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何意。”
棋局里,白棋四面楚歌,黑棋坐镇江岸,宛若隔岸观火,不紧不慢的围剿着。
女人不语,素手环绕,悬空盘旋一圈,又落在了他意想不到的位置。
他思索片刻,黑色的龙袍托着脑袋,对城门外太监的请柬充耳不闻,这个有史以来最年轻的最顽固不化的皇帝,在内城厮杀声漫天时,仍然悠哉的躲在深宫里下着棋。
黑棋又落,好像是死局,他将赢得这场棋局,很快。
“忘了你不会说话,你好像已经在死局里了,但是又没有。”
“你看,星元那个位置,你落下,就能逆风翻盘。”
白棋落下。
又是一个出其不意的位置。
他认得这步棋。
是愚形绝杀的雏形。
月光下,他残忍的笑着,像一只老谋深算的狸猫,似乎是预料之中,又是预料之外。
......
公主府外人头涌动,环九并没有出现,交代那些内院的护卫与家眷都进入内院保护孙长羊后,他搬来一展漆黑的交椅独坐在院子的正门口,那扇漆红色的门紧闭着,不论外面刀剑声入耳如何,撞门声络绎不绝,仍然右手持茶,左手持弓,细细品着宫里进贡的毛尖。
月光正好,茶香正韵。
忽而耳朵攒动,像一只灵巧的狐狸。
环手,茶立于箭上,拉弓射箭,茶杯落回右手,滴茶不漏。
“嗖”
门院高墙上的一人沉默着应声倒地。
随着公主府外几名门徒与死士的血染红在这扇漆红色大门上,门外忽然死寂。
这扇门在月光下显得漆黑而诡异。
禁军里的人都是个顶个的好手,刚刚射掉的人是这军中顶一的轻功神箭手,知道这门里是有个武艺极高的护卫,内心都不由得提防了起来。
领头的百夫长思索片刻:“老三,老五,里面是当朝公主。是人质,不可火攻,现在那外城的守军还没料到我们已经杀到,尽快想办法进院。”
老三和老五是两个身穿黑色甲胃的壮汉,两人对视一眼各从后背拿出一把明晃晃的巨斧,其余人见状,默契的靠近院门,在门的两侧支起一扇扇厚重的钢盾。
“噔噔..噔噔”
巨斧破门的声音响起,其他人都屏住呼吸。
“嗖”
是一支入木的箭,从院门刚刚破坏的间隙随着木屑探出,箭头才堪堪射穿这厚重院门的一点,展露出锋芒,目标刚刚好是那老三面门的位置,后者愣在原地。
但是老五并没有停下。
“嗖”
又是一只箭
同样的箭头堪堪不偏不倚的露出锋芒。
禁军相视一眼。
此人内力极其恐怖。
老三倒吸一头冷气,眼神呆滞,他知道这是给他们警告,目光却一沉,手中的斧头没有慢下来,依然凌厉的挥舞着。
“嗖”
老三知道这是冲他来的,但是箭居然比箭声快,他的脑袋扬起一片血雾。
远远的透过缝隙,百夫长谨慎的看清楚了那是一个戴着花旦面具,穿着红色飞鱼服的白发男人,捻着弓正在向他的眼睛瞄准。
他大惊失色。
“嗖”那箭凌厉而出,他的脑袋也中了标。
“换人”。人群里的一个禁卫只是犹豫了一息便站了出来,接替了前者指挥的位置,另外一人补上老三的空位。
“嗖”
不再需要言语,马上有人把前人尸体搬走,接替上位置,皇城的禁卫军拥有恐怖的执行力与纪律性,尽管飞溅的鲜血已经染满院门,尽管每个人付出生命能做出的努力只是杯水车薪,依然能有条不紊的替换着。
“嗖”
“嗖”
环九呼出一口浊气,他细细的皱着眉头,打心底佩服着那些禁军的纪律性,看着所剩无几的箭兜,与在付出十几个禁卫生命后几乎已经快要破开的院门,他长叹了一口气,依然捻起长弓。
“柯一刀,这怕是我们的一场血战。”
......
男人在凄冷的月光下奔跑,为了避免被那内城的更多叛军发现,他选择疾行在房梁之上,但是身后仍然有不少禁卫里轻功的好手在穷追不舍。
又是一跃。他摔坏不少房梁瓦片,因为在战斗中被刮伤了腿,险些从那房梁上摔下去,有顽皮的孩童从二楼的窗户里窥探他,他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转而弯腰打滚躲避开一串箭雨,引起那孩童一声惊呼。
身后的禁卫也看到了那孩童,凌厉的目光吓得孩童胆寒,后者却只是寒鸦般掠过他的屋顶。
可转眼,目标却消失不见。
原是柯一刀再次瞬身,在一个转角倒挂金钩从屋顶落下,转而消失在了黑幕中。
“他要去公主府,抄近道围堵他。”
随着屋顶上的敌人如潮水般急速褪去,男人擦了擦手从一个角落里走出。
“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与禁卫交手。”回想起早些年大闹皇宫时,这些人的功夫还未达到如此地步,转眼好几年过去,禁卫却更是难缠了些。
他晃晃脑袋,把那些杂念全部甩出去,他还得赶路到内城中的公主府去,这些人闪电般的袭击让他心中的担忧更甚,原先以为只是出去喝上最后一壶酒便回公主府,现在想来一路上全是武艺高强的禁卫叛军。
“不知道公主府那些个三脚猫护卫能不能守住。”他想起那些个还有点功夫的死士与门徒,还有一个从来不展现功夫的花旦少年。
掐了掐时间,脚下的步伐又加快了些。
......
