低头看了一眼“先生”,“先生”也回应似地看了我一眼。
“当然,我们也是在系馆做毕设的,这两天的风云人物‘先生’怎么会不知道呢?”
“明明只是一只猫而已。”
“它绝对会为你带来意想不到的幸运的。”
“呵呵,或许真的是这样也说不定。”
“那么,我期待着你回到宿舍的那一天。”班长带着笑容转了个身,“抱歉,其实我已经吃过了……事不宜迟,我去和支书说说班会的事。”
果然是当了三年班长的家伙,真是拿他没辙。
不过,有一件事我却不能答应:
“抱歉,宿舍我估计是不会回去了。”
“诶?”
“因为宿舍可不允许养猫啊。”
我必须得感谢班长,是他让我意识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先生”,它是一只为我带来幸运的黑猫。
我怎么可能放它走呢?
“那位女士居然已经有男朋友了,还真是遗憾。”
“‘先生’你该不会是想把我和茉莉花学姐凑成堆吧。”
“我并不否认。”
“能够融进这个研究室我就很满意了。”
“真是个没有进取心的家伙。”
“……好像以前也被谁这么说过。”
“先生”优雅地跳上床头柜。
“不过居然这么快就引起了话题,你这个没种男还真应该去感谢一下那个起点学长。”
“嗯,是啊。为了制造话题,连暗恋都赌上了。”
明明只是个闷声无趣的家伙。
学长果然是学长。
“对了,‘先生’。班会的事……”
“我会出席的,不过相应的……”
“明白,明天我去买点虾。”
虾头是“先生”最喜欢的食物,这一回,当然是要为头号功臣奉上最棒的贡品。
“还有一件事,‘先生’。”
“说。”
“从今天开始叫我‘小黑’吧,这是我的新绰号。”
“你真的不是M么,小黑?”
这之后的几天,“先生”也一如往常的来学校。
不过我们出没的地方也早就不局限于系馆了。
去食堂的时候,我会让“先生”在门外等着。回来的时候,“先生”面前往往就堆满了油腻腻的饭菜。
去超市的时候,我则会把“先生”放在寄包的柜子边上。妥它的福,和收银员混熟的我,总是能在买煎饼果子的时候多拿到一根香肠。
有次在茉莉花学姐的强烈要求下,我偷偷摸摸地带着“先生”进了实验室。不过,因为“先生”而坐立不安的女生们可疑的举止,boss很爽快地赏了我两打实验报告的批改任务。
还有班长组织的那次班会,我只是刚刚登场说了声抱歉,女生们就把“先生”给围住,而我则被男生们拖回了宿舍。
到底是同班同学的温柔,还是班长支书的安排,亦或是和好本来就是这么简单的事,这其中的缘由对我来说已经不重要了。
等我接“先生”出来的时候,我和它都已经是一副蓬头垢发的样子了。
“‘先生’为什么会这样我大概能够猜到。”
“人类女性果然是令人恐惧的生物。”
“啊~某种意义上无法反驳。”
“那么小黑你呢?难不成也被上下其手了?”
“拜托不要说出这么可怕的事情啊!”
我清了清嗓子:
“我还以为你小子跳楼去了啊!害我天天等着媒体来采访我呢。”
“你小子中单看点小地图好么!被抓成狗了还打毛!”
“那个PSP的摇杆坏了,快拿去修好了给我……就差一个红玉,等了你丫一个月了。”
“……大概就是这样。”
“看来我们彼此都经历了不堪回首的两个小时啊。”
“嗯,是啊。哈哈哈!”
“先生”也附和着笑了起来。
“呀吼噢噢噢噢噢噢噢噢!”
不知道会不会有一天,学校会流传出半夜在六教下凄嚎的狼人的怪谈呢。
渐渐地,“先生”开始大摇大摆地躺在我的床上了。
偶尔它也会说些关于自己的事。
我本以为它会吹嘘自己风光的后宫史,亦或是激动人心的冒险故事。不过,“先生”的经历却意外的平凡。
“我出生在一个垃圾桶,和我的姐姐一起。”
“想不到‘先生’也会有如此悲惨的童年。”
“虽然不知道你在同情什么,对于野猫来说,占据一个垃圾桶已经是小康的生活了。不过要是习惯了这种小康生活的话,丢掉垃圾桶的控制权也基本和饿死没什么区别了。”
“不是吧……”
“所以为了应对其他野猫的入侵,我妈妈可是相当辛苦……我和姐姐还小,不拖后腿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那你妈妈和姐姐现在呢?”
“妈妈不知道,姐姐已经死了。”
“啊,抱歉。”
“不是什么值得抱歉的事情,每一场暴雨对幼时的我们都是一次生死考验。姐姐能撑到台风后的第三天已经是很不容易的事情了。”
我不知道“先生”是经历过了多少大风大浪才能如此平淡地诉说至亲的离去,它趴在床上的样子甚至比平时更加懒散。
“老实说,我还很感谢她在那个时间点去世。”
“‘先生’!”
“这话可不是我说的……是妈妈。”
“妈、妈妈?”
