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大雨像是积蓄了许久一般,来势汹汹。一落下就砸得地面尘土飞扬,随后立刻又被后落下的雨滴给冲刷干净。
莫雨泽在雨幕中奔跑着,在大雨完全把他淋湿之前,他拖着脚冲进了天河高中地铁站,又马不停蹄地冲入地下。
跑得大脑缺氧的他,没精力顾及地铁站内其他乘客的感受,在他人惊讶的目光下似乎连刹车都懒得般地撞向了柱子来停住脚步,随后调整了一下方向倚着柱子,用像是要撑破肺部呼吸大口大口喘气。
还没等他把气息理顺,通往南站的地铁入站,他挪起因停止跑动而仿佛灌了铅般的双腿,跌跌撞撞地,进了地铁,几乎是摔倒般地跌在了座位上,大口地喘气,在剧烈的心脏跳动声与周围的嘈杂声中闭起眼皱起眉对抗着眩晕。
他一向不擅长运动,本来个子不高,体重只有83斤的他的体育成绩只能堪堪及格。虽然莫雨泽住的公寓离地铁站不到一公里远,但几乎是一路冲刺的跑动只让他感觉差点要了他的老命。
他喘了会气,艰难地抬起头,用好似已经不属于自己的手臂在裤兜里翻出手机。
本来还想安抚沐心雪或是再问她几句话的莫雨泽发现刚才的通话已经挂断,社交软件上发来了沐心雪的定位信息。
他点开看,那是一个离南站地铁站不远,但不能算上是附近的偏僻小区,强迫着自己规划好并大致记下了路线后,他对沐心雪打了个电话。
“…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手机传出的是服务商告知对方已关机的提示语,他想着或许是沐心雪的手机没电了,或许是沐心雪或是有谁,将沐心雪的手机关机了。
莫雨泽的内心再次泛起担心与不安,他想起了这片地区附近的治安,祈祷着沐心雪没有出什么大事,悔恨起还未把沐心雪送到家就半路返还的自己,狠狠地锤了两下地铁座位,动作和声响把其他乘客吓得纷纷远离。
他又拿起手机,想打电话给张雾求助,地铁就已经到站——他上地铁的地方并非下午聚会的餐厅所在天河学院附近的商业街,也离目的地南站地铁站只有两站的距离。
他走出地铁时,拨打出了电话,同时把沐心雪发给他的定位信息转发给了张雾,还未离开地铁站口,电话就被接通,未等对方“喂”出来?他就劈头盖脸地喊道:
“去我发给你的定位那里找会长,她出事了!”
“会长?什么意思?你找谁!”
听着电话里带着明显疑惑的语气,莫雨泽半是自责半是生气地对着电话喊:
“会长啊!她刚才打电话给我,什么也没说就哭了出来,她出事了啊!”
“蛤???等等,学生会的会长不是你吗?谁出事了?”
察觉到一丝不对劲的莫雨泽微微一愣,又是对手机说道:
“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会长,沐心雪她出事了!”
“不,我没在开玩笑,先不说谁出事了,你可是一上了高二就去竞选学生会长,然后不是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让你当上了?你还拉着我进学生会做会计你忘了?”
不对劲!!!!
内心压抑的警告似乎也随着莫雨泽的疑惑奔涌而出,他一咬牙,不想再与张雾的恶劣玩笑上浪费时间,直接挂断了电话,飞快地重新确认了路线后,冲进地铁站外的磅礴大雨中。
南区的雨幕之中,除了他外路上完全没有行人的存在,雨水和着这个地区的尘土变成泥浆,汇聚在一处处坑坑洼洼的人行道,但莫雨泽已经看不清了。
大雨已经完全地降了下来,只是很快,莫雨泽就感受到了充分吸收了雨水后的衣服的束缚和冰凉。
湿漉漉的头发贴在了额头上,大雨几乎砸得他睁不开眼,雨水进入眼睛中带来了干涩感,模糊了他的视野。他用手去挡住雨水勉强地睁开眼睛,勉强在可见度不高的大雨中借助着路灯的灯光辨认着路况。
深知在大雨中如果不找地方避雨就近乎不可能操作触屏手机的他一遍又一遍地回想着自己记下的路线,一步也不停地跑着。不想让自己的记忆因时间变得模糊而需要再次停下来确认。
拜托了,拜托了,不要发生什么坏事啊,会长……
他这般祈祷着。
……
莫雨泽仅仅快要到达时的中途停下确定了一次位置后,没有走错路地跑到沐心雪给他发送的地点,那是一个小区,楼房林立,只有相隔老远的路灯与居民的灯光可以微微照亮脚下的路。
喘息着,莫雨泽刚想用手擦去进入眼睛里的雨水好好辨认四周,又想找个没雨的地方拿出手机确认定位时,一道身影从旁边居民楼的屋檐下冲进了雨幕,直接撞上了莫雨泽,紧紧地抱住了他,将整张脸埋在莫雨泽肩上。让刚做了过量运动差点连站都站不稳的莫雨泽直接踉跄了两步。
