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这样的,其实在这栋楼里,流传着一个不太好的传言。”
在方晙的示意下,郁怜继续说下去:“在刚建成新社团楼那段时间,因为要重新分配社团室,所以暂停了一段时间社团活动,这里又地处偏僻,那段时间基本没人来这里。
“但有天晚上,有一群人擅闯到这里来玩,然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死了一个人,虽然之后官方称只是失足摔死,但在重新分配社团室时,还是禁止了二楼社团室的使用。
“并且在那之后,就算申请的社团再多,也绝不会重启这里的大社团室,始终以社团室不足为理由限制了社团的数目。”
方晙琢磨道:“照你的意思,以前死人的地方,就在这二楼的某间教室内?”
“其实我也不太清楚。只是因为二楼这里被封闭了,才让人有这个猜测吧。”
“那关于这名死者,还有什么流言吗?”
“说法不一,目前最主流的说法,死者是被欺凌至死的。”郁怜斟酌着词句说道:“欺凌者是一些学习很好的学生,他们通过欺凌人来纾解压力,但因为他们伪装得很好,所以老师很信任他们,再加上他们中也有人家里有些权势,所以当年的事才被这么掩盖下来。”
“但光是这样,也只是‘事件’而非‘怪谈’吧?”方晙敏锐地捕捉到关键:“之后还发生了什么?”
“嗯。”郁怜颔首道:“据说自那之后不久,这里就出现了一些奇怪的事情,像是奇怪的声音,女性的凄厉叫喊,四处飘荡的染血鬼影,这些问问三楼上面的社团就知道了,他们根本不敢深入二楼里面。而据说这才是学校封闭大社团室、不让使用的真正原因。”
方晙已经弄懂这个怪谈的概貌了——又是冤魂不散那一套,随便从路边摊淘本恐怖小说都能看到的剧情。
为了追捕魇虫,势必要研究各种怪谈,久而久之魇师群体中的十之八九就都是怪谈专家,而毕竟要从纷杂的信息中找出那条“真”的来,他们自然也对怪谈有一套自己的总结。
一个怪谈的内容,可以简单用三点来概括:形象,拟真,诡术。
一个怪谈的成形,必然要有一个能让人具体指向、言之有物的形象,无论是张牙舞爪的怪物,还是具备奇异力量的物品,乃至只是一个怪诞的异空间,都是这个怪谈的核心形象。只不过形体涣散之物没法承载魇虫的思维,所以就算是一片毒雾、一片异空间,魇虫要是选择了这个怪谈,也通常会以这段怪谈中令人印象深刻的某个事物的样貌来显现,或者更直接的以“雾人”“空间人”来实体化。
就像那头“水蛙”,就是以液体凝聚蛙型。
也就是说魇虫的存在不能是个单纯的符号,必须是偶像化的某个具体指向——虽然这个偶像并非人为模仿、崇拜的对象,恰恰相反,更多时候是魇虫在对人类进行模仿。
但那种形体无法承载全部思维,所以形体不定之魇向来思考能力薄弱——或者说它的思考方式人类无法理解——因此,要想承载自身全部的思维,拥有一个接近人类思考方式的“脑子”,一个有形有质的稳定形体是必然选择。
所以噩梦阶往上的魇虫,很少会再出现像“水蛙”那样小巧不定型的模样。
像是之前方晙曾经解决的“人头草”事件,那头魇虫就更直接,塑造了另一个与怪谈无关的形象,仅把“人头草”这个怪谈作为维系自己在现世留存的工具——这样势必会大大减弱它的能力,但也能让它拥有近人的思考以及没有被人特意针对怪谈之躯的后顾之忧。
对付那头魇虫时,方晙可是在正面对抗之外吃了大苦头的。
随后是拟真,想要让这个怪谈更具真实感,自然要塑造出各种从朋友的朋友那里听说的“真实事件”,或者以现实中某个具体的事件、某个人、某个物品来展开、套上这个怪谈的皮,让人产生“它就在我身边”这种切实感。
最后是诡术,顾名思义,就是从这段怪谈内容所能展现出来的诡奇能力,有些怪谈会比较直观的展现出来,有些则要从拟真事件中主人公的遭遇、怪谈形象、怪谈杀人手法、人类死法等各方面结合推理出来。
而其实除了这三点外,还有一点比较少见的,就是——前因。
一个怪谈诞生的原因,因为谋杀自杀事故、思念怨念爱念,这种强烈寄托着某种人类心念的怪谈,几乎没有魇虫会选择这种怪谈作为现实的拟象体降生。
它们只有后果。所以没必要承接前面的因缘。
拟真而不近真,这对魇虫的拟象体选择似乎是很重要的一点。
因此遇到这种怪谈通常都会被魇师率先排除。
而现在听起来,郁怜所说的这个故事,就是这种具有四点概要的“虚假”怪谈。
迅速做出这个怪谈不过虚假的判断,方晙反而对郁怜此行的目的起了兴趣。
“所以,你是专程来提醒我这点的?”
在方晙饶有兴趣的目光打量下,郁怜轻轻点头道:“嗯,我是担心你出事,所以想提醒你一下,别随意走动其它房间,特别是晚上的时候,务必小心。”
方晙没从她的脸上发现什么异样,思考片刻,刚要开口追问,上课铃却响了。此时是第二节课的课间时间,有二十分钟的休息时间,通常是做课间操用的,郁怜显然是做完操后就赶来这边了。
郁怜起身道:“打扰你了,那我就先回去上课了。”
方晙也就改口,温和道:“好,你先回去上课吧。至于你刚才说的事,我会认真对待的。谢谢你特地跟我说。”
这副认真的模样让少女微微一愣,显然她本来没指望一名教师会相信这种无稽之谈。
这让她面露迟疑,没有立即离开。
“怎么了?”
“我只是......”
她低声说道:“不想再让别人遭遇这种事情了。”
未等方晙仔细询问,她已经转身迈步离开。
随着大门的关闭,脚步声渐去渐远,消失在楼梯间下。
方晙转身起来,站在窗边,看着郁怜急匆匆地进入纵横贯穿整座校园的遮雨廊中,红木斜顶的遮雨廊在视野里延伸,掩没在不远处的竹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