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骑着电动车,在夜色的街道上飞速狂奔。
张晴在追赶那个黑衣人时,只跳过了几栋楼之后便消失在街道上。小白没有学过武,只得火急火燎地跑下楼,然后骑上自己的电动车便往张晴最后出现的那个方向追去。
而苏邦则开着摩托载着林小可往另一边追赶。由于不清楚张晴的具体位置,所以三人只能兵分两路,并约好了如果找到张晴便马上给对方电话通知。
“快点啊!”小白并没有去理会电车速度表上显示的40时速,更多的时候,他都是把注意力放在每一个街道和巷口处,然后努力寻找着张晴的身影。每转过一个路口,他都满怀着小小的冀望,冀望可以在下一秒可以见到张晴……
但现实往往是残酷的,转角遇到的,一般都不是爱,而是狂奔而来的大小车。
“有病啊!”
“C尼玛的!”
呼啸而过的各类汽车与小白的小电动擦身而过,并且总是夹杂着无数的骂声与粗口。在这次并不算长的追寻旅程中,小白已经好几次差点撞到了人或者车了。
但他仍然没有放弃,小小的艾玛电动车依旧是以最大的动力在夜色之中飞奔着,速度有点不给力,但是却显得很执着。
小白并不担心张晴会遇上什么危险,身为武林盟主,张晴那如同超人一般的武术体能让小白完全是放一百个心。只不过,身体强健,并不代表其心态也是一样的坚韧。小白担心的,反而是张晴此时的精神状态——之前在房顶上的谈话时,他见到了张晴在冰冷的外表下,那如同孩童一般脆弱委屈的一面。这让小白有点莫名的不安感。虽然他没有过同类的经验,但是从小到大他看过的无数的电视剧和小说都曾说明了一个很普通的道理——
心理越是脆弱,行为便越是疯狂。而当悲观与脆弱开始占据一个人的心里之时,往往还会伴随着另外一种东西。
比如厌世。
所以小白很不安。
小巷里,明月下。
一直连绵不绝的刀声在持续了十五分钟后,终于开始逐渐凋零了下来。刀光之间的破绽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大,而其中所蕴含的反击力度,则更是开始逐渐消失,直至没有。
墨剑门少主的躲闪越发的从容,黑色眼镜框后面的眼眸已开始露出了丝丝的惋惜——对方前面这十几分钟的抢攻,的确让他曾有那么一丝的寒意,然而实力差距摆在那里,当张晴那拼命三郎式的抢攻在持续了十几分钟却毫无建功后,她的体力已开始不容阻挡地下降了。
累——这是张晴现在唯一的一个感觉。
即使是以前在父亲的威严下对着木桩挥刀三千次,也没有这么累过。
手腕处在隐隐作痛,张晴甚至不用去看便知道右手那里其实已经红肿一片了。但是对于她来说,真正累的地方,不是手腕,而是心里。
张晴自幼便没了母亲,所以父亲是她唯一的至亲,也是唯一的遮风大树。父亲是武城里面的武林盟主,所以武学,也成为了张晴自小到大唯一的任务。
张晴曾无数次地在深夜里自问,如果自己并不是出生在武林世家的话,自己会不会还去练武?
她不知道,因为父亲不允许她想这种事。
四年前,父亲因武而死。而张晴则被迫推上武林盟主那个充满着死亡阴影的位置上,当了整整4年的傀儡。她好想跟大家说,她并不喜欢武术,更是对那些所谓害死自己父亲的荣耀厌恶至极,但是她却始终不敢说出来。因为这样做的下场便是——别人会指着父亲的灵牌,对着她大骂“丢你父亲的脸!”
她很累,也很想哭。
坚守了四年,张晴最后终是放弃了盟主宝位,然后按照父亲临死前的嘱咐,来到了小琪饭店。
……
……
按照电视剧中的剧情,她本以为会在这里学到什么绝世武功,然后重新回到武林盟主的宝座上,打败那个害死父亲的男人,演绎一个光宗耀祖的故事什么的。
很狗血是吧?
