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
叶辞坐在小卖部旁的小板凳上,手里攒着一只菠萝包,嘴角沾了几粒面包渣。
“这是什么。”
林云初立在他面前,腰杆子微微前倾,眼里冒出一圈金色的光,粉嫩的唇不禁动了动。
“面包,想吃不?”
叶辞拿起面包放在嘴边,轻轻咬了一口,里边是白嫩的面包丝,他的余光落在林云初的脸上,一对葡萄珠子都快贴上去了。
“给。”
手中的面包正要递出去,没想到却从林云初的身体中穿了过去,仿佛是一层薄雾,看得见却摸不着。
差点忘了。
她是鬼。
能吃那才见鬼了呢。
“你就看着我吃好了。”
叶辞得意一笑,拿起面包又啃了两口,不料一只纤细的手扯住他的袖子拽了拽,脸上是可怜楚楚的模样。
“可人家就是想吃嘛…”
这一声轻柔,仿佛化为一把利刃**他心里,咀嚼的嘴顿时停了下来。
鬼也会撒娇?
他可被吓得够呛,这哪还能吃下去,干脆吐出来得了。
吃吃吃。
你告诉我怎么吃。
要不烧给你吃吧。
叶辞怂了怂肩膀,几个字像卡了在喉咙,他没敢说出口,只是平静地问,“你告诉我,要怎么让你吃到。”
“哼。”
林云初哼了一声,缓缓走到小卖部,视线落在柜台的打火机上。
还真是烧给你吃呀。
“好…你在这等着,我再买一个回来。”
叶辞走到小卖部,手往柜台上一指,没过多久便拎了两袋菠萝包回来。
为了掩人耳目,他干脆来到校园外的荒地上,点了一堆柴火,正要稀里糊涂地丢进去,没想到忽然被林云初夺了过来。
还吃不吃了?
叶辞眼睛一瞪一睁,心里大概猜出个所以然来,莫非这女孩只能碰他碰过的东西,像之前那个打火机,还有书包课本之类的,一类是自己没碰过的,一类是自己碰过的。
原来如此呀。
可为什么又不吃了呢。
“这个。”
林云初拉住他的衣袖,缓缓往路边走去,手指着石头缝里的三根香,嘴里喃喃。
“香?”
叶辞先是愣了一会,随后恍然大悟,原来不是让他把面包给烧了,是当做贡品呀。
“嗯嗯。”
林云初点点头,随后乖巧地蹲在一边,嘴角咀了咀。
哎,真拿你没办法。
叶辞左手端着一只菠萝包,右手端着一只菠萝包,平放在石砖上,双手合十弯腰拜了拜,再转过身看林云初,手上隐约浮现两只一模一样的菠萝包。
卧槽,真是见了鬼。
他坐在石砖上,静静地凝视林云初的脸,视线里的少女忽明忽灭,双手端着一只菠萝包细细地啃,仿佛和普通的女孩没什么两样。
“吃饱了么?”
叶辞拿出白纸条,脸上多了一丝阴沉,一旁的林云初点点脑袋,脸上似乎多了一丝满足,至少现在不是饿鬼了。
他拦下一辆出租车,来到附近的酒吧。
下车,耳边是震耳欲聋的音乐。
叶辞穿着一席白衬衫,有些尴尬,在五光十色的灯光中,他显得格格不入。
“这是哪?我有些害怕。”
林云初颤颤地躲在他身后,露出一直眼睛环顾四周,炫彩的灯光不断打在叶辞的脸上。
鬼也会害怕?
难道是这里人多,阳气比较重么。
他正要说些什么,吧台站起一个身材略高的男子,嘴里含着香烟,随手拿起一杯洋酒倒在他头上。
“哈哈,快看谁来了,像不像海胆。”
众人一阵冷嘲热讽,叶辞站在人群中央,耳边嗡嗡作响,他拂手撩起湿润的发梢,脸上划过五彩的射灯,像是点缀了颜料不断变换。
“他们要干什么?”
少女的眉心跳了跳,一张樱桃小嘴上下微张,就连百褶裙下纤细的双腿也颤了颤。
嘘,别出声。
叶辞沉默回应,身后的男子忽然握住他的肩膀,富二代们似乎已经玩腻了筛子,他们将叶辞围在中间,脸上写满了不悦。
“你就是楚行天请来的大佛?”
刘海有些浅灰的男子端起酒杯子,耳上的金坠有些摇摇晃晃,虽然叶辞不曾与土豪圈接触过,但看他浮夸的外表,大概是在场最有钱那位。
叶辞微微点头,与众人潮流的穿着相比,他更像是个酒保。
“就这?”
人群一瞬间沸腾起来。
“让你来你就来,你是狗么?来,爷赏你一杯洋酒。”
男子举起整瓶洋酒晾在空中,金黄的液体顺着苏辞的眉心一落千丈,他白色的衬衫彻底湿透。
“滚吧,以后再敢惹我白若溪的人,我让你见鬼去。”
众人又是一片欢声笑语,叶辞低着头,地面的酒水映射了一张阴沉的脸。
“他们怎么能这样呢。”
林云初拂手轻贴在他的脸上,僵硬的嘴角微微抽动。
“走。”
叶辞瞪了他一眼,眼眸上两撇剑眉微微竖起,那男子眉头忽惊,眼里像是有火星跳动。
“不服气是吧,不服你打我呀。”
“啪。”
白若溪的脸上忽然挨了一巴掌,整个人嗡嗡地叫,完全看不清是谁拍的巴掌,再回过神来,叶辞头也没回,快速离开了这个喧嚣的世界。
“臭小子,有本事你别跑啊!”