“一个垃圾桶再怎么说也只能养活两只成年猫。”
说完,“先生”打了个哈欠,示意话题到此结束。
那一晚,我才意识到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常识——人和猫的世界,是两个完完全全不同的世界。
和忙着毕设的我不同,直博的茉莉花学姐好像总是有着花不完的闲情逸致。
某天午饭时间,茉莉花学姐把我叫到了她的位置前。
“抱歉!小黑!”
突然对着我双手合十的茉莉花学姐让我有点摸不着头脑。
“其实,我擅自把你和‘先生’的照片上传到相册了!”
“然后呢?”
这好像不是什么特别值得道歉的事情,事实上我从上周起就开始用“先生”的照片作为自己的头像了。
“那个,你看下这个。”
茉莉花学姐拖动鼠标,熟练地打开了一张网页。
“本周热门分享:相册。”
然后在第一页的最后一栏里:“‘先生’&小黑的日记。”
“茉莉花学姐。”
“嗯?”
“难不成,这相册进了热门分享前十?”
“呼呼呼。”
“……还有学姐,这个相册封面,明明有同时照到我和‘先生’,为什么要特意用箭头标出我是‘小黑’,‘先生’是‘先生’。”
“呼呼呼,因为一般人都会以为‘小黑’是猫的名字啊。”
“那还真是谢谢学姐的细心啊。”
“呼呼呼,不客气啦。”
真是拿茉莉花学姐没办法,既然都已经上了热门分享,再让学姐删掉相册也没有意义了。
可只有一点,不管怎么样,我可不想因为这个相册影响我的生活。
“呼呼呼,我早就注意到啦。你仔细看一下,凡是你露脸的照片我都打上马赛克啦。”
“啊,还真的是。不过这满脸马赛克总感觉有点怪怪的。”
“那么打上张图片怎么样呢?比如用婴儿的笑脸啥的,我经常看到视频里经常用那张图当马赛克用的。”
身后传来了“哐当”一声巨响。
原来是一直在背后偷听的起点学长从靠椅上摔了下来。
“啊,啊!没事、没事!你、你们继续。”
学姐说出了什么能让学长如此动摇的话了么。
“就用猫脸当马赛克吧,”我这么提议道,“毕竟是关于‘先生’的相册。”
“哦~真是个不错的提案,呼呼呼,那我就不客气啦。”
事情告一段落,我刚准备离开,学姐又叫住了我:
“还有,今后也多多关照啦!”
“学姐,你不会还打算继续更新吧。”
“那是当然的啦!这可是我第一次上热门分享诶!之前贝贝的相册分享量连这个的零头都不到!”
看着眼镜都快喷出火来的茉莉花学姐,我才知道她居然如此沉迷社交网络。
我没有忤逆她的自信,但也不愿意就这么成为学姐博分享量的工具。
于是,我只能用尽量暧昧的话来搪塞她一下:
“这个,得先征求‘先生’的同意,不是么?”
“先生”并没抗拒成为网络红猫的现实。
在我眼里,它似乎还非常享受走在大街上被人指指点点的感觉。
不过,它似乎忽略了一点——很少有人真能对猫有那么高的辨识度,毕竟黑猫太常见了。
所以真正被人指指点点的,是和它走在一块,总是一身黑衣服的我。
老实说,我已经开始考虑要改变一下我一成不变的穿衣习惯了。
“‘先生’,你觉得我换这一件棕色夹克怎么样?”
“在那之前,先把你快遮住眼睛的刘海给剪一下吧。”
结果那天剪了头发、买了新夹克的我,差点让茉莉花学姐抓狂。
不仅是我在慢慢改变,“先生”也渐渐被优越的生活所腐蚀。
它不吃别人投喂的东西,除了一些特别有诚意的食物。
就因为此,“先生”的口味都被惯坏了,有时候连我为它准备的虾头都懒得吃一口。
至于被茉莉花学姐千叮咛万嘱咐的例常校园散步,“先生”也变得越来越懒了。
从以前的小跑跟随,到趴在我的背包上,现在干脆直接钻进我的背包里,只露个头出来。
虽然,只露出个头的“先生”反而变得更加有人气了。
我当然不是想指摘“先生”什么,毕竟“先生”可是为我带来幸运的黑猫,而且至少在塑造角色方面,“先生”从来没有出过原则性的错误。
——除了我以外,“先生”对所有其他人都一副不冷不热的样子。
当然,如果大家能听懂“先生”的话,我其实也只属于“不冷不热”的对象。
起点学长自失恋之后,迷上了恋爱模拟类游戏。
我是怎么样都无所谓啦,但至少希望起点学长不要因此玩物丧志……最近研究方面找到了和他共通的地方,以后还需要让他带我实验呢。
偶尔起点学长会莫名其妙地大喊:
“成功啦!回忆情节get!雪路线突入!”