随着最后一只箭射出,环九望着那门上已经能通过一人的缝隙,摸了摸手中崭新的唐刀。似乎是察觉到箭声已止,从那千疮百孔的木门下,一人已经从那门缝里破出,二人对视一息,猛然抽刀而出。
“叮”
交锋,压制,翻腕抽身。
一个光影下,环九的身边就倒下了一具目瞪口呆的尸体。
“非常快”,禁军里有用刀的好手:“要一起上。”
转眼木门被撕开一个大口,禁卫鱼贯而出,数十人的武器横列在前,明晃晃在月下正对着花旦面具,环九缓缓挪开步伐,手中的唐刀不偏不倚的微微斜立,不紧不慢的调整着呼吸。
“呼”
长枪与钢刀齐架,却见他躬身弯腰,斜立的唐刀画出一个凌厉的圆,一轮剑花下,内圈的几人腰部被抽,转而又从一个方向鲤鱼翻身出来,将全部武器压制在唐刀之下。禁卫也都反应迅速,强忍着腰部的剧烈疼痛一齐将那武器上挑。
后者居然随着借力跳出包围圈,唐刀再次如鬼魅般精准的斩开面前两人的脖子。
全部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重新包围他,车轮战,其他人随我冲入内院。”
眼见已经突破重围的环九再次瞬身与妄图冲入内院的侧面两人接刀,望着一道寒光后,平抹下又是两具尸体。
他转身重新站在众人身前的假山上,右手利落的翻腕收刀,撇干净血迹后再次入鞘,彬彬有礼的动作下嘴角微微扬起。
“来吧。”
众人见状再也无法绕开他的唐刀,干脆半圆型重新包围他,外圈的人拿出手弩,蓄势待发。
少年终于开始发狠了。
借助着柳树假山,从这边杀到那边,又从这间外屋杀到那间厢房,转眼血花四处飞溅,杀声震天,背刀翻手,借力跳劈,斜抹刺杀,他把一人横在身前做肉盾,挡住面门的刺杀,转而抹刀击杀身后刚刚举刀的禁卫,同时力道刚刚好多划半圆回身砍入眼前敌人的腰部。
一个刀花撇下,只有眼前人捂着喉咙的欲言又止。
低眉望着身前仍然黑压压的一片,与倒下的红殷殷的一团。
花旦面具下的杀意更甚。
“再来。”
柯一刀老远就听见公主府内喊杀声震天,他暗道一声不好夺门而入,黑压压的一片禁卫似乎有些意外的回头注目着他,那个红色的飞鱼服身影也呆愣了一瞬。
“这个也是公主的护卫,杀了他!”
“叮”下一瞬他便接上了刀,依稀认得那个花旦脸的红色飞鱼服也是公主府的护卫之一,他感慨道居然三脚猫功夫能坚持到现在。
全部人反应过来重新开始厮杀,门外围追堵截来的追兵也加入了战斗。
一时间乱作一团,追兵们只好谨慎的使用手弩,避免伤害到自己人。
“铛铛”不知何时环九已经闪身至柯一刀身后,化开一只突袭而来的长枪后直刺杀死那偷袭的禁军,用脚将其借力踢开。
“别开小差”,环九小声提醒道,二人此时背靠着背像俩只重新汇合的孤狼,面对着一圈明晃晃的兵器挪步:“你别在这死了。”
“...”
“叮叮”二人同时又接上了刀,在人群中从两个方向推杀出去。
眼见在狭小地段厮杀,人海战术并不占据优势,禁军也很有默契的忽然全部从两个方向退出面前狭小的走廊,又再次呈现一次型,将弩箭横于盾牌之前。
“他们要放箭!”
“齐射!”
眼见无法躲避,环九将那面前的交椅旋刀扔出跳起,挡住自己面门的几只细小弩箭,柯一刀见状只得腕转手中的刀,接下那弩箭,但是自己的腰部仍然中了两箭。
“他受伤了!杀了他!”
“你先撤回去,掩护公主翻墙逃出去。”
“...”
“快走吧。”
环九眼见柯一刀气喘吁吁的又与近处厮杀在一起,挡开身前冲杀来的两人后又向他的方向奔袭过去。
“我还想与你以后比上一次。”环九撩刀转腕后背剑挡住一只弩箭。
“我也是。”柯一刀认出了他的刀法。
“别死了...”前者再次从正中间冲杀出去。
“啪啪啪”鼓掌的声音不合时宜的响起。
灰袍的男人从门外缓步走出:“江湖天字榜第一与第三同时出现,还一同做了这孙长羊的侍卫,”
“要不都别走了,我好领教领教...”
环九认出了那把男人身后的长刀,撇了撇嘴。
那灰袍人出现,禁卫纷纷退出长廊。
“你就是杀了萧禾的那男人...”柯一刀深吟着,他同样认得那刀,画牢,卸力,定棺,这个长度的长刀堪堪好。
“哈哈哈哈哈哈,不愧是天下第一和第三,”
灰袍人将那长刀的布抬手展开,手中的长刀轻吟,稳稳的在手心转了几个圆圈后,将其负手背在身后。
月光下,灰袍烈烈如一只灰鹰
他的眉眼里满是戏虐。
“要不要一起去和第二叙叙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