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怜站在棕红色的木门外，门上贴着203的门牌。
木门上多有划痕，木质把手也褪色发白，但它整体看来仍然厚重结实，或许阻挡不了图谋不轨的宵小之徒，但至少能打消情侣把这里当做幽会地的念头。墙面上也没有窗户，只有上方有几个窄小的采光用方窗，让走廊不至于过于昏暗。
听说自从五年前学校扩张翻新后，这栋社团楼就被冠上了“旧”的前缀，大多数社团都搬去了新社团楼那边，目前只有一些与其说是社团，不如说是兴趣小组的小社团常驻这里。
那些小社团基本都是关上门就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造小世界的人，再加上因为一楼和二楼的房间本来是为了美术社或者音乐社这种大社团准备的，面积接近一间普通教室三分之二的大小，虽然在搬离后就空置下来，但也不可能随便给学生使用，而是充当杂物室。
所以这些兴趣社都集中在上面两层，只要不是故意往这边走，根本不用担心会被发现来这里进行“倾诉”。
她屈起五指，却迟迟没有敲下。
左手紧攥着衣摆，她做了个深呼吸，吸进些许久积不散的尘埃味，心情微微平复，敲了下去。
“咄咄。”
然后扭开门把手，声音低柔地说道：“打扰了。”缩着身子走了进去。
眼前豁然开朗，令她低沉的眸子都为之一亮。
桌椅整齐地垒放在教室后面，使得中央空出一大片地方，所有窗帘都拉开束起，晨曦穿过院子里的高大榕树，被切割成支离破碎的光斑，拼图般洒落在室内，等待人捡起拼凑出太阳的图形。
一名男人正搬动椅子放到中间的空地上，看见有人进来，疑惑地抬起头，露出一张年轻的脸。
“啊，你是学生吗，抱歉，我才刚整理好，没想到那么快就有人来。”男人露出温和的笑容。
他的身上套着一件白大褂，很随意地披散开来，露出里面的白色衬衣和黑色休闲裤。
郁怜赶忙道：“我才是抱歉，在您还没准备好就过来打扰......”
“没事，人生总是充满各种意外，或好或坏，让人没法准备妥当。而也正因为对某些意外感到困扰，你才会来找我不是吗？”
男人伸手示意道：“请坐吧。”
在中央有两张课桌相对并在一块，几张座椅随意地围绕四周。
郁怜这才迈步进去，洁白长裙的衣摆漾起如荷花盛开，微风穿过院子的榕树枝头，带着沙沙的声音来到室内，犹如清凉的手掌拂过郁怜水润的脸蛋，捧起马尾末端的一缕发丝，又轻柔放下离开。
她小心翼翼地坐在男人手掌指向的一张座椅上。
“那么先自我介绍吧，我叫方晙。”
男人顺手拉开身前的椅子坐下，姿势随意地翘起腿，仿佛要是脚上穿着的是拖鞋，还能看到拖鞋在脚上一翘一翘的。
这个人丝毫没有老师或医生的气场，本人看起来也相当年轻，实际上，要不是他披着这身白大褂，郁怜还以为是哪个高三学生在赶时潮，穿了件做成白大褂样式的风衣。
方晙脸上挂着营业性笑容，打量着这位第一个上门的客人。
脸蛋颇为清秀，有种青涩果实的美好感，距离成熟还有很长的距离，不用担心掉落枝头摔落泥土，但此时那对黑色“果核”内，本应高高挂枝的纯真上，却被尘土过早地蒙上了一层阴翳。
上身是蓝紫色的长袖衣物，下身则是刚及脚踝的带褶长裙，露出一截有着可爱图案的短袜，脚踩着圆头小皮鞋，这副清雅装扮给她更添几分典雅沉静的气质。
“方老师您好，我叫郁怜，是高二七班的学生。”
少女习惯性微低着头，略带局促地回道。
“高二七班么......”
“怎么了？”
“哦，没事，只是有个认识的人也在那里。”
方晙岔开话题道：“在这里你叫我方晙就好了。”
“好的。”她顺从地点头道。
方晙忽然感慨万分道：“没想到有朝一日我也会做老师啊，还是那么快就回到校园。”
郁怜好奇问道：“您是刚毕业吗？我看您挺年轻的。”
方晙眨了眨眼，开玩笑道：“是啊，目前在社会大学就读，并且看起来离毕业典礼有点远。”
“您难道是学长？”
“那倒不是。宜永县你知道吗？坐高铁去的话，也就两个小时那样吧，我老家就在宜永镇。我上的那所高中虽然也算县上有名的学校了，但规模比这里还是差远了。”
方晙停顿一下，问道：“对了，你觉得这所学校怎样呢？虽然来之前我就做有准备了，但果然还是有点不安呢。
“就好像数学考试前背好所有的公式，却在开考当天发现题目尽是不认识的组合一样。”
看着方晙摇头叹气的无奈模样，郁怜也不由露出微笑：“数学的话只是背公式的话可不行，还得要掌握公式间的变化，所以最好的办法还是得多做题，熟悉各种题型。”
“看起来你的数学成绩很好啊。”
郁怜矜持道：“也还可以吧，就是有点偏科，总成绩拉不上去。”
“这确实是个问题啊，当时我也偏科语文，还觉得自己要是早生几百年就是个大文豪了，还写了很多诗词......”
“能让我看看吗？”
“还是别难为我了。”方晙苦笑道：“那些东西全当黑历史封存起来了，你这是要把我尘封多年的羞耻心唤醒啊！”
“哈哈，也没那么糟吧。”郁怜不由轻笑出声。
“所以你找我要是想让我帮你辅导功课的话，可就别了，我可不想再进行一次高考冲刺。要是想让我帮你培养黑历史，那你倒是找对人了。”方晙话语自然地转回正题。
“谁会想要培养黑历史啊！”
郁怜紧绷的肩膀不知不觉间已放松下来，抬起头轻松自然地说笑着。
“其实我这次来找你，主要是想要提醒你一下。”
“提醒？”
“嗯......”郁怜踌躇片刻，轻声问道：“你相信怪谈吗？”
“相不相信不好说，但我确实知道不少怪谈。像是什么会植入人体内，把两个人的头偷偷换掉的‘人头草’，还有拿着个鎏金球棒四处渡人苦海的‘杀人僧’，能让人跟猫互换身份的‘猫屋’......种类还挺多的。”
在现在的年轻人群体中怪谈盛行，就算是不信这些的坚定无神论者，也会当故事听过那么几个。而对方晙来说，就不是信不信的问题了，而是这些“怪异”能在自己拳头下撑过几回合的事情了——或者是反过来自己能在几回合内战略性撤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