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钉钉递给约克一个纸袋子，他的眼睛尚未适应没有光的环境，只能勉强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摸了过去。纸袋里有两件东西，一个护目镜和一整套摸起来像是塑料的衣服，黑色边框的护目镜是个夜视镜，带上之后，约克眼前的场景立刻变得清晰起来，他看到王钉钉推开了墙角的冰箱，地面上有一个开口；他也很快看清了那件塑料状的衣服是什么样子，黑色轻薄的连体服，约克在制备商店里见到过这种防护服，应对高强度碎质污染的一次性防护服，看来他们确实是要到外面去。
王钉钉向约克招了招手，示意他从开口处跳下去。约克探头望下去，下面是一个长而规整的地道，有数个弯弯扭扭的岔路口，如此大的规模，难以想象究竟是本来就存在的还是这位烟雾先生自己建造的。
他小心翼翼的跟在王钉钉身后，寂静，能听到的只有脚步声和呼吸声，约克体感上觉得他们可能走了有十多分钟，最终地道通向了黑石街边缘的一处房间。
这里太过贴近“外面”，抬起头就能看到弧状透明的壁垒，银河天幕清楚而广阔。
壁垒并不是透明的光膜，而是有实体的，就像墙壁一样坚固，只有通过门才能穿越壁垒。然而整个下城能够外出的门只有3个，没有一个是在黑石街的规划区内，而且现在已经到了宵禁之时，三扇门都已经关闭了，如果想要出去，只能打开壁垒。但如果不出，他们的防护服就没有意义了，除非他的雇主能在壁垒内部打开缝隙。
约克被自己的假设吓了一跳，他赶快摇摇头，人类凭借自己的意识打开缝隙，想想都有点可怕。
王钉钉并非要打开缝隙，他来到壁垒旁边，从身上掏出一叠连着线的亮片，把那些细线连接到自己手腕上带着的手环上，然后将亮片贴在了防护膜上。约克这才看清了壁垒的构造，那是数个六边形连接在一起形成的平面，就像蜂巢一样，亮片恰到好处的紧贴在一个壁垒部件的六个角上，不知道王钉钉在手环上鼓捣了些什么，亮片突然带动着那个部件发出了细微的光亮，然后那块六边形的部件就掉了下来，壁垒上瞬时出现了一个足以让成年人通过的缺口。
“你把那个部件拿起来，等我们出去了再放上去。”
还能这样操作的？约克很是吃惊。
“这样不会掉下来么..？”
“这又不是拼图。”说着王钉钉就从缺口钻了出去，约克也赶忙钻了出去。他拿起壁垒的碎片，捏在手里质感有些像橡胶，让人忍不住多捏几下，但他也清楚此时不是干这种事的时候，赶忙把碎片塞了回去，像是有某种引力，碎片严丝合缝的吸附到了它原来的地方。
夜晚的“外面”和约克想象的有点不同，平常下城的穹顶都被大范围的投影遮盖，烟花表演和虚假的星空干扰了人们对于壁垒外面世界的认知，他本以为外面世界劣形遍地充满着危险，然而只有真的来到壁垒面前才能看清楚，外面的土地空荡而寂静，几乎看不见活物。
下城区周围四面八方都是荒原，原来这里大概是城市，但是后来城市下沉，能看到的只剩下那些没被沙子埋住的楼顶，因为资源很珍贵大部分的垃圾会在下城区内回收，无法重新利用的垃圾就会被运来这里，有那么一些在碎质的侵蚀下稍微的变成玻璃，这是个漫长的过程。
“我们要去的地方有点远，得先去垃圾山那里拿辆车。”
“你出来过很多次么？”
“也不是很多，出门好累，想在家躺着，就出来探过一次路。”
大概是因为离开了下城，周围的环境虽然变得莫测，但王钉钉却好像松了一口气一样，变得话多了起来。
他从垃圾山的垃圾堆里拽出一辆自行车，拽到一半大概是觉得有点沉，干脆指挥约克去把车弄起来。这辆车看起来虽然有些旧，但车身却相当完整，甚至还有改装的迹象，显然是王钉钉早早弄好放在这的。
他让约克坐在后座，自己则坐到了前面，
“先用自行车将就一下！咱们出发！！”
王钉钉看起来瘦弱，但自行车蹬的飞快，他像是自带定位系统一样，风驰电掣的朝着石灰矿洞群的方向奔去。
