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之罡华国·港口城市平归】
月光幽然,仿佛浸满了鲜血似的,在天空上拓出一层猩红的光晕。黎明破晓前的平归城,沉睡在富饶和平的盛世之梦里。
甬道右边雕像一字排开。
月光下每一个神像隐藏在兜帽下的面容,都似乎隐隐露出神秘诡秘的笑意。
浓稠的血液如同甜美果实的浆体,喷洒满了周围的地面和墙壁,空气里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腥甜气味。
岩石铺就的地面,早已布满了深深浅浅砍凿击打后的沟壁,墙壁上到处都是被巨剑和鞭子划破的裂痕,碎石和尘埃四下飞溅。
齐诗跪在地上,巨大的长剑刺入地面,她用剑撑着自己的身体,竭尽全力地控制着,不让自己倒向地面。
她的体能已经基本接近极限,胸腔里翻涌的气血,像是决堤的洪水一样在身体里四处席卷,她的意识已经开始有些混浊,膨胀的恐惧压垮了她所有的感知。她从来没有想过,使徒和使徒之间,竟然可以甩开如此夸张的实力差距。
“简直……就是一个怪物啊……”
齐诗抬起被鲜血模糊的视线,看着甬道那头浑身依然一尘不柒的上官雪月。
月光下上官雪月的纱衣仍旧如同初雪般洁白,随着空气的流动而缓慢地飘逸着,像是夜色里的云雾。
对比一下此刻的自己,衣服皮甲上沾满了鲜血,后背两道深及白骨的创口,此刻已经没有多余的魂力来愈合,剧痛像是大鸟的利爪,深深地抓着自己的脊椎骨。
然而,此刻依然面容平静甚至笑意盈盈的上官雪月,她心里的震撼比齐诗更大。本来居于二度域使位置的自己,实力应该远远压倒五度域使。谁都知道在域尊和域使的体系之中,第三和第四之间是一道极其严苛的分水岭。
前三度域尊中的任何一个,都具有足以单独挑战至少后四位域尊联手的实力。
但现在,在自己灵元已经释放扩展到如此地步的虐杀之下,齐君看上去依然生命力十足。
难道……真的需要用剑才能杀了她么……那对自己来说几乎算是一种侮辱了吧……区区一个武王一重……
上官雪月看着对面跪在地上的齐诗,掩饰着自己内心的震撼,语气幽幽地说:
“喂,问你哦,你是不是快要死了?如果还能打,那我要动真格的了……也是有点讨厌啊,非得让我花这么多力气……”
月光下,上官雪月一副不耐烦的样子,感觉像是在谈论吃饭喝水般——谈论着自己的性命。
齐诗看着面前这个美艳无比的怪物,轻轻移动着步子,一步一步地逼近自己,像一个微笑的白色恶魔。
齐君猛地站起,把刺入岩石地面的巨剑用力拔出,往旁边的墙壁上一撞。
“嘶——”
巨大的剑鸣把空气撕裂,无数卷动的光芒从剑身里爆炸而出,空气里轰然炸响,一只巨大的雪白凶禽出现在齐诗的身后,尖锐而响亮的鸣叫将狭长的角道震得竟然微微有些晃动,无数尘埃碎屑从墙面上剥落下来。上官雪月被一连串嘶鸣撞得胸口发闷。
雪白的巨鹰迅速膨胀变大,很快就塞满了整个甬道。
它的额头两边长着四根金属般锋利的长长剑刺,像是头盏上的金属边刃,闪耀着凛冽的光芒。巨鹰两颗圆滚滚的眸子里,闪动着凶狠的杀意。
齐诗虚弱地靠在白鹰的一只脚边,硕大的尖爪比她手里的巨剑还要大。
“你这家伙!不知道在这秘境之中不能放灵体吗?”