原来如此,能听到别人毫无顾忌地讲述回忆,就是亲密度上升的表现啊。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我和“先生”大概已经足够亲密了吧。
——因为自从那天“先生”破例提起自己的童年之后,它似乎并不再介意谈论的经历了。
“我很小的时候就觉得,妈妈是只已经被生活压榨得失去理想的猫。除了定时翻找一下垃圾桶,剩下的时间不是在睡觉就是在垃圾桶附近巡逻。”
“这么说自己的妈妈还真是有点过分啊。”
“从来没想过要扩大自己的地盘,从来没想过要去远方看一看,从来没想过天底下会有比虾头更好吃的东西。更过分的是,妈妈居然希望我有朝一日能变成家猫。”
“家猫不是挺好的么,不愁吃穿。”
“小黑你真的有资格说这样的话么?你自己不就是因为不想做家猫而和父母闹翻的么?”
“那根本不是一码事,而且我……”
“你不想依靠父母,你不想被外人说三道四,你不想低声下气地向别人献殷勤,你不想一辈子都过着毫无希望的生活,即使那份生活非常优厚。你想靠自己闯荡出一番天地,你觉得你有朝一日可以回到父母面前,指着他们的鼻子说,我即使不听你们的指挥也能够有自己的事业!……这不是一样么?”
“‘先生’,你是在嘲笑我?”
“我只是反击你对我的侮辱。”
“哈~算了,我唯独不想和‘先生’你吵架。”
“先生”也识趣地舔了舔爪子,继续着它的故事:
“我和妈妈当时住的地方,有一只猫老大。它占据着半个小区的地盘,时不时就去各个垃圾桶抢点吃的。只有实力够强,的确没必要守着一个垃圾桶不放,想去哪吃就去哪吃,谁也不敢拦着它。”
“好像收租的地主一样。”
“是啊,老大厉害的很。它一巴掌就能把你的下颚扣在地上,小区里挨过它一掌的家伙,没人敢在忤逆它的权威,我也不例外。”
“接下来大概就是‘先生’兴义师讨伐暴政的故事了吧。”
“你的想象力也就这种程度。老大是只见过世面的猫,它闲来没事的时候常常会来给我吹嘘它的精彩经历。河边的草皮是多么松软,市场的鲜鱼是多么可口,给人类身上留下几道伤痕是多么解气。怎么咬断了体型大它两倍的阴阳脸的耳朵,怎么被兄弟偷袭失去了一只眼睛,怎么爱上了一位纯白的小姐,却因为家猫野猫的桎梏而无疾而终。总之,是老大告诉了我垃圾桶以外的世界。”
“所以,‘先生’就开始了流浪的生涯?”
“虽然中间还有很多事情,但的确是老大让我对外面的世界产生了最初的憧憬。”
在周日的夕阳下,“先生”顿了顿,伸了个懒腰。
“可是这么多年下来,或许真的还是家猫的生活最好。”
“先生”呆滞地凝视着窗外的夕阳。
“如果当初就听妈妈的话,说不定也没这么多年颠沛流离了……或者说,如果有了孩子,我大概也会想办法让它成为家猫的。”
“‘先生’……”
“结果到头来,我还是变成了我曾经最看不起的样子。”
那个晚上我失眠了。
我不知道“先生”那番话是不是故意说给我听的。
我出生在这座城市,但这并不是我的故乡。
父母在我出生之前,就来到这座全国数一数二的都市闯荡。
童年的生活过得并不宽裕,直到大概8年前,他们找到了进口国外冷冻牛内脏的渠道。
游走在灰色地带的生意,总是和偷税、贿赂、逃检、走私这些负面词汇联系到一块儿。即便这份近乎无本的生意给了我们家丰厚的收入,但一想到父母人前阿谀奉承、人后战战兢兢的样子,我便打从心里反感。
为了逃离父母,为了证明自己和苟且肮脏的父母不同,我近乎疯狂地学习,终于考进了这所让所有人都羡慕的高校。
可是就在我取得保研资格后没多久,爸爸突然让我放弃保研,毕业以后就回去接他的班。
这是对我最大的侮辱。
从电话两头的大吵大闹,到拉黑联系人的冷战,终于,爸爸使出了最后的手段。
冻结账户。
身边的现金勉强能坚持到本科毕业。
这也正是精于计算的爸爸想要的状况,不管我作出什么选择,毕业以后,家里不会再给我一分钱。
本来还寄希望于研究生阶段依靠奖学金和生活补贴渡日,但现在我已经被扫地出门,要想在这个非招聘季找到理想的工作实在是难上加难。
或许,回到父母身边是我唯一的选择了。
我翻了个身,路灯的光透过窗帘打在天花板上。
“……”
“我说‘先生’。”
“抱歉,我很困,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先生’刚才说,结果你还是变成了你曾经最看不起的样子。”
“……”
“先生”并没有给我回应。
“‘先生’,你后悔么?”
“早知道这样,不如听妈妈的话。”
“为什么要选择一条自己都看不到未来的路。”
“为什么要白白走那么多弯路。”
“如果注定会回到起点,为什么……”
“‘先生’……”
我不知道什么时候这出独角戏才会结束,但黑夜的时间还很长,我有耐心等到“先生”作出回应。
“……怎么可能会后悔呢?”
