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世界上想要购买一把左轮手枪，并不是什么难事。
标准的6个弹巢，灵活的换弹，射出去的子弹快的像是能钻破空气，虽然数量并不是那么多，但在街角的制备商店里就能买到。唯一的限制可能是一张枪械使用资格证，其目的也仅是为了保护那些不具备武器使用能力的弱者不会走火射伤自己。
然而尽管子弹能够轻易地破开人的身体，在劣形面前却只是路边一颗轻轻蹦起的石子。
劣形是由被命名为碎质的物质构成的，它们从缝隙中渗透出来，起先非常无害，像是空气中晶莹闪烁的一些极其细小的亮片，但是不久之后它们就会彼此靠近，然后发生反应，发生噼里啪啦、伴随着微弱电流和火光的爆炸。
这些反应的结果通常是相互融合。
它们聚合所形成的形态，以数核为核心，犹如幻想中的生物一样不规则，可能是浑身长满尖刺的半人马，可能是悬浮在半空中的类小行星，或是拔地而起上下持续移动着的方块的聚合，放大的昆虫的骨架，羽毛像泥一样的鸟。它们没有意识，只是遵循着碎质这种物质的本能，吸收攻击着身边的物质，因而它们的活动规律也格外的不定。
新的模样赋予它们的是更加强大的力量，它们或许仍会被子弹所创伤——倘若能被打到。记录在名册上的劣形热光，犹如一颗降落到地面上的小行星，它周身围绕着高热量的光照，就像一个小太阳，子弹在边缘就会被化成灰烬。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世界上已经充满了危险的新物种，它们的存在最终使得整个社会被轻松地掰裂开来，形成了52个自治区这样微妙的社会结构。
布列能够使用数核武器，虽然只是最低级的白核武器。他能够不那么清晰的用肉眼看到从白核里伸出的有些透明的概念键，这是使用数核武器的关键，同样这也意味着他曾经是个感染者，曾经被碎质侵蚀过。走运的是，他自身的细胞和意识经过了漫长的斗争最终取得了胜利，没有因为过量的碎质而浑身上下变成玻璃，还获得了新的力量。
这很有趣，碎质不止在内部发生反应，还与它们接触到的一切东西发生反应。与人类身体的反应造成了玻璃质化的蔓延，这种疾病的受害者会因为碎质的侵蚀而全身上下变成像玻璃一样透明无色的固体，且几乎不可逆。
布列曾经看到过这样一种说法，碎质的反应并不一定会到达某个确定的终点，也很有可能会在激烈的反应之后消散的一无所有，只留下玻璃一样的褪落物，最终属于那具身体的原来的东西什么都不会剩下。
他看向烟雾先生手里的数核武器，作为生存下来的受益者，布列的心情复杂。
他与烟雾先生已经结交半年，这个世界上能够修复数核武器的人并不常见，更何况是改造，烟雾先生是其中一个，但他要价很昂贵，所以大多数时候布列只是拜托他修复一些便宜的诸如防护服、手套这样普通的装备。烟雾先生甚至会缝布，他似乎并不挑活，有一次布列来找他喝酒的时候发现他在帮别人缝一个小熊布偶。
老实说布列喜欢这样的日子，接接狩猎劣形的任务，偶尔来找好朋友烟雾先生喝喝酒，他将获得的金钱的一半放到银行里，另一半则在他漏风的口袋里来回辗转，不会储存太久，因而哪怕是在臭名昭著的贫民窟黑石街讨生活，他也觉得自己过得不错。
但这种平静是脆弱的，有的时候他猛然从宿醉中清醒，看着天顶的投影也会感到一阵空虚，他摸了摸自己带着拳套的手，心想没了这个自己大概什么都不是。一旦被感染，人生就像被塞进了下坠的轨道，无论能否生还，都再也没有回头的机会，他不得不一次又一次的走上战场，与劣形搏斗。
大概是三个月前下城区的首领昂地宣布举行决定首领更替的继承人战，他的三个儿子为此组建队伍。这看起来像是个机会，获胜的奖励不仅有巨额的金钱，还有感染者必须服用的昂贵药剂。为了继承人战，布列不得不将攒了小半年的匹卢都拿出来，第一次拜托烟雾先生为他改造数核武器，希望到时候至少不要输得太难看。
布列的队友很强，作为三公子温顿选择的选手，他们从数百人的竞争中脱颖而出。其中一位是一个带着兔耳装饰的少女，外衣包裹着热裤和超短上衣，手里握着一个巨大的泡泡圈；另一个人穿着怪异的吉利服，从来没有露过脸。
然而他们的对手更加棘手，和单纯弱势的三公子不同，大公子尼菲斯特和二公子巴兰都有自己的亲卫队伍和特殊的渠道，他们根本不需要搞这些无聊又会暴露自己选手实力的比赛。一想到这，布列不由得感觉心里有些沉重。
幸好还有烟雾先生。
