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诗招呼着云破天往洞穴外走去。
他一回头便看到孤零零留在洞穴里的夜无愁,有点儿于心不忍,对她说:“你也赶快挑选一个厉害的灵器之后离开这里吧,我总觉得这里不安全,你一个年轻女孩子,万一遇到危险怎么办。对了,我这里有‘希斯雅’果实,如果你要的话,我可以给你……或者你跟我们一起走吧。”
“用不着你可怜我。”夜无愁倔强地转过头,但是她的目光也柔和了下来。
“我并没有可怜你。灵埤很大,那么多的灵器,你要找到一把合适的,得花多少时间啊,你跟着我们一起,三个人找,总归快一点吧?”
云破天的面容在昏暗的光线里,透着一种让人亲近的温暖。
英俊的少年把浓黑的眉毛轻轻地皱着,让他的面容像一只温驯的小猎豹,目光从他柔软的黑色浓密睫毛下投射出来,有一种带着热度的关心。天束幽花突然觉得心里一个未知的地方跳动了几下。
齐诗突然看着他开口说道:“等一下……”
云破天看着欲言又止的夜无愁,有点疑惑,静静的等她继续开口。
夜无愁的脸在黑暗里轻轻地红起来,“其实我进来不光是为了拿【回生锁链】的,而是归尘拜托我进来告诉你们……”
突然,仿佛脑海深处的黑暗里,一枚蓝色婴栗花般的光晕闪了一下,一个念头浮现在她的脑海里,她突然轻轻地笑了,“他让我来告诉你们,离开灵埤的棋子,已经被人改动过了,左右的顺序作了调换。之前代表死亡的那个棋子,现在才是通往深渊回廊外围祭坛的出口。”
齐诗听到这里,回过头来,面色凝重地望着夜无愁。
看了看沉思的齐诗,又看了看表情看起来很诚恳的夜无愁,然后说:“你说的是真的吗?真的是归尘拜托你的?”
“当然了,我何必骗你。”夜无愁突然变了脸,冷冷地笑了笑,“而且,你如果不相信我。岂不是辜负了跪下来苦苦哀求我的归尘么?”
夜无愁的表情非常得意,她甚至在脑海里又重新回忆了一下那个看起来高贵得仿佛是冰雪之神的归尘跪在自已面前的低贱样子,完全没有看见自己面前的云破天满脸通红,双拳紧握。
“你刚才说什么?”他的脸上突然笼罩起从来没有出现过的可怕神色,他走过去一把抓起夜无愁的衣领,“你再说一次?”
夜无愁被他突然的变化吓住了,下意识抬起手,一把冰刃就刺进了他的胳膊。但是,在鲜血顺着冰刃流下来的同时,他却仿佛没有知觉般地一动不动,只是继续盯着她。
她被激怒了,充满怨恨地吼道:“不就是你的域尊么?有必要为他这么激动么?而且是他自己求我,又不是我逼他的,你把怒气发在我身上干什么?要怪就只怪他自已贱,那么轻易就下跪!而且让他这么做的人不就是你么?谁叫你自己不长脑子随便就冲进灵埤的。你以为这是随便进来玩儿的地方么?!”
他咬了咬牙,胸膛里是翻涌不息的屈辱,为了归尘受到的屈辱而产生的内疚快要把他的心撕裂了。他丢开夜无愁。
转过脸去,眼眶在黑暗里红了起来。眼前浮现出归尘寂静地跪在地上的身影,一种恨自己不争气的情绪化成眼泪积累在他的眼眶里。他不好意思让齐诗看到,于是用力憋着。
齐诗善解人意地转过脸去不看他,免得让他更加难受。夜无愁看着他面容上笼罩满着的悲伤,心里也微微有些不忍,于是她硬着头皮上前说到:“不想死的话,就跟我走。”
走出洞穴的门口,他们重新立在巨大的峡谷面前,远方山崖上密密麻麻的灵器闪动着漫天繁星般的微光
齐诗看了看夜无愁,问她:“你有飞行能力么?”
夜无愁突然涨红了脸。
齐诗看她沉默不语,使明白了。
“你还没有武王是吧?”