“我吃过了个头比我还大的草鱼头,躺过了公园里的人造沙滩,打赢了那只自以为是的狸花猫,跑遍了这座城市几乎每一个角落。就算是那天我被三个混账围攻,可要不是……至少我也是倒在了战场上。”
“我的确不甘心,不甘心自己到头来还是没有闯出名堂,不甘心被你这个懦夫所救,不甘心还是走上了妈妈指点的道路。”
“但我,并不后悔。”
“我只是想知道,如果我再回到那个垃圾桶,妈妈……”
“……妈妈还会不会把虾头留给我。”
我无言以对,因为“先生”的疑问终究不是我能回答的。
不过,“先生”似乎一认真起来,就喜欢用排比句。
真是个容易明白的家伙。
不知不觉间,伴着“先生”粗重的呼吸声,我坠入了梦乡。
小铃的出现让我暂时遗忘了关于前途的烦恼。
在系馆门口碰到小铃的时候,“先生”像失控了一样飞扑到了小铃的大腿上。
能让“先生”这么亲近的人类,除了茉莉花学姐以外,小铃大概是第二个了。
“难不成前辈就是小黑?”
这是时隔五年以后,小铃对我说的第一句话。
“小铃你该不会是看了那个相册了吧。”
“那是当然的啊。只不过没想到小黑就是前辈,吓了一跳呢。”
小铃把两只前腿趴在她大腿上的“先生”抱了起来。
“看到了吗,小黑,要像这位小姐一样,用一只手拖住我的屁股,这才是正确的抱猫方式。”(喵~)
不不不,“先生”你从来就没让我抱过你。
“不过我早该猜到是前辈的,这么老土……啊不,独特的穿衣方式,五年了都没有变。”
“哈哈哈,别讽刺我了。小铃,你不也……这样啊,没法说没变了啊。”
小铃变漂亮了。
小铃已经不是那个,穿着宽松肥大的校服,带着宽边眼睛,天天追在我后面问我习题的小姑娘了。
眼前的她穿着非常正式的套装,及肩的头发被绑向一边,加上淡淡的妆,好像一位成熟的白领。
“真的吗?唔——确实有换隐形眼镜,变化真的那么大么?是往好的方向吧?”
“嗯。”
“谢谢小黑前辈。其实我对今天的打扮还是有点自信的,嘻嘻。”
“小黑前辈这种叫法还是算了吧。”
小铃轻轻地梳理着“先生”的毛发,“先生”也很满足地发出咕噜咕噜的叫声。
“难不成,小铃已经工作了?”
“前辈你是故意的么?我可生气了。”
小铃非常夸张地鼓起腮帮子,从那时候开始,这就代表着“她其实还不是那么生气”。
“好像我也没在学校里见到过小铃……”
“我也很想是同校啊,可是能像前辈一样考进这里果然还是太难了。”
小铃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别在胸口的校徽……是离我们这大概20分钟自行车车程的理工科院校。
“诶~小铃居然选了工科。”
“这有什么,当年我还是我们学校唯一一个参加物理竞赛的女生呢。”
“我猜小铃一定是想享受系花待遇才选工科的。”
“嘻嘻~系花不好说,班花的宝座倒是稳稳的。”
“该不会你们班上就你一个女生吧。”
“Bingo~”
果然是传说中比我们还要凄惨的兄弟院校。
而眼前的小铃还是像以前一样毫不吝啬她夸张的笑容。
真是太好了。
“说起来,小铃来这该不会是专程来看‘先生’的吧。”
“前辈觉得呢?”
“没有人会穿得这么正式来看一只猫的……话说回来,‘先生’快下来,别把小铃的套装弄脏了。”
“没事没事啦,你看我这一身都是深色的,就算‘先生’掉毛也看不出来啦。”
“重点不是那里,万一有跳蚤啥的……”
“我说过该注意卫生的是你自己。”(喵~)
“其实今天来有一半目的也确实是为了来看一眼‘先生’啦。我很开心哦。”
“能得到如此美丽的女士垂青,是我的荣幸。”(喵~)
“另一半的话,是来侦察。”
“侦察?”
“考研的侦察啦。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可是很努力地想和前辈在同一所学校啦。”
小铃俏皮地眨了下眼睛,也不知道她是认真的还是开玩笑。
“考研?”
“啊~啊~,果然对于这所学校的人来说,根本就没有考研的概念啊。反正大家都是保研来着,根本不用像我们这样到处奔波,累死累活地备考啦。前辈也是保本校吧?”
“啊?啊——啊!嗯!”
糟糕,一时自尊心作祟,就对小铃撒谎了。
要是被她知道我被保研的导师扫地出门,我该怎么回应小铃那一声声的“前辈”啊。
“真是个没用的孬种。”(喵~)
“先生”那一脸的冷笑让我无地自容。
“果然是这样啊,前辈就是前辈。”
“哈哈,那是那是……啊,对了,小铃想报哪个导师啊?我带你去啊,只要是这栋楼里的我基本都认识的啊。隔壁航空馆的,我也认识几个。啊!当然仅限于认识的层面,走关系什么的还是饶了我吧。”
不知道这话题转移得够不够自然。
“你要说多少个‘啊’啊?简直是不自然到了极点。”(喵~)
“切~本来还指望可靠的前辈能帮我开个后门呢……开玩笑啦,稍等一下。”
小铃把“先生”轻轻放在地上,从挎包里翻出来一个很孩子气的粉红记事本。
“唔——邮件提前约好的是这三个……还有几个虽然没约,但还是想去拜访一下。”
小铃靠了过来,把记事本举到两个人都能看得见的地方。
“小铃,你难不成擦香水了么?”