两只手下意识地抱紧了撞向了他的人,确认了是沐心雪后,莫雨泽松了口气,随即再度看了看,暂时确认了的她没有大碍后
任由对方抱着自己小声地开始哭泣,略微迟疑后抬手摸着她的头,边喘着气,边开口安慰:
“没事了会长……没事了……我来了……”
雨还在下着,不知疲倦地冲刷着这个城市的尘埃,打落在站立的两人身上。莫雨泽一直悬着的心终于得以落下。
突然间的放松让他几乎没有了站定的力气,但他还是强撑着,希望能给怀中的少女些许慰藉。虽然莫雨泽平时不要面子,但现在瘫倒,还是太过丢人。
莫雨泽本就不高,还能靠在他胸膛上哭泣的人想想就不多,这样安慰人的机会,说不定就没下次了。
他也因此能切切实实地,感受到了沐心雪这个少女的娇小,此刻的这般的无助。好似孩童时的稚嫩还残留在她身上一般。
她的哭泣让人发自内心地,同情着这位少女。
悲伤也能传播出去般地,在莫雨泽心中泛起,让他苦起了脸,紧紧地给予回抱。
两人的心跳,逐渐平和……
沐心雪在缓缓减弱的雨势收敛起了哭声,但似乎没有放开莫雨泽的打算,在雨中逐渐发寒估摸着再淋下去两人都免不了一次重感冒的莫雨泽抓着沐心雪的肩膀温和地推开了她,拉着她走到了她刚才避雨的房檐下,想要询问。
但在看到远处的白炽灯发出的不亮的灯光下映出的,沐心雪哭红的眼睛,微抿的嘴唇和向下看着的视线后,他也咬了咬嘴唇,迟迟开不了口。
沐心雪摇晃着向前走了两步,从她身上掉落的雨水在地上拖出一条水线。沐心雪在与莫雨泽有一线之隔之时站定,仿佛不敢对视般将额头靠了上去,小声地开口说了一句让莫雨泽完全理解不能的话语。
“雨泽…你还认识我,对吗?”
“欸?”
莫雨泽有些惊讶,但他还是顺着沐心雪的提问,开口回答:
“嗯,会长这么厉害,这么漂亮的人,我想忘了都难吧哈哈。”
莫雨泽抬手擦了擦汇聚到下巴上的雨水,不让它掉落下去。
他想活跃些气氛,但发现这对于像是经历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的沐心雪而言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他本想露出的笑脸也开始崩塌,内心经过几轮挣扎和波澜后,还是开口对着沐心雪说:
“会长,到底怎么了?”
“大家,都不认识我了…”
“除了雨泽以外,大家都不认识我了…”
她只用呼吸的力道说出的这些无厘头的话让莫雨泽怀疑自己没听清,他再三地确认了自己的耳朵,用带有些不可思议的语气开口说道:
“会长说的不认识,是那种对于陌生人的不认识吗?”
“…嗯。”
“怎么会,我这不是…”
他刚想反驳,却发现自己的言语有些不妥当,他声音渐弱,大脑思考着沐心雪所说的到底意味着什么。
沐心雪逐渐从混乱之中脱离了出来,略微整理思路,对着莫雨泽开口解释:
“妈妈不认识我了,爸爸见到了我,也不认识我了,小萱她见到我,和见到了一个完全不陌生的人一样,我打电话问朋友、问同学、问老师,他们都不认识我了…
“只有雨泽,还记得我的事……”
随着话音逐渐变小,她颤抖了起来。
雨滴拍打着周围事物的声音,与沉默一同再一次地笼罩了无言的两人。
莫雨泽默默地消化着沐心雪所说的话,他本以为这是一个很难接受的事实,猜想着认为问题不在沐心雪的家人、朋友、同学、老师身上……而是沐心雪的精神状态出了一些问题。但内心的某一处却像是早已知晓般对沐心雪的话深信不疑……
越来越能理解刚才与张雾通的电话中体现出的异常的莫雨泽,只觉得一股苦涩与恶寒涌上,充斥着他的内心。
他不知道这究竟意味着什么……但他打算做点什么了.
对于沐心雪的遭遇,单单几句话的描述都能让他感到深不见底的迷茫,身为亲历者的沐心雪的内心所想,他难以想象。
他沉默地闭上眼,随即睁开,扶着沐心雪的肩膀,微微弯腰低头,用他的额头抵上沐心雪的额头,近距离地注视着她的眼睛。
沐心雪像是吓到了般,回转眼眸,脑袋往后一缩。
这是莫雨泽母亲在他小时候安慰他用的,他为数不多会用的安慰别人的方式。
眼睛获取了外界大多的信息,当一个人将你的大部分视野占据之时,你往往会有一种他就在你身边的切实感。
他只是想告诉她,不用害怕,至少我还在这里。
在有些生硬的安慰中等到沐心雪停下了颤抖后,莫雨泽将额头挪开,认真地对再一次从混乱中夺回了思考能力的沐心雪说道:
“会长的家在这里附近?”
“…嗯。”
“能带我去吗?”
他有些为难地这般请求道,他想做最后的确认。
……
哪怕充满苦涩的内心早已确立了事实。