夜无愁轻蔑地冷笑了一声,不愿回答,脸上的表情充满了娇贵。
“我刚才就是一路从悬崖上跳跃过来的,这点儿路程还难不倒我。”
“我们现在去的地方,如果等你跳过去,不知道要跳多久。不飞行绝对不行,你和我一起吧。”
齐诗背后闇翅巨大的白色羽翼在她身后伸展开来,看上去仿佛身后长出了天使的翅膀。
“谁要和你一起?你看不起我?”夜无愁冷笑道。
“好吧,你随意。”齐诗望着她笑了笑。
“如果你累了,我可以带你。”云破天有些担心,如果她灵元耗尽,灵埤中出现什么危险可是会有大问题的。
夜无愁看着面前的少年,锋利得仿佛宝剑般的浓黑眉毛斜斜地飞进他茂密的鬓角里,幽深的眼眶里,仿佛小鹿般温润纯净的瞳孔,
她的脸像是在阳光下被晒烫的花瓣一样,娇艳欲森林峡谷中的雾气越来越浓,几乎像是黏稠的乳白色液体荡漾在整个幽绿色的峡谷之中。光线照不穿厚重层叠的树冠,只有少数像是光剑的束状光线从高处树叶缝隙里笔直地刺进长满苔藓的泥土里。
【东之罡华国·港口城市平归·深渊回廊内部】
齐军和归尘此刻正立在一棵巨大的古树之下,树荫下的树根攀枝错节地翻出地面。树根中间凹陷的一个位置,坐着一个看起来羸弱无比的苍白少年。
“我把归尘带来了。”齐军对少年说道。
苍白少年慢慢地睁开了他的眼睛,纯净的充满光芒的瞳孔,像是两面被大雨淋湿的湖泊。他的声音虚弱极了,听起来仿佛是透明的蝉翼,稍大一点的风都能吹破。
“你知道为什么,我必须找到他么?”苍白少年轻轻地对齐军说,他白暂的脸在周围绿色的光线里,看起来就像是一碰就会碎的精致瓷器。
“属下不知。”齐军单膝跪地,低着头面色十分恭敬。
“你可知道,你们其他的域尊,和一度域尊,有什么区别么?”
“一度域尊从来都不会在众人面前现身,大家也都不知道他是谁,传说中他甚至就几乎是神的转世。所以,我们都接触不到,也无从知晓他和我们的区别。”齐军继续回答,“一度域尊除了拥有足以称霸天下的独特灵元回路之外,他还有一个和你们不一样的地方,那就是他同时拥有二个域使,每一个使徒都继承了他那种具有压倒性的、凌驾于一切万物生灵之上的灵元回路和他的至今未被人知道的灵赋,并且,没有人知道哪一个域使是他的继承者,不到一度域尊死亡的最后一刻,或者说他主动退位的那一刻,谁都不知道下一个一度域尊是谁。他的二个域使分别被称为【天命】【帝诏】。”
忽然,苍白的少年抬起头,用他仿佛水晶般透彻的眸子,凝望着银尘,说:“很高兴再一次见到你,上代【帝诏】,银尘。”
【东之罡华国·港口城市平归·灵埤内】
巨大的峡谷两边是高不见顶、连绵不断的黑色崖壁,岩石上无数灵器缓慢摇曳着发出低沉的金属喻鸣声。
白色混浊的黏稠雾气把峡谷的底部深埋起来,看上去仿佛是一片宽阔翻滚的乳浆之海。说是雾,但其实更像是冰块上冒出的寒气,稍微飞低一点,都能够感觉到皮肤上凛冽的冰凉。
云破天抬起头,遥远的穹顶上,狭长的幽蓝色天幕闪烁着仿佛幻觉一样的光。虽然归尘和自己说过,那是海水,灵埤是在平归海下的特殊封闭深海区,但是,云破天怎么都无法理解,这一整面倒悬在天空上的大海,究竟是如何不会溺塌的。
——很多年后,他有时候会重新梦见这个场景,那时的自己,刚刚成为归尘的使徒,刚刚认识齐诗,和夜无愁还处于彼此看不顺眼的状况。仿佛命运漫长的细线,刚刚从针脚里挑出了一个线头。
那时的自己,只是惊叹于头顶的**大海,百思不得其解,却并没有意识到,这只是灵埤微不足道的秘密之一,而灵埤真正的让人窒息的黑暗秘密——
每次想到这里,云破天都会感到一阵一阵的寒冷和恐惧。仿佛一种无可逃避的邪恶摆取、抓紧自已,扼住自己试图呐喊想要嘶吼的咽喉。
很多年后,他终于看见了曾经被掩盖的邪恶成千上万的死者,密密麻麻地站在灵埤黑色的山崖上,如同蚂蚁聚集在黑糖块上蠕动着。他们面孔呆滞,目光中却燃烧着愤怒的仇恨之火,他们在一起呼唤哦不,一起迫咒着同一个名字。
而那个名字的拥有者,有着一头柔软顺滑的披肩银发。一身犹如冰凉夜色的黑衣,他的容颜妖媚举世,无可匹敌。他站在性别的边界,同时囊括着阳刚和阴柔的美。