“是啊……喂!别扯开话题啊!”
“抱歉抱歉,我看看。”
我扫视了一下小铃那圆润的字体记录的名字。
“嗯,小铃,我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当然也有一个坏消息。”
“先说好消息。”
“你写在第一个的这位,就是我现在跟着做毕设的boss哦。”
“真的吗!太好了!……那么坏消息呢?”
“小铃,你的香水有点刺鼻。”
把小铃带到boss办公室后,我就赶去和起点学长做实验了。
当然,“先生”还是一如往常地蹲在门口的石狮子那里。
“小黑,主泵转速多少了?”
“31200了,维持两分钟了。”
“OK~开始抽吧。拜托一定别给我出岔子啊。”
看着指示着腔内气压的黑针缓缓地越过绿针,我和起点学长都松了一口气。
在等待真空度下来的这段时间,我们可以休息一下了。
“话说,小黑今天带来的那个女生挺漂亮啊。”
“学长是在说小铃么?”
“吼吼,叫的这么亲切,该不会你们之间已经发生过什么了吧?”
“初高中校友啦,别瞎猜。”
“那个小铃比你低一级的话,现在是大三了吧。”
“没错。算是因为物理竞赛认识的吧。”
“诶!?女生参加物理竞赛?”
“很少见吧,初中高中的时候,学校里的物理竞赛集训班是不分年级的,她没事就老来问我竞赛题。”
“骗人的吧!还是那女生倒追!?你以为是劣质的游戏么!绝对是你的错觉!”
“学长是你想多了,她只是单纯地来讨论问题而已。”
“可恶啊!我的全盛期明明只到小学就结束了。”
“是是,还真是短啊,学长。”
我和小铃在五年前就没再联络过了,因为我转学了。
家里为了稳住码头的生意,选择了迁往那座海滨城市。
不过,我还是凭着高考又回来了,还和小铃重逢,某种意义上还真有命中注定的感觉。
“明明以为考上了这里,我就能时来运转地迎来我的第二春来着,可是这畸形的男女比例是怎么回事;还有高中同学聚会,一群站着说话不腰疼的,说你已入名门,女生什么的还不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你丫的来试试啊……”
糟糕,好像不小心打开学长奇怪的开关了,从刚才开始他就在一旁自顾自碎碎念了。
“学长,起点学长?”
“而且这学校里女生要求高得吓人……嗯?”
“其实,我有件事想咨询你一下。”
“啥?你别又变着法子来和我秀恩爱。”
“其实刚才,小铃问我是不是已经被保研了,我一时自尊心作祟,就……”
“原来如此,你欺骗了纯洁的少女,你已经出局了,赶紧放弃吧。”
“用不着说的这么惨吧,学长。”
“好吧好吧,让我这个人生的前辈来告诉你这时候该怎么办。首先,第一个对策!”
“诶?还有几个可选方案么?”
“最简单最方便的办法:就这么瞒着。反正她最后会不会、能不能考进来还两说呢。你只要从此和她一刀两断,这点谎话其实也没什么啦。”
“那如果……”
“如果你不甘心就这么说声再见、转身就走的话?”
“是啊。”
“出现了出现了,一切以外貌为准的雄性思维。看到对方长成了个大美女,当然是不甘心就这么放她跑的啦。”
“我是不否认我外貌协会啦。”
“至少也该给出点合乎道义的理由吧。”
“因为和她在一起会很开心,因为她笑起来很好看,因为她曾经很仰慕我。”
“但最根本的还是因为她长得漂亮。”
“学长,你到底有没有心思帮我?”
“抱歉抱歉!”
起点学长猛地拍了几下我的肩膀。
“要说这第二个办法,得先从boss说起。”
“boss?”
“是啊。首先你知道你所谓‘二十年来系内第一位成功保研却又被扫地出门’的名号是怎么来的么?”
“等一下,不是在说boss的事么?”
“没错啊。就是boss的事。”
“难不成,那二十年来……”
“或许很多人会以为那个二十年是个虚数,代指你是个特例。”
起点学长不客气地指着我,然后又故作帅气地摇了摇手指。
“不过很遗憾,这个二十年是真真正正的二十年。”
“也就是说,boss在二十年前……”
“嗯,被当时已经保研的导师给扫地出门了。”
骗人的吧,那个白白胖胖的boss居然也干过这么二的事……不过以他四十出头的年纪来看,似乎可信度颇高。
那么他愿意接受我的原因,并不是他跋扈嚣张不把秃头眼镜放在眼里,而只是单纯地同情和他相同经历的我么。
“那么接下来就是正题了,boss他当年是怎么做的。”
“他、他能怎么做?”
