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眸浅浅的望向那不深不浅的酒碗,上面坑坑洼洼的碗角内,是一碗浑浑噩噩的浊酒,仰头喝下,一股辛辣味直冲味蕾。
“就要打进来了,店家为什么还不逃命去?”
“逃?往哪里逃,”那和柯一刀熟悉的店家笑了笑:“本店不是孬种,就是他把刀架到我脖子上了,我这的店也是要开的,就当为各路英雄好汉送个行。”
“哈哈哈哈哈”柯一刀笑得太急,呛了一口嘴里的烈酒:“咳咳……你也算一路豪杰了。”
“哈哈,没什么梦想,没什么武功,我倒是蛮羡慕你的,刀法了得。”
柯一刀摇了摇头,他细细想起自己这已经是离开象山寺的第几个年头了……
“也还好你开着,不然这战乱灾荒的年头,我倒还真寻不得酒入肚。”
……
“今晚上连月亮都没有……”凝视着那片黑蒙蒙的云层,秦凌担心了起来,不过还好,此时城墙上所有的火炬篝火都已经点亮,让人恢复了不少的安全感,只是听到那远处不时响起马蹄奔跑的咚咚声和战士的嘶喊,让每个人都神经都无法安然下去。
“若是今晚再不进攻,他们就没可能攻进来了,明日,皇上从外调来的疆外军队就要来了。”
那守城门的老将若有所思。
“呵,这皇城的城墙,可是当年拿万人尸身砌起来的,他们要攻城,一没有撞车,二没有炮台,如何打来?最多是在城外叫嚣罢了。”那依在老墙一边的白胡子老头歪斜的戴着头盔,鄙夷般望着那黑黝黝的禁军营寨。“我倒是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秦凌抚摸着自己光滑的下巴:“带兵造反的那人是如此诡计多端,先盗我名牌,又带兵造反,如此大的动作只花了三天不到的时间。”
“梁冬,取我地图来。”
“是,秦将军。”那新入职的小副将飞奔而出。
法理寺禅园内,温子禹席地而坐,他懊恼的砸了砸地面,手上的疼痛浑然不知:“这一切因我而起,也要因我而去。”他冷静下来,向那寺庙内深不可测的井口望去:“只是这疯子就算得了禁军,也破不了城门,他一定有什么办法能进来…”
“来人!来人!”他大喊起来:“给我拿张地图!”
新兵们正乐于远离城墙的侥幸,也乐于服务温子禹,快马加鞭的去内城取了一张羊皮地图与他。
“皇城的城墙均由那昆山下的成块大理石铸造,且墙内均设有火弩塔,如若没有强力的攻城器械,无异于送死。”他若有所思着,眼睛定定顺着那连绵不绝的城墙向下看去,指腹环了一圈,最终目光定在那城门旁小小的水道里。
“莫非,他们想用水路?”顺着指间连着线,望向这条惊心动魄的地下暗河的终点,“就是……法理寺?”
“快去告知你们秦将军,敌军可能会先遣部分军队走水路,从法理寺的地下暗河上来!”
“不必了…”法理寺的大门再次被人推开,来人是秦凌身边的副将梁冬:“秦将军也猜到了敌军的动向,我奉命带兵来把守重道。”随着他一声令下,身后的士兵鱼贯而出,随后便进入那法理寺的不大的暗河出口设下各类木桩与尖刺陷阱。
望着那在一旁愣住的温子禹,他暗自嘲讽,书生就是书生,他能想到的地方,秦将军怎么想不到,这样纸上谈兵的书生,有什么值得秦将军倾心的地方呢?