她望着满脸惊恐的上官雪月,脸上是虚弱而苍白的笑容,“呵呵……今天就算不能活着走出这里,也要拉你一起下地狱……”
突然,遥远的地方有人擂响了巨大的战鼓。
上官雪月朝头上狭窄的甬道顶部望了一下,脸色微微地变了一变,她后退几步,收敛了脸上的惊恐,再次换上波澜不惊的美艳笑容。
她轻轻地摘下手上那串海蓝色的宝石手链,指甲轻轻一挑,十颗宝石散落在她的手里。她用手指拿起来,一颗一颗地轻轻丢下,“一、二、三……”
像是玩游戏一样,把七颗宝石随意地丢向了地面,
“……六、七。”
上官雪月脸色一冷,一层寒霜瞬间笼罩在她的脸上,瞳孔锋芒闪动,“没工夫和你玩了,动真格的吧!”
掉在地上的七颗宝石,突然叮叮咚咚地跳动起来,它们朝前滚动着,仿佛地面往前倾斜而去。随后,七颗宝石开始扭曲、变形,像烟雾一样在空气里扭动成一株诡异生长的发光植物……空气里弥漫着此起彼伏的怪叫,听起来像是鬼魂冷笑又像是婴儿的啼哭,刺得人头皮发麻。
“这不可能……这……究竟是什么东西……”
齐诗的喉咙渐渐锁紧,恐惧像深海的怪兽般摄紧了她的心脏。
狭长的甬道地面上,那些扭动的藤蔓交错编织,搭建成骨骼,扭动出血肉……惨淡的蓝色光晕下,七个上官雪月盈盈地立在地面上,像是七团迷蒙扩散的云朵,交错分布在狭长的角道中。
七张一模一样的脸孔,在月光下露出诡异而又噬人的笑容。
七个银铃般的声音,温柔却又透着刺穿身体般的寒冷,一起说着:“来呀,你在害怕什么呢……”
激越的风声,将空气撕扯着发出尖锐的啸叫。
漫天飞舞的银色羽毛、七个流星般急速上下飞掠的身影、惨烈的鸟鸣、剑刃划破黑夜的破空声……整条而道在排山倒海的灵元彼此对峡之下,像是被大手紧攥着一样四分五裂,两边高大的宫殿摇摇欲坠。
齐诗仰倒在地面上,满脸是血,白鹰把她护在自己的身下,同时振动着双翅,用翅膀上那些如同利刃般的长羽,勉强应付着七个围绕着自已闪电般持续攻击的白色鬼影。
白鹰庞大的身躯上伤痕累累,胸口上一道巨大的创口,往外泊泊地冒血,她眼里充满了滚烫的眼泪,但是她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再动了……她眼睁睁地看着七个“上官雪月”的长剑呼啸着从空中甩下,撕开白鹰坚硬的羽毛,把皮肉掀起,血浆四处飞溅。悲痛的鸟鸣在空气里像一首凄惨的战歌。
最后一声凛利的鸣叫划破平归城沉睡的夜空。
有城民从睡梦里惊醒过来,小心地点燃油灯,推开窗户看了看月光下白色的城市。整座平归看上去依然静溢而祥和,空气充满海港夜晚的潮水气味。
白鹰全身上下被盘旋的剑刃紧紧捆住,如同被一条白色的粗绳缠绕着。
七个上官雪月渐渐会合成一个,她露出了满意的笑容,手上轻轻握着剑柄,看着倒在脚下的齐君,和被捆绑得无法动弹的巨大周翅。
“你看,我还是可以不释放剑灵,就了结你的性命啊。所以说,下位域使永远就是下位域使。”
说完,她轻轻地扬了扬手,锋利的剑刃瞬间旋转,快速转为纵向,直划身体,白鹰由原来的捆绑变成了现在的割裂,发出刺耳的鸣叫声,然后就是一连串血肉被撕开的模糊声响。
白鹰眼睛里是难以忍受的痛,但它如今却仅仅只能在喉咙里发出压抑的低鸣。
“你这个畜,生……”
齐诗的眼泪滚出来掉在地面上。她的手指太过用力,已经深深地陷进了地面的岩石里。