“简单啊,考回来呗。”
“诶?”
“你想象一下,当年他以第一的成绩考回来的时候,那导师的表情有多复杂。”
“哈哈,哈哈。”
“而且,当年的boss仗着自己综合第一的成绩,故意选了前导师的实验室,真是个恶趣味的家伙。”
“噗。”
“的确很好笑是吧,不过超级解气不是么?”
“啊,是啊,只是听起来就感觉热血沸腾了。”
“所以,小黑,你明白我想说什么了吧。”
“啊,没错。我可是继承了boss名号的人,考研这点小事还不是手到擒来!”
“没错没错!我等不及要看秃头眼镜那铁青色的老脸了!”
“学长,我告诉你,秃头眼镜那老家伙,还在用黑发梳,明明没有几根头发了。”
“我也早就看那老骨头不爽了!没事就恶意预约装置,搞到公用设备和他自己家东西一样!”
“哈哈哈哈!”
“哇哈哈哈!”
的确,这么简单的事情,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你们两个白痴在超净间里大喊大叫什么啊!!!!”
角落里突然炸开了如雷的怒吼。
“诶!?秃头眼镜!?”
“谁是秃头啊!”
起点学长的脖子被秃头眼镜厚重的记录本砸成了90°。
“原来是你这小子,最近还挺有精神啊。”
秃头眼镜斜眼撇了我一眼,那冷酷的猎食者目光不禁让我打了个寒颤。
“老、老师好……”
“是啊,真好啊。你不是要看看我吃了瘪一样的表情么?”
“那个,难不成老师都听到了?”
“你小子大话可别说得太早。”
秃头眼镜高高举起手中的记录本。
“当然,要是你考得回来的话,你要看什么表情我都奉陪。”
可最终只是把它轻轻地放在了我的头上。
下班后,在系馆大门迎接我的不是“先生”,而是小铃。
“前~辈!”
“小铃?你不用去侦察了么?”
“侦察结束了啊。”
“好快!”
除了她已经约好的三位,在关注名单里,明明还有多大十几位教授的资料,而且不少还不是我们学校的。
“因为,除了约好的三位,其他的我都没去。”
“诶?你早上还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的。”
“唔——那前辈猜猜看我为什么放弃了吧。”
小铃歪了歪头,露出了恶作剧的微笑。
这怎么可能猜得到嘛。
“因为……因为你今天打扮的问题?”
“唔!不愧是前辈。”
“如果是来正式面试还可以理解,只是来联系下导师,穿得这么正式反而会让接待的导师别扭……我是这么猜的。”
“唉~其实我今天被前辈的boss也说了:要不是前辈带我过来,他还以为我是来推销仪器的呢。”
“哈哈哈,那他说你香水什么了吗?”
“倒是也没说什么,就是刚见我的时候捂了下鼻子。我是不是已经被你们boss刷掉了啊,呜呜呜。”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啊,我们boss鼻子可灵了,尤其是对酒精的味道。”
“明明学姐告诉我要穿得正式点,要给那些教授留个好点的第一印象的。”
小铃狠狠地搓着套装的裙边。
不过我觉得,这完全是小铃自己理解错学姐的话罢了。
“不过,如果只是因为怕给其他教授也留下坏印象,回去换套衣服不就好了。”
就算约好的三个教授不能放鸽子,这接近一整天的时间里,小铃也完全可以回趟宿舍——毕竟自行车都只要20分钟,更别说充分利用下这座城市发达的公交系统了。
可她到现在还穿着和早上一样的正装,说明她并没有回过宿舍。
“是啊~嘻嘻,所以还有第二个原因。”
“第二个?”
小铃跑快了几步,对着被染成橘黄色的天空深吸了一口气。
“因为已经决定好了,所以也没有必要再跑别家了啊。”
“诶?”
“我已经决定了,我要考到这里来,和前辈在一个校园、一栋系馆、一个实验室里做研究。”
原来如此,如果是已经决定了目标的话,再侦察其他的教授就变得没有意义了。
可是,小铃,即便如此,你为何要浪费整个下午,在系馆门口等我呢。
我想这么反问她,但我害怕得到和我期待相反的答案。
“小铃……”
“我知道,考研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想来这里的人数不胜数。但是我小铃其他不行,考试还是有一手的哦。”
小铃转过身来,展示着她贫弱的肱二头肌。
我当然不是在担心这个,下午去boss办公室的时候,我无意间看到了小铃的简历。年级综合成绩第三,一等奖学金,还有两篇期刊……虽然都只是第二作者,但对于一个本科生来说,这已经很不容易了。
“小铃,你听我说。”
“前、前辈?”
可是,这是另外一个问题。
是对“和前辈在一个校园、一栋系馆、一个实验室里做研究”这个目标的根本性否定。
“小铃,今天早上我撒谎了,抱歉。”
“诶?”