白若溪怒发冲冠,仿佛受到了这辈子最大的羞辱,双手扣住吧台推倒在地。
出了酒吧,叶辞缓缓吐出一口气,沉淀已久的情绪在那一刻如释重负。
刚刚那一巴掌是林云初替自己拍的吧。
他回过眸看少女,林云初的身影却消失了,再仰起头,天上的繁星隐约可见,朦胧的圆月带了半边酒红的残影。
已经是晚上了呀。
一个熟悉而清脆的音色在耳边传来。
“叶辞,我们回家吧。”
视野里站了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林云初驻足在酒吧门外,细长的发丝上点缀了几颗水珠,白色校服前大片的弧度彻底湿润了,下面是隐约的白色蕾丝。
大概是刚刚被淋湿了。
有一点点性感…
等下…性感个鬼哦。
他不知道眼前这个少女是什么来历,或许只是在怜悯自己悲惨的人生,但他不需要任何人同情,他便是他…
那个孤高傲岸的自己。
“林云初,我很感谢你陪我到现在,如果你是同情我的遭遇,那我只能对你说一声,抱歉。”
“你走吧,回你的别墅去,以后我们不要了见面了。”
叶辞面色生冷,口齿中吐出无情两个字,他并非是个不领情的人,只是人鬼殊途,他们本就不是一路人,我回我的家,你去你的黄泉。
各回各家,不好么。
他转过身,视野落在了远处的公交车站,即便是打的对他来说还是太奢侈了一些,公交才是他真正的归宿。
叶辞的刘海被淡淡的微风吹起,他前脚刚要迈出一步,身后便传来少女的抽泣。
“叶辞,你不要我了么…”
一声嘶哑的断句荡在耳边,空气中夹杂了咸泪水的气息。
苏辞的脸上有些震惊,视野里是夏思寒生动的脸,白皙的嗓子微微颤动,原本清冷的脸蛋消失不见,像是一页一页跳动的幻灯片。
哭个鬼哦。
鬼也会哭,真是见了鬼了。
“就这样,别跟上来了啊。”
叶辞随手拦下了一辆出租车,坐了进去,座椅上是香烟的气息,地毯上还有一颗嚼过的泡泡糖。
他通过玻璃往窗外看,林云初果然消失了,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有一丁点的不舍,好像少了些什么。
不过这样也好,他不需要主角的人生,只要平平淡淡就好。
“去哪?”
“去…”
他正要开口,车尾忽然被撞了一下。
“真倒霉,谁这么没心眼。”
师傅骂骂咧咧下了车,后面是一辆黑色奔驰小轿车,他正要理论,对方拿起一沓钱砸在他脸上。
“滚蛋,这里没你的事。”
对方态度很嚣张,出租师傅却一脸恭恭敬敬。
“撞得好,您再撞两下吧。”
有钱,惹不起。
“师傅,怎么回事?”
叶辞下了车,心里有点害怕,既然与他无关,自然不用理会,天底下每天发生这么多倒霉事,他又何必在意这一件琐事呢。
他正要离开,有人在身后叫住了他。
“死穷鬼,撞的就是你,惹了事就想跑是吧?”
车上下来一个男人,歪斜的刘海有些灰白,手上握着一柄棒球棍,脸上的表情微微抽搐。
他正想说些什么,更多的私家车开到了现场,他环顾了一圈,是方才那些看戏的富二代,其中一辆很熟悉,大概在哪个车展上见过。
“臭小子竟然敢打我,以为我没看见是吧。”
白若溪气色暗沉,胳膊紧绷的肌肉挤出几条青筋,他举起棒球棍指着叶辞愤恨道,“今天我一定要打断他的腿,你们谁也拦不了我。”
没有什么演出比看戏更有趣了,四面洋起助威的喝彩声,相比之下叶辞则显得格外渺小。
“你们误会了,不是我啊…”
叶辞站在两人中间,眼神不时回顾四周,但愿林云初还在的话,还能帮上什么忙。
可以没有。
“我…我道歉行不行。”
没了林云初,他什么也不是,只是一个人见人避开的灾星而已。
为了能平静地生活,他可以选择放下面子道歉。
“道歉可以,但要跪下来给我舔鞋,舔到我满意为止。”白若溪抖了抖他的白皮鞋,牛皮的鞋底粘了一层黄土,阶级的碾压让他感到无比优越。
“小兄弟,你就老实道个歉吧,还有什么比命更重要呢,别人有权有势,我们这些小百姓惹不起。”
的士司机在身后劝他说道。
叶辞不言,脸上的表情微微动容,捏在裤腿的拳头松懈下来。
他还在犹豫,不知什么时候,白若溪走到了他面前,抬起冷钢的棒球棍朝他脑袋挥去。
“我已经给过你机会了!”
心跳恍惚在这一瞬静止,叶辞缓缓抬起头,视野里渐渐融入一个鬼影。
“啪。”地清脆一响。
白若溪脸上挨了重重地一响巴掌,半边脸红成了烙饼。
下一秒,静止的世界开始运动起来,白若溪双手抱住脸蛋,撕心裂肺的痛哭响遍整条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