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青直接问道：“印象如何？”
华楠琴冷漠直言道：“手段残忍，漠视生命，遵守规矩——但这遵守规矩不是因为他内心善良，而是因为理智地认知到和国家对抗不利。人情老练，只要没触及他的利害，就不会显露尖牙，极度擅长伪装。”
“嗯......”
狄青对此不置可否，忽然说道：“方晙他，在协助者中，是信誉排得上前三的一个了。做事干净利落，又很少波及无辜，很有分寸，很难想象才刚十八岁。”
华楠琴一怔：“他？才十八岁？”虽然那张脸看着是挺年轻的，但他的气质看上去却像是在社会摸爬滚打多年的老油条般，有种时光的沉淀感，眼中沉稳平静，丝毫看不出是个十八岁青年。
“嗯，他是宜永县人，将近两年前吧，他的父母出车祸双双身亡，仅余他侥幸存活。之后他被叔叔家收养，却在半年后重新回到自己家一人独居，之后以‘理疗师’之名行动，为人驱邪降妖——实际就是猎魇——在当地和网上都颇有好评。”
华楠琴眉头皱得更深了，实在想象不到那个一副笑脸虎模样的青年还有着这样的悲惨过往——不过转念一想，正是因为这种悲惨过往，才更容易塑造出一个反社会的罪犯不是吗？
“......没有人带？他怎么成为魇师的？”
“他父母的车祸，可能和魇虫有关。他应该就是在那时候接触高浓度魇力过程中，踏入了魇师门槛。”
魇师的门槛，说难不难说易不易，只要接触过魇雾的人都有可能踏入入梦阶，区别只在于因不同人体质而异，对魇雾的不同浓度需求有区别。有的人或许敏感到一接触魇虫就觉醒了魇师才能，有的人却要泡在几近实质的魇雾中好几天才能迈入门槛。
“之后不清楚他自己怎么一步步地，推开了噩梦阶的大门，至少我们没查到他有引路人。这家伙的秘密不少，对当年的车祸事件，他可能还隐瞒了什么。”
“他是凭自己获得魇囊，渡过噩梦阶的‘真实梦境’的？”华楠琴不敢置信。
即使迈入了魇师的门槛，但入梦阶也就只能掌握清醒梦，构筑思维殿堂的框架，呓语阶则能使用一些对现实扭曲程度极低的魔术样手段，不成为噩梦阶就没有意义，而噩梦阶并不是那么好成为的。
想要推开噩梦阶的大门，首先你需要有一颗魇囊——噩梦阶魇虫死亡后的掉落物，魇雾的高浓度凝聚体，制梦匠手中的材料——而这颗魇囊所属的职介，就决定了你之后将成为的魇师类型。主系是固定的，但辅系具有很大的随机性。
之后，当你体内魇力积蓄足够后，就可以尝试容纳这颗魇囊，这将把你带入一个以过往最痛苦、最恐惧的事情构筑而成的“真实梦境”中。并且就像你身处梦中不知梦一般，很难察觉自己在经历什么，但之后你又要凭自己度过这个梦境，把那些恐惧化为自己晋升噩梦阶的食粮和锚点。
在“真实梦境”中死亡的人，除了少部分脆弱之人，大部分都不会死，但会在脑海里深深烙印下这份恐惧的印记，通常很难提起勇气再尝试第二次晋升。
这也是为什么噩梦阶魇师大都意志坚定的原因。
华楠琴犹还记得自己所经历的“真实梦境”，那真的是一场彻头彻尾的噩梦，要是没有局里的梦行者预先对自己进行催眠，加强了精神意志，她都不敢保证自己一定能通过。
也就是说方晙如果要晋升噩梦阶，他首先得自己猎杀一头噩梦阶魇虫——或者说用其它办法找到一颗魇囊，然后又在没有旁人——比如说梦行者帮助的情况下，自行度过“真实梦境”。
这是极为困难的一件事。
大部分野生魇师，都会有一个引路人带领入门，极少听说依靠独自摸索成为魇师的。
“然后在大半年前吧，他来雨都，并直接到警局，和我们进行接触。他想加入安梦局——当时宜永镇出现了一些事件，那的貘不够用，我们派人过去协助。
“他以此为契机，知道了我们。派遣的那个魇师，就让他来本局‘面试’。”
“那个派遣魇师是？”
“你想得没错，就是卓良。卓良救过他，他也救过卓良，两人关系很好。”
华楠琴没有继续深入了解男人间的情谊：“......为什么没收他？”
“因为他的目的直接明了——他就是想利用安梦局的资源，找出杀害自己父母的魇虫。但是一起两年前的事件，线索几近于无，我们自然不可能有多余的警力耗费在这上面。并且，这种私欲过重的想法，很容易影响他的办案......”
“你就这么拒绝了他？怎么没给他实习的机会？我们可以尝试在工作中引导他，再不成就加上梦行者的力量，他很容易就......”
“他还年轻。”
狄青打断了她，严厉道：“并且，不要滥用力量。使用梦行者的力量去给人洗脑，你要是继续保持这种想法，我会立即结束你的实习期，把你丢回警局，之后就算你去做凶杀或者缉毒刑警，华瑞海那家伙都会对我感恩戴德！”
“......是，我会反省的。”
看着乖巧坐在沙发上，低垂下头的华楠琴，狄青的眼神逐渐柔和下来。
他继续语气平和地述说道。
“他还年轻。那时候我拒绝了他，让他回去好好读书，别想那么多，把事情交给警察来解决，我们会找出真凶的——不知道是不是看出我们的敷衍，他没有多说什么，登记完后转身就走了。
“再之后，这小子利用闲余时间，往返雨都和宜永镇处理事件，凭借自己‘理疗师’积累的名声，在雨都混得风生水起，还成为了我们的协作者。”
“他放弃了高考？”
“不，恰恰相反。”
狄青笑了笑：“他兼顾两边，还考上了雨都的燕宁医科大学，但没去报道——啊，没去报道这点，或许也不能说是相反吧。他确实放弃了正常社会的生活途径。
“或许只是想跟我们展示自己的意志和能力——他确实好好读书了，还考上了不错的大学，但他却弃之如敝履。在很倔这方面，他跟你有些相似。”
华楠琴下意识反驳道：“我跟他才不像！”
不过沉默下来后，她又忍不住去思考这个青年的经历，换做是自己，会怎么做呢？
“本来他跟卓良关系挺不错的，但现在......”
他叹了口气，说道：“小华，以后多照顾一下他吧。”
这时，华楠琴对方晙的第一印象已经被完全推翻了，冷漠残酷完全是因为父母双亡导致的心性大变，那笑面虎的模样也被她认定是为了独立对抗世界的恶意而进行的伪装，而身为一个没有引路人的普通人，骤然获得力量却没有滥用，可见他坚硬满刺的外壳下其实藏着一颗温柔乖巧的内心。
“只要他不违法的话。”
如果方晙知道这件事，估计会穿一双带有马刺的牛仔靴狠狠踹狄青的屁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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