“其实我没有保研……应该说,曾经是有,但后来我被赶出来了。”
我试图尽量用轻松的口吻讲述,我是怎么和父母闹翻,怎么被前女友甩掉,怎么惹恼秃头眼镜,怎么丢人地成为所有学弟学妹的反面教材。
可是说到最后,我自己也没信心再讲下去了。
“啊~啊,破灭了破灭了,亏我还一直把前辈当做目标呢。”
“对、对不起……”
“而且前辈居然还谈了场轰轰烈烈的恋爱,亏我还一直以为前辈是个醉心学业的人呢。”
“抱、抱歉。”
“最无法原谅的是,前辈居然为了面子对我撒谎……啊啊啊啊!刚才信誓旦旦订下目标的我好像笨蛋一样!”
“都、都是我的错。”
小铃转过身,似乎是不想让我看到她的表情。
“那么,前辈接下来打算怎么办?直接工作么?”
“小铃,你也知道吧,大公司的招聘季都过了……”
“所以呢?”
“保险推销、网站编辑、夜班老师……啊,高中生的夜间补习班那种。现金就找到这么多。”
“什么嘛,没一个专业对口的。而且学长你拿着这里的学历就甘心干这种工作?”
“其实,我想考研。”
“嗯?”
“今年的早就过了,但明年1月的还有准备的时间。我想考回这里。”
“前辈,你在说什么呢?这里是什么地方,你知道你要考回这里有多难吧?”
“是啊,很难,不拼上全力大概是没有可能的吧。不、就算拼上全力怕是也没什么可能……但是,但是你也知道的吧,别看我这个样子,考试还是有一手的哦。”
“切~没想到学长也是个以为喊喊口号就能成事的幼稚的男生。”
“唔!”
“我走了!”
“那我送下……”
“不用了!”
小铃决绝地走出了校门,消失在夜幕之中。
搞砸了。
话说我到底在干什么啊?为什么偏偏要在那个时间点跟小铃挑明啊?
才重逢不到一天,明明有其他很多东西可以说的。
或许等关系再近一点的时候再解开误会,小铃就不会这么生气了。
“话说你要在那里唉声叹气到什么时候啊?”
“‘先’、‘先生’,你一直都在?”
“是啊,你小子见了那姑娘,连我都忘了么?”
“啊,抱歉。”
“没有诚意的道歉还是算了。话说,你想追那姑娘?”
“的确是想过。某种意义上算一见钟情吧。”
“是么?那么你怎么确定她就没有男朋友?”
啊,糟糕。小铃既然是她班上唯一的女生,而且长得那么漂亮,应该是非常受欢迎吧。
“而且,你知道她的联系方式么?”
额,毕竟还是第一天见面,又是以如此尴尬的方式道别,除了她在哪个学校以外,我什么也不知道。
“呵呵,你真的是想追那姑娘么,小黑?”
“谁知道呢……不过她刚才那么生气,我大概也没机会了吧。”
“是啊,是有够生气的,脸颊鼓得老大呢。”
诶?
“‘先生’你、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她刚才有够生气的,脸颊鼓得老大。”
哈哈、哈哈哈哈哈!
原来我还是有机会的么?
糟糕,都快控制不住地想要大笑起来了。
“怎么了,小黑,你的表情有点恶心。”
“没什么。我只是有点开心而已。”
“你确定你真的不是M么,小黑?……喂!谁允许你抱着我转圈了,放我下来!噢噢噢噢——”
口袋里的手机响了。
正在兴头上的我,虽然很不想放着震动的手机不理,但难说是boss有急事找,只能无奈地放下了“先生”。
是一个陌生号码来的短信:
“给小黑前辈:
刚才真是气死我了!前辈居然对我撒谎!
不过其实我也有点开心……那个目标现在已经不是我一个人的目标了,前辈要是不好好努力,小铃我可是永远不会原谅前辈的!
而且……第二个原因还是不说了。
一起加油吧!前辈!
另外,这个号码是一位散发着茉莉花香味的学姐给我的。”
“呼呼呼呼呼呼呼!”
“怎、怎么了?小黑?”
“‘先生’,你想不想玩大风车啊?”
“诶?该不会是想刚才那样把我转来转去吧?”
“嗯嗯!”
“不、不用了!”
“可是我现在超想玩诶!”
“我说过不用了!喔噢噢噢噢噢噢——”
“不要跑啊!‘先生’——”
似乎是受了小铃出现的影响,我一下对恋爱又燃起了激情。
“还真是个精虫上脑的家伙。”
呜哇啊,“先生”还是一如既往地不给我面子啊。
“不过看到你和那姑娘,我也不禁想起了我的初恋。”
“出现了,这种句式!明明是‘先生’你自己很想讲吧,还‘不禁’……噗。”
“小黑!你给我闭嘴!还想不想听了!”
“‘先生’继续,‘先生’继续。”
大概是因为刚才剧烈运动的影响,先生有气无力地趴在床上,打了个哈欠才缓缓说道:
“她叫‘麦片’。从现在算起来,刚好也是五年了吧。”
同我和小铃一样,“先生”与“麦片”已经五年没有相见了。
“麦片”是“先生”看着长大的。在“先生”姐姐去世一个月以后,刚出生一周多的“麦片”被丢到了垃圾桶旁。
“麦片”是弃猫,和她的六个兄弟姐妹一起,被放在了一个纸板箱里。
“我妈妈让我不要去理它们,会有人把它们捡走的。不过你也知道的吧,小猫肚子一饿,就会没日没夜地大叫。被吵了一晚上的我,终于还是忍不住去看了一眼。”
或许是出于求生的本能,那时的“麦片”紧紧抓住了“先生”的脚。
也正是这一举动,让“先生”动了恻隐之心。
“那其他的弃猫呢?”