张晴很厌烦这种老套的剧情,但却又不得不按照剧情来走。因为她姓张,她稚嫩的双肩上,始终肩负着雪刀门的最后荣光,沉甸甸的,压得她透不过气来。
然而,当张晴长途跋涉来到西安并找到小琪饭店时,那个老板娘却没有做出任何表示——
“我不会教你武功,也不会帮你复仇,你来这里,就是一名普普通通的打工妹。”身材娇小、看不出年龄的老板娘如此对她说道。张晴起初以为这是她故意这样说的,电视里都都这样描述的嘛——主人公拜师被拒,然后甘做苦工杂役,最后感动深藏不漏的前辈高手,拜师学艺成功……
但是,在这里平平静静的生活了两周后,张晴发现老板娘之前所说的那些话,似乎,真的就是事实?
饭店里面的每个员工,每个人,都是做着日复一日的普通工作,过着年复一年的平静生活。他们没有什么远大的理想,同时,也没有什么沉重的负担。
他们活得很自然,因为他们都是在为自己而活。
张晴有点无所适从。
她不习惯那种懒散而又平淡的生活,但是又不知道去干什么好。张晴有点向往这些普通人,但是怀里紧抱的那把冰凉的刀刃,却又无时不刻地提醒着她,不要忘了父亲败亡的耻辱与雪刀门昔日的荣光。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于是她开始茫然,开始多愁善感,开始浑浑噩噩起来——
直至这一晚。
这一晚,雪暝刀面临被抢。
这一丝累积了十几天的郁结,终是如雷霆电花一般,随着张晴手中的刀刃爆发出来。如烟花般灿烂。那短短数分钟的闪耀,便是连墨剑门的人也为之惊叹。
但这终归只是昙花一现。
惊艳般的刀光在这之后,便飞快地凋落沉寂下来。
张晴忽然停下了攻势。墨剑门少主看着她,眼内满是疑惑。
“我砍最后一刀,中了,你赢,没中,我输。”
少主在沉默了一会后,微微颔首:“好。”
秋风再起,张晴收刀回到腰间处,弓步向前,膝盖微沉。
“父亲,这是我最后的一刀了,如若失败,那便让我从此安安静静地做一个普通人吧。”
张晴低头看着刀柄,默默地想道。然后,她把最后仅余的全部力气,以及内心里无数的愁绪,都随这最后一刀,向着前方斜劈而出——
锵!!
刀身的呼啸回荡在整条小巷当中。
一抹刀光抹出,月色顿时黯然。
小巷重新归于沉寂。
啪。
四周的墙壁出现了一丝细小的裂隙,那是被某种锋利的事物高速劈开的痕迹。
戴着黑色眼镜框,斯文得如同知识分子般的墨剑门少主,依旧站在那里,身上没有半分的伤痕。他此时正静静地看着面前的那把刀。
雪暝刀就插在他面前的青石板上,余力未了,还在微微颤抖。
这是刀,而不是飞刀。所以当刀柄脱离了主人的手掌后,便意味着主人已无力再握刀。
简朴的刀柄带着刀刃在夜色之中微微鸣泣,仿佛在召唤主人继续握起它。但是张晴却站在原地没有走过来捡刀。
墨剑门少主看着张晴,没有说话。
张晴看着在地上的雪暝刀,也没有说话。
雪白的刀刃上,映射出少女疲倦的面容。张晴看着刀刃上面的倒影,发现里面的那个容貌熟悉的女孩,是那样的迷惘,疲累,还透着一丝解脱——
我已经尽力了……
那些沉重的东西,真的可以被自己斩掉了吗?
墨剑门少主看着张晴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样,知道对方早已没有丝毫战意。他暗暗为对方惋惜了一下,随后便看向了那把插在地上微微鸣泣的雪暝刀。
黑夜中,少主那双如墨的眸子逐渐亮了起来。
带着这把新得的魂兵,然后回到帝都,他便是新一代的墨剑门门主了。
饶是墨剑门少主那沉稳的性情,此时也是忍不住微微兴奋了起来。
啪。
一束灯光,忽然自巷尾那边直射而来。正准备拔起雪暝刀的墨剑门少主被灯光照得有点目眩,下意识地便停下了动作,并眯起了眼睛。待眼睛逐渐适应了强光后,少主此时才发现光源之处是一部电动车,上面还有个年轻的身影。
“放开那个妹子!还有那把刀!”
小白终于找到了张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