——那个阴柔的王者,总会在梦境的最后,转头看向自己,他的身旁,凌空悬浮着一枚铂金细身长剑,长剑在他身旁轻盈地穿梭飞舞,如同拥有自我意志的活物。剑身发出喻喻的低吟,听上去,宛如神诏。
巨大而雪白的闇翅仿佛一座羽毛组成的悬浮之岛,无声地在这个庞大的峡谷里滑翔着,然而这个黑色的峡谷体量太过巨大,因此,即使是闇翅如此巨大的体型,看上去也只是仿佛山谷里飘起的一片小小的雪花。
云破天裹紧自己的披风,抓紧齐诗的手,抵抗着越来越重的寒意。
三人无声地朝着峡谷的北面飞去。
闇翅用力地扇动着,整个空旷的山谷里,白色羽毛拉动出交错的光线朝前面飞速地卷动而去,仿佛两颗流星,荡开宇宙里混浊的星云。
金色的灵元吹向灵埤的尽头。
也吹醒了云层之下,沉睡的巨大梦魇。
云破天和夜无愁的眼里都滴过了“希斯雅”果实的汁液,此刻,两个人正在目不转睛地盯着沿路各种形状的灵器。仔细地分辨着凝聚在灵器上黄金灵雾的浓度和缠绕流动时的细微区别。
有些灵器上只有薄薄的仿佛蛛丝般的黄金灵雾索绕着,而有些灵器的根部则宛如一汪源源不断地往外喷涌金色泉水的泉眼,涌出大量的黄金页雾,仿佛一条金色的细小瀑布挂在山崖上。
云破天眼睛都看花了。
说实话,云破天并不是很看的明白,尽管刚刚齐诗已经很详细地给自己讲解了如何从黄金员雾的流动方式上,去分辨灵器的属性和强度,甚至可以初步判定灵器是否适合自己,是否能够弥补自己战斗上的不足。
然而,这对云破天来说,还是太过复杂。
云破天看看身后的夜无愁,她的表情非常认真,完全没有了之前蛮横大小姐的骄纵。
他不由得有些羞愧,于是重新收回心思,再次研究起来。
“停一下。”夜无愁突然喊了一声,于是齐诗在空中悬停着,缓慢地扇动着巨大的白色羽翅。
“齐诗,你帮我看一下那团黄金灵雾里的灵器是什么。”夜无愁抬起手,指着高处岩壁上凸起的一角,头也不回地问道。
仿佛齐诗是她的仆人——她的语气是一种理所当然的命令。
云破天苦笑了一下,他抬起头,看着夜无愁手指的方向。因为他和夜无愁一样,眼睛里还有希斯雅果实的汁液,所以理所当然,他也只能看见一大团厚重翻滚的仿佛熔化的黄金铁水,看不清楚里面到底是什么灵器。但即使这样,他也能感受到那件它很不一般:“好厉害……”
齐诗看着夜无愁一副使唤下人般理所当然的高傲表情,连名带姓地叫着自己的名字,有点儿厌恶地皱了皱眉。
但是她只是不想和这个小姑娘计较,她只想赶紧离开这里,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一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预感——这是这些年来跟随着齐军四处捕猎驯服凶残灵兽而练就出来的对危险的直觉预知,然而,放眼望去,整个辽阔的峡谷寸草不生,了无生机,更谈不上人迹,所以,齐诗也说不清楚,这种危机直觉从何而来,也许是因为整个环境既无限辽阔,同时又完全封闭,矛盾地统一在一起。除此之外,齐诗还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做,她没有时间浪费在这里。没有浸染“希斯雅”果实汁液的她顺着夜无愁的手的方向望去,一把通体白银色泽,造型锐利的弓,斜斜地插在山崖上,露出一半弓身。
“是一把白色长弓,三尺半长,材质可能是白银或者铂金,弓的两头雕刻有翅膀的形状,冰蓝色的弓弦,没有箭筒,也没有箭矢,所以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攻击方式应该是以灵元制作箭。”
齐诗站在巨大的闇翅背上,风吹动着她的长袍,在云海里仿佛清晨雾气笼罩的湖面上一朵绽放的莲花,她身上有一种清冷而理智的美。
“那就是它了。”夜无愁娇艳的脸上,是一种掩盖不住的兴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