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琪拉做了一个梦,一个十分漫长的梦,以至于她险些忘记这是梦,而当成现实一直生活在其中。
那是来自遥远的记忆,至少相对安琪拉而言是这样的。
在安琪拉的灾厄没有开始之前,和双亲幸福生活的日子。
那样的时光,曾化为数不清的相片留存下来,并组成一本字典厚度的相册。
那本相册一直被安琪拉妥善保存这,即使从家来到孤儿院,她也随身携带着相册。
然而,有一天,安琪拉却将那本相册销毁了。
她茫然地看着逐渐被火舌吞噬的相册,心中感觉不到任何的悲伤、惋惜甚至后悔。什么也没有,内心空洞洞的,什么也感觉不到。
这样就行了,那个时候的她对自己这么说。
然后,从那之后,安琪拉发生了变化。
原本以为没有什么能够失去的她,连遗传自母亲的美丽金发也逐渐消失。最初是有几根发丝变成白色,并不是纯洁的白色或者闪耀的音色,而是苍白、象征病态的白。
安琪拉讨厌这种白色,在镜子前忍痛将白色的发丝全部拔掉了。
然而,这种行动并没有阻止头发变白的趋势。
大概是受到惩罚了吧。安琪拉心想,看着镜子中几乎完全变白的头发。
原本漂亮的金色发丝已经一根不剩,取而代之的是惨白的长发以及不符合这个年龄女孩的无机质表情。
安琪拉的变化引起孤儿院长的注意,她曾带安琪拉去医院看过,但医生给却无法对这个症状给出合理的答案,只是判断“病情”不会继续恶化下去。
安琪拉知道,这是她抛弃过去的回忆所带来的惩罚。
虽然率先抛弃的人是父母,但安琪拉做出和她们一样的事情。
因此,安琪拉必须接受惩罚。
最后的回忆以及留存下来的东西消失不见,安琪拉变成连自己也不认识的女孩。
这算不算是个崭新的开始呢?
安琪拉对此感到迷茫,整天闷闷不乐地坐在房间里。
孤儿院中有许多捐赠过来的书,她现在的乐趣是阅读书籍。
即使上过小学,安琪拉仍有许多字不认识,看书这件事情让她很费劲。所以她偶尔会像同龄人一样烦躁,将书籍扔到一旁,双手抱膝,将脸埋藏其中。过了一会,冷静下来后,她又会重新拿起书本,啃着难读的文章。
房间里昏暗、潮湿,一直待在这里的安琪拉感觉自己像放置在房间角落的木桌一样开始霉变。因为不会继续恶化下去,所以她没有在意这些。
安琪拉的这种生活一直持续到被某人强制打断为止。
自从和双亲分别,开始居住在孤儿院时,安琪拉没有一天不是在期待奇迹发生的过程中度过的。
这一切都是个梦,醒来后就是妈妈温柔的微笑和爸爸傻憨憨的慈祥笑容。
安琪拉时常这么想,并强迫自己睡觉,即使她睡不着也会躺在床上,闭上眼睛。
但是,醒来后欢迎她的仍然是冰冷的现实。
这样重复的每一天,安琪拉的期待不断落空。久而久之,她逐渐接受了这个事实。
在接受之前,安琪拉回想起父母那充满歉意的脸。
“对不起,安琪拉,以后你必须一个人生活下去了,对不起……”
“抱歉,安琪拉,全部都是我的错……”
那个时候的安琪拉还小,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即使现在回想起来,能够得到的只是朦胧的记忆。唯有自己被抛弃这件事情记得十分清楚。
安琪拉是错误的存在,不应该出生在这个世界。
最后得出的结论是这样。
虽然错误的是年轻的男人和女人,但安琪拉作为错误而诞生。
如果在诞生之时便被舍弃,安琪拉大概不会感到那么悲伤,拥有的最多也是落寞的情感,和这里的孩子一样。
然而,安琪拉却拥有那段美好的时光。
最初,安琪拉非常怀念那段和父母在一起的时光。
渐渐地,安琪拉开始讨厌那个时候的事情。
安琪拉羡慕、嫉妒生活在那个时候的自己,悲叹现在的不幸。
在这样的情感驱使下,她舍弃了过去的所有回忆。
幸福的过去与痛苦的现在,如果有一边没有的话,这份刺痛内心的感觉就会消失不见。
确实,痛楚随着被烧毁的相册,奇迹般地从安琪拉心中消失,连同过去的回忆。
即使能够回想起来,安琪拉仍然当她不存在一般隐藏在心底。只要不去动它,这样度过剩余的一生就好了。
安琪拉是这么想的。
但是,接下来该怎么做。
在那之后,安琪拉开始迷茫了,不知道该做什么,并将自己关在房间里头,什么也不期待地度过每一天。
在那个时候出现的是孤儿院中的“姐姐们”,其中一位红发的姐姐亲自找到安琪拉,然后不由分说地将她拉到了阳光普照的户外。
“一直待在房间里要发霉的哦。”
“不要你管。”
安琪拉没好气地说道,挣脱对方的手,朝屋内走去。
然而,没走两步,安琪拉再次被一双强力的手拉了回去。
因为年龄的差距,加上自己不经常活动,安琪拉像只小猫一样被对方拎来拎去,两人之间不断重复上演逃跑、抓回的闹剧。
傍晚时分,这场闹剧才得以结束。然而,安琪拉途中就已经放弃逃跑,自暴自弃地坐在她身边。
“我叫红,从今天开始就多多指教啦,安琪拉。”
红这么向她介绍自己。
来到孤儿院的那一天,安琪拉在孩童之间看见过她,红色的头发时分的显眼。
但是,安琪拉对生活在这里的人不感兴趣,所以并不知道其他孩子的名字,即使是睡在同一个房间的人也一样。
“我走了。”
安琪拉丢下红一个人,独自离开。
如果能够这样拜托对方的纠缠就好了,安琪拉这般幻想被红锲而不舍的追击所粉碎。
从那天开始,红像是看上安琪拉一样开始对她发起猛烈的追击。
一起吃完饭吧,安琪拉。
一起洗澡吧,安琪拉。
一起睡觉吧,安琪拉。
……
诸如此类的,安琪拉的私人生活被红彻底打乱。虽然在孤儿院中原本就没有个人生活就是了。
因为安琪拉不合群,常常一个人独处,所以是一个人生活。
红的介入或许是崭新的开始。
不知何时,安琪拉会这么想,即使表面上仍然很讨厌对方,每次被骚扰的时候也会摆出一张臭脸对待,但红却毫不在意,我行我素地靠近已经离群的安琪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