“谁知道呢,第二天下午的时候就不怎么叫唤了。后来被收垃圾的人给端走了。”
但愿它们还活着,我诚心地祈祷着。
“不过就算我把‘麦片’叼出来,事情还是没有解决……妈妈可是把我狠狠训了一顿。”
“是因为害怕‘麦片’和你们抢吃的么?”
“倒不仅是因为这个……我们不知道该给‘麦片’吃什么。”
刚刚出生一个月的小猫显然是没法吃东西的,“先生”的妈妈也已经过了哺乳期。垃圾桶这地方,哪里去给“麦片”找流食吃?
“那个时候,我才理解妈妈让我不要理那些小猫的意思。就算我想去救它们,也只是有心无力。”
不过倔强的“先生”并没有就那么放弃。
“我想到了一个简单的办法,把‘麦片’交给人类去喂不就好了。”
那是离“先生”所在垃圾桶最近的一户人家,也是“先生”的妈妈为它家猫计划订得头号目标。凭借着“先生”能听懂人话的能力,它们很快就得到了这户人家的信任。每天晚上,这户人家都会把剩菜剩饭用别的塑料袋装好,方便这娘俩享用。
不过,信任也就到这一步为止了。
这户人家并没有领养“先生”。
这其中当然有“先生”抗拒成为家猫的成分,但另外一个原因……
“因为那家女主人觉得养宠物会很麻烦。”
的确是很正常的想法。
猫的确是非常需要伺候的动物。
如果当年的女主人知道“先生”其实是只不需要操心的猫的话,会不会改变主意呢?
“我听得懂人话当然知道家猫计划毫无指望,但妈妈却总以为我在骗她。嘛,我也挺乐意看到这种局面的,在没有希望的人家面前浪费时间,说不定妈妈就会放弃这个计划了。”
不过,这户人家平日的照顾还是让“先生”感受到了他们有着最基本的恻隐之心。
所以,“先生”把“麦片”叼到了那户人家的门口。
之后的发展,就和“先生”预料的一样。
他们为“麦片”准备了牛奶,虽然“麦片”因此而一直消化不良,但好歹让它活了下来。更妙的是,因为那个嫌麻烦的女主人的存在,“麦片”并没有被他们收养。作为妥协,他们在屋外给“麦片”搭了个小棚子。而这个小棚子也给“先生”娘俩多了个休息的地方。
“或许是年龄小的关系,‘麦片’对我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深信不疑。因为我教过它怎么做才能让那户人家多给点它食物,它甚至对我懂得人话这一点都没有怀疑。我向它讲述围墙外的世界,虽然那些故事都只是我听老大说的,它也听得津津有味。它总是很依赖我,这让我很有成就感。但渐渐地,我发现是我依赖它。”
“先生”喜欢上了“麦片”。
因为它会很细心地给“先生”抓虱子,它会在“先生”睡着时悄悄靠在身边取暖,它对“先生”无条件的相信,它和“先生”一样,对外面的世界充满憧憬。
“我们约好了,等它长大了,我们就一起去闯世界,去吃个头比我们还大的鱼头,去在人造沙滩上打滚,去挑战那些自以为是的地头蛇,然后生一大堆孩子,占领这个城市。”
“‘先生’还真是青春啊。”
“可是,等‘麦片’慢慢长大,某一天……它被领养了。”
“诶?”
“可笑吧,只是有个嫌养宠物的女主人在我就放松了警惕,人类还真是善变的东西。哼。”
“可是‘先生’,就算‘麦片’被领养,你们也没有被分开啊。不是就在附近么?”
“是啊。可是我身上有跳蚤,我成天翻垃圾桶,我说不定有什么致命的传染病。说到底,我和‘麦片’之间只有一扇玻璃的距离,可这终究不是我能用爪子挠开的。”
“这……”
“然后,在某天,我跳上那户人家的窗台,刚巧‘麦片’也在那里,我们隔着纱窗。‘麦片’它说想听外面的故事,可我已经把老大告诉我的都说过一遍了。于是那个时候我对它说,我去外面看看,等我回来,一定把我最棒的经历讲给你听。”
“所以,‘先生’就踏上了征途?”
“嗯。可是,现在,我已经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不知道为什么,心情变得沉重起来。
我找不到合适的语言来安慰“先生”。“先生”似乎也看穿了我的踟蹰,猛打了一个哈欠。
“其实也不是什么伤感的事情。‘麦片’一定过得很好,这就行了。”
“那么‘先生’,你想再见一面‘麦片’么?”
“哼,谁知道呢。”
果然,还是想见面的吧。
因为我可是体验过的,见到初恋时的那份狂喜和随之而来的惴惴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