据说雷落原的第一条大裂隙就产生于矿洞之中，大量的碎质从缝隙内渗透出来，瞬间充满密闭的空间，当时在矿洞内工作的矿工无一幸免全部因感染而死亡，那个矿洞也被封闭。这件事发生在60年前，当时的矿洞主因为矿难被问责关进了监狱，然而他其实也早已经被碎质侵蚀，最终在监狱里完完全全的变成了玻璃。
“如今那条矿洞早就被清理干净了，里面什么都没剩，不过附近的几条小矿洞里还有东西，咱们从这个矿井下去。”
矿洞里十分昏暗，即使有夜视镜在也有些难以看清状况，约克试探着向前走，没走一会，突然感觉脚下碰到了什么东西，他低头一看，一个光秃秃的头骨端正的躺在地上，乌黑的眼窝直直的看向他。
约克倒吸了一口凉气，后撤了两步。
听到声响王钉钉跑了过来，他兴奋的拍了拍他的肩。
“没想到你已经找到了，看到这些尸体了没，把那些尸体装到袋子里，所有的，这就是你要搬运的货物。”
这些尸体被时间风蚀，大部分的皮肉都已经消失殆尽，只有那些早早被侵蚀化为玻璃的保留了原来的容貌，他们的骨头也有部分的玻璃化，走运的是在长时间的反应下，这个矿洞里的碎质含量已经比当时要稀释了很多。
徒手去碰人骨让约克一时间有些难以接受，这是他第一次与消逝的生命如此近距离接触，那些玻璃化的尸体尽管美丽的有些像艺术品，但还是让他有些难以呼吸。他颤抖着手，将一具骨架放进袋子里。
王钉钉见他虽然有些心理障碍，但还是缓慢的努力干活，也转头干起了自己的事，他拿起一个完全玻璃化的断掉的胳膊仔细观察，这些玻璃虽然是透明的，但是他还是察觉到里面的杂质，恐怕...
时间流逝，约克的袋子渐渐装满，他微微的侧了侧耳朵，似乎有什么奇怪的声音。
沙沙。
沙...沙......
他抬头看向入口处，然而只是一些沙子从上方滚落了下来。他低下头继续工作，虽然他力气很大，但把这么多尸体装进一个袋子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又有几粒沙子滚落了下来，直接落在了约克头上，他忍不住挥走头上的细沙，抬起头再次看向入口处，然而却看不到黑色的天空，取而代之的是有弧度的白色穹顶。
那是一只结构奇怪的眼睛，大到把整个洞口都遮住，中间是黑色的瞳孔，周围围绕着六条向外放射的细线，那只眼睛直直的看向约克。约克瞬间愣住，他一脸呆滞的拽了拽正蹲在地上仔细观察尸体的王钉钉向上指了指，只见那几条细线突然裂开，大量的沙子从中渗出像瀑布一样灌进矿洞地道，很快在地面上堆积起来。
王钉钉也吃了一惊。
“是沙葬守宫，这里并不是它的活动范围啊！完蛋！！赶快拿好东西准备跑！我们从另一个出口出去。”虽然语气很急切，但他并没有忘记在临走的时候拿上他刚才盯了好久的那条孤零零的玻璃胳膊。
沙子越滚越多，在他们的背后形成巨浪，张牙舞爪的向他们伸出臂膀。
约克一瞬间有些呼吸不畅，王钉钉也意识到了他的不对劲，对他大声的说。
“再忍一会，前面就能让你休息。”
他们拼尽全力的向前奔跑，在前方的转角处一个右拐，然后向下方的矮渠跳了下去，有一部分沙流向右边漏了过来，然而更多的沙流向前涌去，王钉钉把约克拽到墙角边，打开他的防护衣，从他的口袋里掏出抑氧针立马给他注射了下去。
约克的呼吸逐渐平缓。
“你现在就该谢谢我的炸弹项圈，就算是防护衣被打开了，也能保证你短时间不会变成玻璃人，过氧症果然还是麻烦的病啊。”
虽然这边沙流明显变少，但还在不断地堆积，待到约克回复的差不多了，他们赶紧离开了矿洞。
幸亏自行车停在了离矿洞很远的地方，才避免了被沙葬守宫毁坏的风险。
巨大的沙葬守宫还在远处喷吐着沙尘，即使离了这么远还能看到它的身影，约克忍不住回头，在黑暗中，他看清了那对眼睛——不，不止，沙葬守宫的身上不止两只眼睛，那些巨大的白色眼球转动着看向四面八方。
“这就是劣形的力量么...”他不由得喃喃自语。
那天晚上的经历就像做梦一样。
唯一能证明那不是梦境的是第二天早上，约克确实在他的银行卡里看到了变多的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