他摇摇头正欲走进那暗河出口,然后被人拍了拍肩头,于是梁冬不满的扭过头:“温护城,如果担心你自己的安危,可以现在就先去皇城内避难,我等还要军中要事要做。”
温子禹目光扫过那暗河出口泥巴砌成的立柱与走道,有些担忧的说道:“这暗河与外墙只通了两道铁门,而且敌军诡计多端,我们能猜到的,敌军应该也能猜到,我看这暗河里面通直,出口狭隘,同时进不来几个人,不如梁将军将防御主力设置在暗河出口外,至少不会被瓮中捉鳖。”
“温护城,”梁冬有些耐不住性子,理论来说,温子禹的确有能力调动他和他的部队,也确实是他的上级,但他就是不想听从如此一个只会纸上谈兵的白脸书生:“我自有安排,在暗河内有地方可以布置更多的陷阱,你不必操这个心,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望温护城速速前往皇城避难为好。”
“梁兄不可急躁!此战事关全城百姓生死,三思而后行才是。”
“温护城,我参加过大大小小不记四百多场战争,我的经验,应该在你之上……”
温子禹望着那梁冬有些鄙夷的眼神,自是知道自己再劝下去也无济于事,长叹一声便团坐在河边的一处深井旁。
“呵。”梁冬视若无睹,义无反顾的进入了暗河内部。
乌鸦嘶哑的叫声穿破云霄,天上看不见月亮,禁军内一直有养鹰的习俗,现在军中的养鹰人召唤出那些鹰盘旋在城门头顶,狩猎着从这里飞出去的乌鸦和信鸽,它们从不发出声音,反倒是那些到处乱飞的乌鸦让这些鹰抓到后不断的发出叫声,惊恐又凄凉的声音响彻天空。
“啾“秦凌拉好满弓,一只红羽的箭直直穿过一只黑鹰的翅膀,后者正欲扑向一只刚刚送出去的信鸽,那只黑鹰挣扎着从天上栽下来,落到了守城将士的长矛尖刺上。
可是再抬头,又有更多的黑鹰扑向那只信鸽,白色的羽毛在空中被撕扯,黑鹰是饥肠辘辘又不知疲倦的捕食者,在空中不断的袭击着其他鸟类,秦凌射下来一只,不知道哪里有飞出来了几只。
“送不出信,无法预测此时援军到达哪里了。”
秦凌瞄向那观察孔,禁军的营地前些时候忽然安静了许多,死一般的寂静下让人怀疑那些帐篷根本就没住人。
“那法理寺的暗河可处理妥当?”秦凌叹了一口气,回头去寻那气喘吁吁回来报信的小兵。他瘦小的身子挤进盔甲里,歪斜的钢盔斜戴着:“回…呼呼…回秦将军,梁副将已经在暗河里设好陷阱和人马了。”
秦凌沉默着点了点头,而后重重的拍了拍那孩子的肩膀:“一会要是打起来的时候,躲远点……”
她抽出腰上的长刀,这刀自跟随她出征以来,太久没有见血了:“今日!就是我们与叛军的决战之日,我等是做那窝在墙头里的鼠辈,还是做那把叛军赶出皇城的英雄!你们自己选!,想想你们城墙后的家畜和良田,想想你们的妻儿老小!”
她的声音铿锵有力,城墙底下的士兵们抬起眼眸,似乎有所感染般的聚集。
“杀叛军一位!领八两铜钱!杀头军一位!领八两白银!”
她顿了顿,望着底下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人群。
“杀叛将一位!领八两黄金!”
“杀!”底下的士兵终于爆发出了斗志,他们本就是这皇城中的预备役军,若不是这禁卫军造反,他们或许都还是农民和小商,如今对于一些人来说,今日就是升官发财的重要机会。
“那城墙上的动静,倒是大些……”黑袍的男人在阴影里远远望着那城墙的影子上下窜动,仰头饮了一口烈酒,咂了咂嘴:“诸位!诸位!”
他扯着嘶哑的嗓子,就像寒月里的乌鸦一般叫嚷。
“我不似那些权贵贪官,许诺你们金银万两,许诺你们良田百亩,更或者升官发财,功名富贵,”他顿了顿,秃鹰一般的眼睛环顾四周,在一片鸦雀无声的秋夜里,他猛的指向那威严的皇城,声音如雷贯耳般洪亮:“但我可以许诺你们,你们所以人!自此一战!无论成败!你我兄弟!妻儿!老小!都不必再咽人血馒头!不必再着衣衫褴褛!不必再抗繁重徭役!不必再做那狗官下的奴才!此战始,天下无数苦难人必将揭竿而起!”
他望着下方军士们卧紧的拳头,继续喊着。
“踏破黄金城,均尽天下人!”
没有人随他一同呐喊,但每个人的眼里都亮起了光,那是皇城燃烧的灰烬,散落到每一片土地,燃起新的希望。
(ps:很快就要到柯一刀的打戏了,我肯定要好好写,这章稍微短点,下一章憋个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