长剑终于慢慢从白鹰的身上游动下来,松开了这只已经不能再动弹的巨大剑灵。
上官雪月朝她走过来,轻轻地甩了甩长剑,
“啪”的一声划在齐诗的腿上,一条血口在腿上绽开来,她像是享受着这种居高临下的虐杀游戏。
脸上是优雅而又娇俏的表情。
齐诗翻过身来,趴在地上一动不动,过了一会儿,她的喉咙里开始发出一阵低沉而诡异的笑声,
“呵呵……”她的五指紧紧地插在岩石里,满是鲜血。
“你笑什么呀?”上官雪月饶有趣味地低头看着她。
齐诗没有说话,上官雪月正想再问,突然隐隐地感觉到大地的震动,遥远的海域上,一声巨大的嘶吼震荡在天地间,轰隆隆的声音从地底由远及近。
“什……什么……”
当上官雪月感觉到一阵庞大的灵元突然从地底喷涌而出的时候她全身突然爆炸开的无她全身突然爆炸开的无数白色光芒拉扯着她朝后面倒掠而去,与此同时,沿路地面上,不断破地而出的巨大尖锐冰柱拔地而起,朝着倒退的上官雪月凶猛地刺去。
倘若上官雪月退得慢些,此刻早就被这些冰柱洞穿身体了。
“……这是你的剑灵?不可能……你怎么可能拥有两个……”
而就在上官雪月恍神的刹那,齐诗突然爆发出仅剩的残留魂力,冲向倒在一边的白鹰,她把巨剑往地上一撞,巨大的剑鸣声里,白鹰挣扎着双翅一展,化成一团烟雾卷进剑身,而 下一个瞬间,齐君没有任何迟疑地冲向墙壁上的第十七个神像,当她的双手接触到神像的一瞬间,她所有的力气都消失了。
连同她整个人,都消失了。
这是她唯一能够逃脱的方法。
空旷的角道里,只剩下上官雪月孤零零的身影和四处的残碎石块和锋利冰柱。
上官雪月看着消失在自己面前的齐君,脸上是怒不可遏的表情,很快,愤怒的表情变成了难以置信,
“这怎么可能呢……她已经有了两个剑灵……怎么还能进入【灵埤】?”
上官雪月深呼吸了一下,然后眯起眼睛,把长剑一挥,所有的冰柱在一瞬间爆炸成碎片,四散激射。无数细小的冰晶弥漫在天空里,折射出璀璨的光芒,映照着上官雪月充满恨意的脸。
“竟然让这样一个垃圾跑了……”
【东之罡华国·平归海域——灵埤】
四处旋转的斑斓光芒,把幽深而巨大的空旷洞穴映照出一片游离的摧聚。
齐诗浑身鲜血地倒在一块悬崖边突出的岩石上,她的巨剑横落在一边。
涣散的意识,失去焦距的瞳孔,她的胸腔剧烈地起伏着,喉咙里充满了黏稠的血浆,像要室息般地掠夺着她的生命。她像是一只垂死的兽一样,发出凄惨的低声哀号。
周围拔地而起的山崖,围绕成了这个巨大的像是远古遗迹般的洞穴。四周岩壁的山石上,钢针般密密麻麻插满了成千上万把发亮的灵器。
这些强力的灵器彼此感应着,发出剧烈的共鸣声,像是划动在耳膜上锋利的爪子,撕扯着齐君最后的意识。
她涣散的视线里,是那张风雪里坚毅而充满浩然 正气的面容,整齐浓密的眉毛下,是深遂的目光,和眼眶中蔚蓝色的瞳孔。
他的目光永远都像是一片月色下的寂静大海。
“齐君……”
齐诗耳背后的域印,发出预警的尖锐刺痛。
上官雪月刚刚的话语,仿佛依稀还残存着飘荡在耳边:
“域尊杀域尊,域使杀域使咯。”
——这么多年过去,一片安静沉寂的罡华国,终于又要血雨重临了。杀戮的腥甜气味,将再一次笼罩这个古老的国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