布列把烟雾先生当成他的一个隐藏的必杀手段——这也可以理解，这大半年来，烟雾先生虽然有不少顾客，然而真正能和他打好关系的只有布列一人，他们甚至会走出黑石街，一起到拉马克①的商业街去吃顿不错的晚饭。
然而即使他们的关系已经超越了点头之交，烟雾先生仍然只是一团迷雾，甚至连名字都只是他的一个假名。
烟雾先生本名王钉钉，称呼他为先生其实有些可笑，他那瘦小的身材和有些尖酸的性格其实根本撑不起这两个字，如果不是脸实在是有些吓人，他看起来就和尚未成年的青少年没什么区别。
布列坐在王钉钉屋子里唯一的沙发上等待着，这沙发并不干净，右侧堆满了各种纸箱和素材，余下的左边仅能坐一个人，他有一搭没一搭的跟王钉钉搭话。
“如果你只是想找人帮你搬运东西，我完全可以，我不挑活而且还很有劲。”
“不成。”王钉钉连头都没抬。他带着黑色的护目镜，杂草一样的黑色头发微微泛黄，有些营养不良。或许是早年受过伤，他的脸就像是被锤裂了一般，蛛网一样的痕迹布满他的左半张脸，甚至延伸到他的右嘴角。他左手边放着3盒牛奶，每一盒都空空如也，但他嘴里还嚼着吸管，这并不妨碍他把话说清楚。
“你是我的客户，我可不想把从你兜里掏出来的钱再塞回你兜里，我的钱就是我的钱。”
布列带来的手甲是一个包裹至手肘的手部装甲，王钉钉小心地调整着手甲的内部结构，布列透过他双手间的缝隙，看到了手甲上的数百条纹路。这支手甲是一个典型的数核武器，它的骨架和骨骼纹路来源于白核，能够看到纹路本身就意味着具备使用这种东西的能力。据说在某些实力强大的人眼中这些骨骼纹路闪耀美丽的就像星轨一样，然而布列的能力不够强，在他的眼中这些纹路隐隐约约。
王钉钉更改了手甲的纹路，并且为它添加了新的金属，他试着催动一下，手甲陡然间张卡了蝙蝠一样的翅膀。
“看来没有什么排斥反应，这件装备原本的素材已经和碎质骨骼完全融合了，我本来还有点担心它会吞噬新金属。我为它添加的新材料，通常被称为‘虚锡’，像布一样可以折叠，薄的甚至可以当衣服的材质使用，但是却能抵挡极其强大的攻击。缺点是有些怕低温，低温的状态下它会立马软成一滩泥。我把它做成了像风筝或是扇子一样可以轻易地张开折叠。你知道么，瓢虫的翅膀也是这样，它的翅膀其实有两层后翅又透明又轻薄比瓢虫身子还长一倍，但是平时都收在前翅下面。你可以用它来防护，同时它也能进行一些适当的滑行。”
王钉钉在手甲上轻轻一抹，看不出他做了什么，但是手甲上那些亮晶晶的纹路完全消失了，他把手甲扔给布列。
“只要催动相关的概念键和骨骼就能够打开盾，可惜它的骨骼数量实在是太少，只能够组成一种核心图案，再怎么改也只有一种能力，你先试试。”
布列将手甲套在手上，屏住呼吸，手甲上面浮现出塑料丝带一样的概念键，这些概念键毫不留情地侵入他的身体，然后像是粉尘一样在空气中破碎，紧接着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一副清晰的图像，他催动着自己的思维，试图填满那些图案的纹路。
先是填满了外围，手甲瞬间张开了盾，外围第二圈的纹路使得手甲张开了第二层盾，盾的面积也扩大了一倍，然后紧接着概念键填充到核心纹路。他握紧了拳头，灰色的细线慢慢爬上他裸露的胳膊，让他的皮肤产生了石化一样的效果，随着他松开了手，那些灰色也慢慢褪去。
“你觉得怎么样。”
“我能感觉到皮肤变得坚硬，并且它的覆盖范围变得更广了。”他乐观地想到。
“虽然只有一种能力，但天才的是，我将它的防御层次分解为三个部分，能够极大的降低你受到的伤害，你可以自己研究研究，现在只要再最后做一下稳定性调整就行了。”
布列老老实实地脱下手甲，再次递给王钉钉，他不像王钉钉那样会粗暴的对待装备，拿着装备的手相当的慎重。
“改造这件武器可着实花了我不少钱。”
“也消耗了我不少脑细胞，你看到我那三箱牛奶了么，都喝完了，喝的干干净净，但没用，我还是能感受到我天才的大脑内细胞咽气的声音。我看看...再10分钟的时间吧，顺便我昨天预约的人马上就要到了，到点你就可以走了。”
“我真的不行么？我力气很大，腿脚也很利索，有些白核劣形我都是能单挑的。”
王钉钉最近在招募协会投递了招募信息，希望能够找到一个身高体壮、力大如牛的人帮他干些搬东西的活，报酬优厚，让布列相当的心动。
然而王钉钉非常的冷漠。
“不行。”他说，这点上他相当的有原则。
备注：
①拉马克是下城区的一个区域，与黑石街毗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